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色幔紗之后,湖中亭的中間擺放著一張梨花木雕花貴妃躺椅。那少女慵懶的側躺著,嘴角時不時露出一絲莫名的笑。
那少女梳著當下國都小姐們正流行著的半披發式的朝云近香鬢,發髻上插著幾支精致的簪子,青絲隨意散在腰間。她身著黛色長裙,腰間的束著繡著云紋的墨色腰帶。
她年紀尚淺,這身打扮過于沉悶,雖能凸顯端莊卻又不免多了幾分老氣橫秋。
只是,那少女的那雙眛子卻好似像星辰般耀眼,眉宇間盡是笑意盎然。嘴角絲毫掩藏不住的笑意,她咽下口中的那粒葡萄,淺淺一笑,朱唇皓齒,梨渦微現!
她正是門人口中的那位刁蠻任性且霸道的百里門大小姐!百里門門主的掌上明珠百里瀅欣是也!
圍坐她四周的正是那四位管事姑娘,春、夏、秋、冬。
亭外嬉戲的那八名婢女正是她百里瀅欣院中近身婢女:雨澤、驚鴻、滿兒、小芒、楚楚、露兒、雪疑、雪凝。
百里門中的婢女大多是自幼在門中長大。自然不同于普通人家的婢女。百里門中,哪怕是門房打水的下等婢女,也多少有些武功。這些婢女大多是災難中幸存的孤女,被百里門收養,自然對百里氏更是忠心耿耿。
“小姐這是怎么了?笑的如此開心?”冬兒手捧著一個精致的骨盤送到瀅欣嘴下,接住她吐出的葡萄籽。
春兒在一旁笑到,“冬兒,你倒是忘了金堂主的話。咱們家這位大小姐可是只狡猾的小狐貍。你看她笑得如此狡黠,定然憋著什么壞主意!”
那百里白了一眼春兒,道:“我家老金那人可是出了名的護短,他夸獎我的話,你們可不能盡信呀!”
冬兒傻眼道:“小姐你覺得狡猾的狐貍是在夸贊呀?”
百里一邊咽下冬兒投食的葡萄,一面理直氣壯道:“那是自然,狡猾可是是形容一個人的機智,你說,一個愚蠢的人能用狡猾來形容嗎?。。。。。。狐貍,多可愛的動物。我家金老頭這是稱贊我又聰明又可愛!”
春、夏、春、冬四人聞言一時無語。卻見那百里大聲喚來雨澤。交代她道:“你去同樺副門主說,就說一個叫既明的門人冒犯了我,我要罰他。。。。。。”她耳邊會想起那人的話:。。。。。。卻不知道那金苑靠著膳堂的后廚,油膩膩的,想到那味道便一陣反胃。。。。。。”
百里盈盈笑道:“就讓他去膳堂做個普普通通的門仆吧!就說,等什么時候本小姐高興了,興許想起他,才許他回去做弟子。”
“呃?”春夏春東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位大小姐葫蘆里面賣的是何藥。
“小姐,那人叫什么?”雨澤問。
“他叫,既明!”
雨澤收到命令便退了下去。
秋兒嘀咕著,“既明?這名字倒不常見。”
那百里道,“確實不常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他的心思倒果真全然寫在這名字里頭了。”
春兒道:“既知道人家且要明哲保身,你又為何故意為難人家。遇見你這只小狐貍,可真是他的不幸。”
百里笑道:“姐姐不是我,又怎知我是故意為難人家。姐姐也不是他,又孰知他覺得遇見我,幸之否?”
春兒道:“好好好,我可說不過你。不過,紀先生的醫囑你倒是又忘記了。”
說到紀先生的醫囑,百里自知理虧,便要裝傻一筆帶過。
外人都以為這為百里門的大小姐武功高強,內力身后。殊不知這位小姐自娘胎便帶有寒癥,這寒癥乃不治之癥,她又天生骨骼僵硬,自小便也不是練武的體格。她雖能將劍招過目不忘,卻不能自己使出招式。但她的寒癥卻也意外使她天賦異稟,若她以內力凝神靜聽,方圓兩里一切聲響逃不過她的耳朵。
只是,紀先生卻一直反對她用耳,擔心會因此產生其他的癥狀。
春兒左手舉著木制的花繃子,右手捏著繡針頭也不抬正仔細地看著手中繡品。也不再理會她。
那冬兒向來直言直語,問道:“小姐,今日外頭這些人怎么說也是各分舵中的佼佼者,并不是好糊弄的。小姐即便是想戲弄那石堂主,也不該做的如此拙劣呀。”
“這也怪不上咱們小姐,是那石堂主過分在先。說起來,他也是咱們門中老人,夫人在世的時候對他也不薄。可他到好,竟然維護沐氏那女人,還想讓小姐將夫人的戒指給那位沐氏。這不是逼著小姐承認她沐氏如今才是是咱們百里門的門主夫人嗎。真是笑話,咱們的夫人永遠只有義母一人。沐氏算什么!”秋兒一面用手中的扇子替百里扇風,一面憤憤不平道。“沐氏不是私下招攬了不少人嗎!這邊讓全百里門的人都知道,咱們家的大小姐可是不好招惹的!”
