老羊皮喝了那鮮美的魚湯之后整個人仿佛變作了從阿鼻地獄中爬出來的餓鬼惟恐別人和他爭食把我和胖子推在一旁自己把住了剩下的半鍋魚湯一只手用馬勺舀湯另一只手只下伸入滾燙的鍋中撈魚肉兩只手流水似的往嘴里送著事物就好象他的嘴變成了無底洞不論喝多少魚湯吃多少魚肉都填不滿可那魚肉魚湯畢竟是有形有質的事物老羊皮吃得實在太多肚子脹得鼓鼓的鼻孔里都往外反著白色的魚湯。
我和胖子、丁思甜三人面面相覷都看得呆了見過能吃的但沒他媽見過這么能吃的胖子看得心驚肉跳一個勁地跟老羊皮:“給我們留點給我們留點……”丁思甜隱約察覺到不妙單她并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她使勁拽了我的胳膊一把:“老羊皮爺爺他……他究竟是怎么了?他再吃下去要出人命了。”
我胳膊被丁思甜一扯這才醒過味來剛才真是看老羊皮餓鬼般的吃相看傻眼了這鍋魚湯肯定有問題難道草原上被視為天神的魚當真吃不得?吃了就會變得著了魔一樣一直吃到死為止?
眼看老羊皮要自己把自己給撐死了我無暇再去細想走過去抓住老羊皮后衣領他的肚皮脹得象鼓好象隨時都可能裂開撐破我擔心用得力氣大了會傷到他的內臟只是輕輕抓住他的衣領把他向后拉起然后讓胖子奪過他手中的馬勺老羊皮已經失去了神智口里鼻子里都往外嗆著魚湯被我向后一拉就躺倒在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知了。
我心想幸虧喝的是魚湯給他揉揉肚子從嘴里吐出來些再放個茅料來也無大礙可剛一抬眼現胖子正用馬勺要去撈魚湯他嘴里還跟丁思甜念叨著:“難道這湯真的那么鮮?讓貧下中農喝起來停不了口我也試試……”
我怕胖子會重蹈老羊皮的覆轍趕緊抬腳將熱鍋踢翻剩下的魚湯潑在了地上我對胖子和丁思甜:“這湯不能喝喝了就變餓鬼了。”丁思甜替老羊皮揉著肚皮:“是啊我看老羊披爺爺好象是喝餓明明肚子里已經滿了但他似乎完感覺不到喝想喝看來巴倫左草原上的牧人從不吃魚確實是有原因的。”
我很后悔當初讓老羊皮先喝第一口魚湯那時候我們根無法理解這其中的秘密只覺得這片霧氣蒙蒙的林子里就如同那個關于這里有條妖龍的傳一樣處處都透著詭異可怕讓人難以理解許多年后我參軍到了蘭州才知道在黃土高原上有種罕見的黑魚這種黑魚肥美少刺用以熬湯鮮美無比任何人嘗上一口都會變得跟餓鬼投胎一般吃餓吃想吃一直吃到脹死為止關于這種可怕的黑魚有許許多多的傳有這些魚都是鬧饑荒時活活餓死之人所化也有人黑魚是河中的龍子龍孫誰吃誰就會遭到詛咒。
后來隨著科學日益昌明我才了解到原來這種黑魚中含有一種麻藥人類之所以會感到饑餓和飽漲都是由于人的大腦下視丘中有一段“拒食神經”黑魚中的某種成份恰好能麻痹這片神經使人感到饑餓難以忍耐一旦吃起來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了從古至今因其而死之人難以計數。
當時在“百眼窟”的密林中我們大概就是誤將這種黑魚煮了湯不過那時候我們根不知道此中原因只是感覺到不妙這魚湯是絕不能碰了。
老羊皮脹肚昏迷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而且他脹成這樣也沒辦法挪動他一旦把腸子撐破在這無醫無藥的荒郊野外我們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命歸西了。
望著潑了一地的魚湯和正在吃草的老軍馬我和胖子、丁思甜三人皆是愁眉不展這潭中的魚太過古怪肯定是不能吃了可餓勁兒上來實在難熬這時候難免會羨慕那老馬在草原上到處有草隨便啃啃就不餓了哪象人吃東西那么麻煩。
