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用時方恨少!百里今日倒是又體會了此話幾分。她開始后悔為何要在今日同那唐清風撕開臉面,大庭廣眾之下她重重罰了他。這洛寧百里門分舵畢竟是他的地盤,她又扯不下面子去找他幫忙,連找個王平都得自己跑得灰頭土臉!
不過,給那胖管事的銀子倒花得值得!她果然在萬紫千紅樓的花魁之夜尋到了她。只是,那王平或許一眼將她認出,慌張倉皇而逃。
“王平!你別跑了!”若是平日里習武之人豈會在意多跑幾條區區小巷,只是今日,她實有不方便之處。其實,在女子中她也算得上是中等身高,可倘若女扮男裝混在男人多里未滿顯得過于嬌小玲瓏。為免人懷疑,她特地在靴子里墊了不少緞子。此時到成了自己的累贅。
“你站住!你給我站住!我實在跑不動了。”她雖輕功卓越,卻又不敢暴露自己身份!
那王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帶著哭腔道:“姑娘,我錯了,你放過我吧!求求你別追了!”
他果然認出了自己,百里扶著墻,艱難道:“你既然認出我來,便該知道我找你作何,那你還跑什么呀!”
那王平道:“姑娘您別開玩笑了,我為什么跑難道您還不知道嗎?我知道昨日在芙蓉閣眾目睽睽之下讓姑娘難堪是小的們不對。”原來是為這事,她早已忘記了。百里剛想開口,那王平卻又說道:“姑娘教訓我們本來也是無可厚非之事,可是姑娘我不得不跑呀!連海老板那般的江湖門派堂主都受不住姑娘的鐵拳,我王平只是區區一介凡夫俗子,哪能扛得住呀!”
百里疑惑,“海堂主他怎么了?”
“姑娘您自己動的手,難道還不知道嗎?要不是今早我在芙蓉閣旁邊的巷子親眼看見他,我都不相信姑娘區區一個女子能將魁梧的男子打成那副尊榮!哎,可憐那海堂主骨頭都碎了,那巷子又荒蕪,一時沒有人發現,他足足在那巷子里頭睡了一夜,第二天才被人發現。我自問身子不如他老人家,姑娘我求求您放過我吧!以后夏家的大小事情全憑姑娘做主!”
海堂主被人打了?以他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位高手,何人能將他打得如此狼狽。她一頭霧水,難怪這王平看見她如此驚慌。她嘆了口氣,扶著墻無奈道:“你別跑,我不打你,本姑娘保證只要你乖乖聽話,本姑娘絕不會動你分毫!”
那王平將信將疑,或許是那句“只要你乖乖聽話”,還是叫他心中遲疑。只是,他也確實將她的保證聽進去,果然不跑了,站在原地看著百里。
百里知道他仍然在心中權衡,便扶著墻慢慢向他挪去。
“嗖!”“嗖!”
那兩柄暗器殺的百里措不及防!摔倒在地。幾乎是一瞬間同時發生,又有兩個黑衣人不知從何而來,一左一右架著王平越墻而走!情急之下,她脫了那累贅的靴子便要使輕功去追,卻不知哪里冒出來一個醉漢狠狠將她保住,抵在墻角。
“放肆!。。。。。。”她正要開口大罵,抬頭卻迎上一雙似曾相識的眼。那雙眼。。。。。。她有些恍惚。月光下,來人膚色如雪,劍眉之下的那雙黑瞳深邃不見底,睫毛濃密根根分明。面龐猶如雕刻般輪角分明,厚薄適中唇角掛著一絲若隱若無的笑意。
他不是那人!昨日白紗下的眼深不可測、冷眛如霜,而此可眼前這人眼中卻盡顯玩世不恭!可她又不得不承認這無疑是一雙極好看的好看的眛眼,這雙眼燦若星辰,又帶有一絲微醺的朦朧。金狐貍一直篤定她對少坤哥哥的愛慕全然只因為尹少坤容貌俊美,又誠然從小自大她也確實對長得好看的人會更加和顏悅色些,當然除了她的繼母沐氏。此刻,她卻果真頭一次覺得金老頭果然是了解她的,她本可以立刻推開這人,她卻在他俊美容顏間沉淪。
“這位小兄弟,你盯著我看做什么?”那人聲音富有磁性,眼中帶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曖昧,頗有挑逗之意。
可正是來人這副玩世不恭的吊爾郎之態,如一瓢冷水叫百里清醒。她素來反感男子的輕浮之態,伸手將來人推開,防備的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滿眼防備道:“我還沒有問你平白無故保住我作何,你倒是問起我來!”
那人朗朗笑道:“小兄弟,你害羞什么!大家都是男子,在下又不能將你吃了。”
“小兄弟”“男子”這兩個字眼,倒是讓百里寬心了些,原來來人并未識破自己的女子身份。想來方才在他眼中所見的曖昧、輕浮只是自己對他的先入為主。她松了口,壓低音調學著男人的樣子道:“這位兄臺,你,你方才為何突然抱住在下。”
那人一本正經道:“方才在下瞧見有什么東西‘嗖嗖’從眼前飛過,在下擔心小兄弟有危險,這才奮不顧身擋在小兄弟面前。不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此乃為人之道理。小兄弟無需對我太過感激!”
百里暗想:這人倒有意思,他自說自話倒反而讓人不得不去念及他的救命之恩。只是,方才那刀子明明是迎面而來,他從他身后撲來,如何能瞧見那刀子‘嗖嗖’在他眼前飛過?她警惕,又細細打量眼前這人。
他穿著一件的金線團花紋理緞袍,腰間系有白玉腰帶。發髻高高聳立,拆著一支與白玉腰帶材質色澤相稱的簪子。手中握有一柄折扇,風流倜儻,盡顯富貴。他眼中醉意似乎又沉了幾分,立得有些飄忽。
百里心想,此人定是城中哪家富貴人家的少爺,不會武功又喝了些酒,興許產生幻覺也是常有的。只是,他出現的著實不是時候,倒是誤了他找王平的大事!如今,那黑衣人早帶著王平消失的無影無蹤,又讓她無從尋起。她心中雖不滿,卻又不愿拂了來人的好意,便言不由衷的感謝了幾句。她撿起地上靴子,便要離開。
那人卻不打算就此作罷,笑問:“今晚夜黑風高,小兄弟,你在此處作何呀?”
百里因為王平的事情正心有不甘,敷衍道:“閑來無事,賞月罷了。”她突然想起什么,警惕道:“兄臺,你又如何出現在此處?”
夜黑風高之下賞月,果然是個很好理由!那人帶著一聲酒氣,搖搖晃晃走到百里身邊,笑道:“此處為水月河畔,小兄弟覺得我為何出現在此處呀?”他又道,“小兄弟與我果然是同道中人。”
水月河畔,是呀!定是被王平急暈了思緒,她怎么忘記此處是何地方!不遠處還能聽見萬紫千紅樓的歌舞升平,她立刻意會了他的意思。百里一個箭步,與那人拉開距離,急忙撇清關系道:“兄臺還請慎言!我可是正經人家的女,少爺!可不是兄臺的什么同道中人!煙花之地,在下不宜久留,先行一步!”
見她拎著靴子著急要走,他故意擋住她的去路,不依不饒:“小兄弟似乎對這煙花二字頗有偏見呀。”
百里見他故意擋住去路,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心中雖不悅,卻又念及以他凡夫俗子的富貴身子只怕受不了她的半拳之力,她又何苦和一醉漢計較,便深呼一口氣按耐住自己的性子無可奈何道:“兄臺似乎對此二字另有獨到見解?!”
那人卻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嘆道:“小兄弟,你果然偏見太深!常言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果然有幾分道理。在下看來,這煙花二字并無過錯,指的不過是柳如煙、花似錦的景色。方才小兄弟說在此處賞月,在下又剛好在此賞景,這才覺得小兄弟同在下乃同道中人。”他長嘆一聲,“哎,不想確是在下高看了小兄弟。煙花呀煙花,你何錯之有呀!”
倘若換了一個人,這番言辭倒也能說服她幾分。只是同樣的話從眼前人口中嘣出卻顯得幾分風流,比嘴上功夫,她百里瀅欣素來也沒有怕過誰。她風眼微挑,輕佻道:“不想兄臺竟如此巧舌如簧,強詞奪理!在下賞的是明月當空照的月,可不知兄臺賞的柳是何處之柳,花是何處之花?”
果然還是這副咄咄逼人的樣子最不讓他討厭,他見過她在芙蓉閣無懼無畏的霸道,見過她在陌神醫懷中的撒嬌撒癡,更見過她在父親面前的乖巧伶俐,還有在水榭面對下屬的高高在上、疾言厲色。他嘴角勾起一抹戲虐的笑,指著那巷子盡頭的水月河畔道:“柳,是水月河畔的垂柳。花,自是。。。。。。近在眼前人!”