眼下我們只好苦等老羊皮恢復過來再去找別的東西充饑林中的夜霧漸漸淡了下來依稀能看見天上的暗淡星月了好在除了這潭中的魚不能吃倒未見有什么危險之處四周靜悄悄地三人圍著火堆想閑聊幾句借以分散注意力緩解腹中饑火煎熬可了沒兩句話題就轉移到吃東西上了我們充分地回憶曾經吃過的每一頓美食大串聯的時候我們曾游歷了半個中國從北京的烤鴨、天津的狗不理包子、西安的羊肉泡膜、蘭州的拉面一頓頓地回憶一口口地回憶。
三人正談吃談得投入卻聽身后傳來老鼠觸物的悉嗦響動我們急忙回頭一看原來潑撒在旁的那半鍋魚湯以及里面的魚肉魚頭引來了幾只肥大的鼴鼠這些家伙也當真讒得可以勁不住黑魚鮮味的誘惑顧不上附近有人有火竟然大膽地前來偷食抱著地上的魚肉碎塊正啃得親切。
我見這些鼴鼠肥碩皮光毛亮它們俗稱“大眼賊”通常生活在草原下的黃土洞里在林中干燥之處也偶爾能見到體形比野鼠肥胖得多正是野外的美味趕緊打個手勢讓胖子和丁思甜不要出聲隨手撿了一根拳頭粗細的樹干對準其中最大的一只一悶棍砸了出去那大眼賊貪圖魚鮮它就象老羊皮一樣吃得神智不清根沒有躲閃被砸了個正著。
胖子也跳起身來輪著粗樹棍跟我一同打鼠頃刻間便有七八只肥鼠斃在了亂棍之下三人大喜趕緊動手烤鼠吃肉每只大眼賊的體型都跟一號的兔子差不多一烤滋滋冒油丁思甜開始還有些不放心:“萬一大眼賊也跟黑魚一樣人吃了就變餓鬼怎么辦?”
我對丁思甜:“草原上可沒有不許吃大眼賊的傳不是有許多牧人都在秋天捉了最肥的大眼賊當口糧嗎我看應該問題不大。”話間那邊胖子已經風卷殘云般啃掉了半只烤得半生的大眼賊我和丁思甜仍有些擔心嘗試著吃了些覺無異這才放心大吃。
草原上的牧民把吃烤鼠肉視為家常便飯但在興安嶺山區有許多人卻從來不吃鼠肉解放前在山區里找金脈開金礦的人就忌食鼠肉我曾經聽我祖父倒斗的手藝人也不吃鼠而稱老鼠為“媳婦兒”因為整天做的營生都是搬土打洞的勾當與老鼠無異屬于同行而且老鼠也是“胡、黃、白、柳、灰”這五大家之一的“灰”家天天跟土洞子打交道就絕不能得罪老鼠否則指不定哪次一不留神就會被活埋在盜洞里。
我當時根沒動過打算盜墓的念頭對吃些“大眼賊”的肉毫不在乎丁思甜也不太相信什么黃皮子、長蟲、狐貍、刺猬和老鼠之類是仙家但她深信天道有容凡事不能做得太絕比如吃老鼠在丁思甜的老家解放前鬧饑荒當地老鼠特別多雖然沒糧食可老鼠一點沒見少大伙為了活命就抓老鼠吃也不知吃了幾十萬只老鼠終于把饑荒熬了過去可當地人已經養成了吃老鼠肉的習慣有糧食的時候仍然要抓老鼠吃而且是家家都吃人人皆吃結果有一年突然就鬧起了鼠疫死的人數都數不過來疫情過后有的整條村子死得就只剩下兩個吃素的活人。
胖子:“這叫什么天道有容?我看老鼠就是四害給它們消滅干凈了就不會鬧鼠疫了不過你們聽沒聽過有人這世上的老鼠比人還多?看來等消滅干凈了帝修反以后咱們就要著手剿鼠了。”著話他忽地抄起獵銃倒豎起來槍托朝下去搗一只在附近鼠洞中探頭探腦窺探我們的大眼賊。
那大眼賊被魚湯和烤鼠肉的香氣撩撥得坐臥不安在鼠洞里探著腦袋想找機會爬出來偷些魚肉吃忽見有人輪棍子砸來趕緊縮身回洞躲閃胖子剛吃飽了想借機消消食這一下子把勁使得足足的一槍托狠狠地搗在地上不料沒砸到大眼賊倒把地面的土層砸塌了一大塊這里的土殼很脆下面又有窟窿用槍托一搗就蹋陷了下去。
這片林子之所以叫做“百眼窟”可能地下有許多洞穴或地窟窿但是多年來自然環境及水土變化使落葉荒草遮住了這些窟窿形成了一層土殼所以如今看來已很難直接找到什么地窟這層土殼又被在地下挖蚯蚓而食的大眼賊挖得千瘡百孔所以胖子用槍托一砸就塌了卻也并不奇怪。
但當時我們都沒想到會生這種事草從中的土殼轟隆塌下去一大塊實在是出人意料更讓人吃驚的是露出的大窟窿里擠滿了老鼠胖子抬手一指:“哎呦我的姥姥怎么冒出來這么多大老鼠?”
我順著他手一看也是身一震看得頭皮都麻那窟窿里面都是樹木的根徑和爛泥其中竟然有座龐大的“鼠山”無數只大眼賊你擁我擠地堆在一起群鼠蠕動疊壓碼起來一人多高而且還不僅有大眼賊附近到處亂躥的還有灰鼠、和草原犬鼠以及許多根認不出種類的肥碩野鼠烏央烏央的一大片這個巨大的老鼠洞大得乎想象。
受到洞口塌方的驚擾群鼠跟決了堤的潮水一般蜂擁而出由于數量太多竟把我們點起的火堆都給立時壓滅了我和胖子、丁思甜三人趕緊掄刀揮棍驅趕沖到身邊的眾多巨鼠這些大老鼠被人一趕更是亂了營吱吱亂叫著在林中各處亂躥野鼠的天敵之一就是蚰蜒而夜晚又正是蚰蜒覓食的時辰受到野鼠群的吸引只見從石頭縫里、草窠子里、樹叢中鉆出一條條黃綠色的大蚰蜒鉆入逃散的野鼠群中大肆吞咬。
原死一般沉寂的林子里亂成了一團混亂之中撞上這許多天敵野鼠們一時不知道往哪邊逃好了東撞一頭西撞一頭的在林中兜起了圈子四面八方都有蚰蜒出沒在草原上牧民們常見的蚰蜒不過二十厘米左右將近一米的都甚為罕見可這我們現周圍竟然還有兩米多長的花癍大蚰蜒身上有斑點的蚰蜒毒性之猛比之毒蛇更甚如果我們在這種情況下跟著群鼠向外亂闖肯定會被蚰蜒的毒腭咬到咬上就沒救因為根來不及施救便會毒身亡。
想到丁思甜那匹棗紅馬被蚰蜒咬死的慘狀實在是令人毛骨悚然如果這時候能有幾匹坐騎我們還能賭賭運氣冒險騎馬沖出去可身邊僅有一匹老馬那馬現在也驚了它的韁繩被拴在樹上嘶鳴著掙扎不脫只得不斷尥起撅子踢開在混亂中靠近它的鼠群和蚰蜒。
我抓起地上的那盞煤油汽燈喊胖子和丁思甜架住昏迷不醒的老羊皮往塌掉一大片洞口而暴露出來的老鼠洞里逃這時鼠群大部分已經躥出了巨大的鼠窟與林中那亂成一片的嘶咬吞噬相比只有這又臟又臭的洞窟是唯一退身之地胖子和丁思甜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二人半拖半架著把挺著肚皮的老羊皮拽進了鼠窟我揮起“康熙寶刀”一刀削斷拴住老軍馬的韁繩老馬身得自由縱聲長嘶但并沒有立刻沖出包圍圈而是圍著鼠窟打轉不肯舍主逃生我對它用刀一指林外:“自己逃罷。”
那老馬竟似真有靈性好象看出以它的高度鉆不進那鼠窟又見主人們進去避險這才打聲響鼻返身向林外沖了出去。我見馬跑了就立刻鉆入鼠窟一進去就是一陣腥臭嗆進鼻孔我趕緊體用衣袖捂住鼻子。
鼠窟里面甚深兩側則潮濕狹窄竟象是一條人工修建的地下隧道舉燈一照深處黑洞洞看不到盡頭洞中還有些沒逃干凈的大老鼠不時從我們腳面上嗖嗖爬過耳聽蚰蜒吞咬游走以及野鼠悲慘嚎叫之聲已經到了洞口我心想這回算是真正進了“百眼窟”了現在是想不進去都不行了當下不敢怠慢趕緊用刀指了指洞穴深處對胖子和丁思甜:“轉戰游擊是我軍克敵制勝的法寶咱們應該在迂回運動和大踏步地撤退中尋找戰機轉敗為勝現在先往里面撤心腳底下。”當年我們這三個年輕人懷著一腔“剩勇”冒然闖入了一個禁區初時最多是有些緊張不安別的倒也沒有多想可那時我們誰也沒有料到在這鼠窟的盡頭一個巨大的噩夢正等候著我們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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