她頭一回敗下陣來!既然說不過他,又打不得他,不如拍拍屁股走人的好。她主意一定,剛走了半步,卻又覺得哪里不對。“花,自是近在眼前人”?她的心微微一顫,莫不是他早已看出自己是女子身份?那方才的一切算是什么?她被人調戲了!百里怒火攻心,正要回頭理論,卻覺后頸一涼!她被人點了穴道!
方才,那王平之言盡數被他聽在耳中。王平那句“以后夏家的大小事情全憑姑娘做主!”倒是理順了她全部的做事邏輯。難怪她在芙蓉閣大打出手,難怪她要陌神醫接回夏老板。她果然對芙蓉閣有所企圖!今日若沒有他從中作梗,王平若不從她,她是否還要殺了那王平?
他知她武功深不可測,這才出此下策趁他不備,出其不意。今日,他便要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一些教訓!
百里心中大叫不好,卻已然遲了。她懊悔自己怎如此大意,從前金狐貍就常常告誡她以貌取人的下場,今日她果然自食其果。這人竟是個練家子!她心中惱火,面上卻柔若春風道:“兄臺,你這是做什么!你我二人雖說萍水相逢,卻正如兄臺所言,志同道合!在下對兄臺實在是一見如故呢!”
她果然善長審時度事,那人走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小兄弟方才還極力撇清同在下的關系,怎么才這會功夫又對在下一見如故了?”
百里見他依舊稱呼自己為“小兄弟”,像是并不知自己女子身份的樣子,難道方才那句“花,自是近在眼前人”只是巧合?她諂媚笑道:“在下細細品酌了兄臺方才所言,覺得兄臺所言極是!果真是在下狹隘了,兄臺說得很對,煙花無錯,是在下錯了。”
不愧是金狐貍教出來得徒弟,能屈能伸倒越發叫他刮目相看呀!
百里又大言不慚道:“兄臺,相識即是緣分。你看你我站了許久也都累了,既然兄臺與在下乃千年一遇得同道中人,不妨兄臺先解了在下的穴道,你我交個朋友,一起去水月河畔喝酒賞月看風景可好?”
那人聞言卻異常欣喜,笑得前俯后仿佛聽了什么笑話,百里一頭霧水卻身不由己只能尷尬的諂笑著。那人卻笑意轉淡眼神意味深長在她耳邊逐字逐句道:“你說得對,站了許久,確實有些累了。小兄弟既然喜歡賞月,那便好好賞吧。這大晚上的,在下可要去采花了。。。。。。”
百里在夜風中凌亂。
第二日,在他用早膳的時候聽蘭潛輕描淡寫的說:“水榭的那位百里姑娘著實有些離經叛道。未出閣的女兒竟然過了丑時還夜出未歸。那小彤也是,百里姑娘出身江湖若是不懂這些身為女子的道理也罷,可那小彤好歹也是青藤苑里的大丫鬟出身,她難道也不懂這些道理?非但不好好規勸,還想幫著隱瞞,若不是百里姑娘大概夜行受了風寒,回苑子的時候打了個噴嚏驚動了起夜的老媽子,這樁事發展下去還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
逆風輕輕看了一眼蘭潛,余光又見自家公子聽得津津樂道,便從桌上抄起往日里主子最喜歡的一疊點心面無表情的去了苑子吃食。蘭潛見他如此,一臉愕然。卻只聽見那位薛少爺淡淡道:“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你方才說的那位離經叛道的百里的姑娘,她的爹爹正是逆風的師父。”
薛少爺此刻心中愉悅,并不理會蘭潛臉上的尷尬。他算了算時間,這小女子竟只用了一個時辰便沖破了他的點穴。果然內力非同凡響!不過,她光著腳站在那風口賞了一個時辰的月,想必今日定是出不了水榭,不能去禍害陌神醫。他心中莫名的洋洋得意,卻瞥見苑中逆風似乎怨氣頗深,一口一只地狠狠吞著他最喜歡的小籠包,暗暗嘆了口氣。
薛少爺素來知道,逆風是個護內之人,只是往日里他只覺得逆風眼中只有他一人而已,即便是他的母親孫嬤嬤也定然是排在他的后頭。可在德善堂的時候他才開始意識危機,他的逆風對他師父的女兒倒是格外護短。
德善堂后院的小屋今日關得嚴嚴實實,即便外頭艷陽高照陌神醫屋內卻連窗紗也遮得嚴實。其中緣故,白衣公子自然曉得。他一如往日坐在當初排除千難萬苦替陌神醫移植到這院子中的千年銀杏樹下,若無其事地撫琴。他手指尖琴聲清如濺玉,顫若龍吟。一連彈了五首曲子,興致盎然。
紀塵風心不在焉的在一旁搗藥,屋子里頭命懸一線的夏老板等著他救治,又心系那頭行事沖動的百里丫頭,還要思慮整件事其中的蹊蹺。正是他一籌莫展之際,這位梅公子卻不請自來。更奇怪的是,今日跟著他的并不是那位竹少爺,而那個神出鬼沒的黑面護衛,他并不知道其名。
終于在第六首曲子結束的時候,那位白衣公子的手終于離開了弦。
紀塵風狐疑道:“梅公子有事?”
那人淡淡回答,“陌先生近日心猿意馬,本公子特地尋來清心決的古譜,方才所奏便是這古譜中的前六曲,不知陌先生現下可覺得心中祥和?”
今日這般好心替他奏樂靜心?紀塵風越發覺得古怪,他心中本就有一疑問,只是并未尋得好的時間探實。他敷衍道:“梅公子有心,在下祥和得很。”
白衣公子微微側眼瞧了一眼逆風,逆風這才不情不愿上前走到陌神醫跟前,將懷中抱著的幾十卷畫像擺在園中的石桌上。紀塵風隨手拿了幾卷打開,竟都是些妙齡女子的畫像!卻又聽逆風朗朗道:“陌神醫,洛寧城適婚女子中相貌才情家世皆配的上神醫的,均在此些畫冊中,當然時間倉促。”逆風偷偷看了一眼自家的主子,加重了聲音:“當然若陌神醫另有心儀女子,也是主張婚姻自主的。”
白衣公子口中的茶險些噴了出來,他干咳了幾聲,才一本正經的補充道:“世事淡涼,人情險惡。陌神醫有架海擎天之能,婚姻大事可不能全沖動二字。這畫像上的女子都是洛寧城中最好的媒婆千挑萬選而來,她們的背景來歷,陌神醫大可放心。”
“婚姻?”紀塵風一頭霧水。
逆風陰陽怪氣道:“陌神醫莫非還沒看出來,我家主子是來棒打鴛鴦,替陌神醫做媒。不過陌神醫請放心,您此番成親的聘金、禮金、宴席等一切開度,我家主子都一應承擔了。”
棒打鴛鴦?紀塵風凝神細思。
逆風感覺到那白紗下的一道厲光,癟了癟嘴,識趣的退回角落。
他見陌神醫不語,便起身走到他的身旁:“陌神醫平日里能將萬事看得通透,此番何必為了一時興起的情感,而耽誤了自己一世清譽!”
陌神醫顯然不解,興許是他說得不夠通透,他又道:“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神醫何苦甘做旁人棋盤中的一枚棋子?”
陌神醫又搖了搖頭,他又道:“你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另有圖。神醫又何必固執,這天涯何處無芳草,以陌神醫的條件,何愁尋不到心儀女子。”
隔著淺露白紗,他看不見他的表情,但終于聽出來點門路。“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白衣公子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本不打算讓我們知道這些,可紙終究瞞不住火的。百里家那位小姐在江湖上的風評你可知曉,這樣的女子,你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原來如此!他想起那日百里初至德善堂,后院門前的那道白色背影。大約,他便是在那時誤會的吧。可是他對百里丫頭卻似乎多少有些莫名憤念。紀塵風的目光落在眼前白衣公子的腹部,那日他被戾氣所傷的傷口,絕不是一般的兵器。
更奇怪的是他家這位黑面護衛不是素來同他家這位公子一條心思,今日怎好似對他家這位主子頗有意見。為何他一直在強調自己只是百里丫頭的一枚棋子,難道,夏家的事情。。。。。。他突然抬起頭,透過那白紗試圖看穿那人的眼睛,緩聲道:“我倒是有一樁奇怪的事情要同梅公子討教。前日里,我救治的一個病患,以他的傷勢原本也撐不到我去救他,可沒想到他竟靠著一粒還魂丹足足撐了四日。我一直沒想明白,夏老板的這粒還魂丹究竟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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