“撲哧!”只見夏兒笑著起身道:“咱們這位大小姐何時讓人以為是個好相遇的!江湖上得那些傳聞早就將小姐妖魔化成人人遇而避之的妖女。此次不過又為那些傳言多了些佐證罷了!”
“我只是擔心,倘若明日席面上石堂主當中向小姐發難,小姐你又該如何?”春兒停下手中的刺繡,神色堪憂。
“姐姐們可不必為我擔心!有你們在我還怕他石堂主能吃了我不成!你們四位好姐姐在那幫長輩心中行事可素來比我這小姐沉穩多了。只要他石堂主敢當眾向我發難,四位姐姐就一起聲淚俱下的形容我今日的病態之慘烈。誰能在爹爹面前挑出我一個不字?屆時,只怕是他石堂主自討沒趣罷了!”百里侃侃道。
“你呀,你呀!行事向來只為自己留住那層所謂的面子,里子倒是從來一概不顧。”春兒知道她說得半真半假,無法不繼續替她擔憂。
百里知道春兒為她擔心,不以為然輕輕抬手,那春兒放下手中的秀作同秋兒一左一右扶她坐起。她又趁機向冬兒和秋兒使眼色。
冬兒笑道:“好在小少爺還是與咱們小姐親近的,也不枉小姐這些年對他的用心。”
秋兒接道:“就是!小少爺幸得是在小姐苑中養著,若是被那沐氏接回。如今還不知道是何心性。”
春兒卻不依不饒道:“你們也別替她圓著。小姐這做派雖然震懾那些受沐氏蠱惑的門人,可卻也還是真真切切地開罪了石堂主。無論石堂主明日是否發難,同他為敵都不是明智之舉!”
百里一臉惆悵,她最害怕春兒的念叨:“我的好姐姐,我知道錯了知道錯了!”
“那明日,如何應對!”
“山人自有妙招!”
“噢?那你且說來聽聽究竟是何妙招?”
百里瀅欣嘴角揚起,露出一絲調皮的笑。低眼玩弄著自己左右食指上各帶著的戒指。這兩枚戒指看著就像是一對,這是百里門門主和門主夫人的權戒!
左手食指上戴著那枚戒指鑲嵌著一塊南紅寶石,這塊南紅寶石色澤淳厚、均勻、細膩、紅艷如錦,倒像似有一絲女子柔和嬌美之態。
右手食指上的那枚卻迥然不同,這枚戒指鑲嵌著一顆藍紫色的青金石。
歷代百里門門主同夫人的對戒是百里門權利的象征。
當年百里瀅欣生母百里夫人蘭鳳怡彌留之際,百里門主親自將夫人手中這金鑲紅錦枚戒指取下,讓女兒百里瀅欣保管,以此誓言往后百里門永遠只有一位夫人百里夫人。
五年前,她雖擋住了沐氏的花轎,卻擋不住那沐氏的肚子。百里嘯海接沐氏母子上山那日,自知愧對先夫人,愧對女兒,便摘下這金鑲青金石戒指讓人改了尺寸,交由長女百里瀅欣戴著。從此,這兩枚權戒便一直在百里手上。
百里道:“石堂主品行正直向來剛正不阿,素不喜門派中存有拉幫結派之風!沐氏卻處心積慮在百里門中蠱惑安插自己人,想必石堂主心底也早有怨言的。不過礙于沐氏是耀少爺生母的緣故,這才得過且過。沐氏招攬人心的手段,不過就是打著替耀兒籌謀的幌子。”
冬兒嗤之以鼻,“她也配做耀少爺的母親!”
想當初,沐氏為了進她百里家的門可謂不擇手段,費勁心機。身懷六甲的她竟托人帶話給百里,只要百里許她進門,她寧愿不要腹中的孩子!
百里又道:“石堂主不過是有些迂腐罷了,他對我倒也是沒有惡意。想必當初爹爹一時沖動將這對門主戒交予我手的時候,他的心里就已經落下根刺。”
春兒道:“這么說,你明兒是要去將這根刺給拔了?”
百里道:“與其回回揚湯止沸,同那沐氏過招拆招,我也是累了。倒不如。。。。。。一招制勝,永絕后患!”
“一招制勝?如何一招制勝?”
百里道:“自然是。。。。。。釜底抽薪!”
按常理百里門總舵的席面不論排場大小都該由門主夫人出面遣人料理。只是正牌的門主夫人早已香消玉碎,那位在門中可謂一手遮天的大小姐又不諳此道,這些年,門中內務均由門主的四位義女春、夏、秋、冬四姐妹代為料理。
今年的天中節的席面同往年一般,不過是為了讓門主和幾位堂主同那些各分舵舉薦上來的門人多一些交流。席面規模不大,影響卻牽連甚廣。任何發生在席面上的小事都會被這些即將下山的門人帶去整個洛寧各地的分舵。
昨兒湖中亭發生的那事情,早已發酵的沸沸揚揚,無數雙眼睛在靜觀其變。這場實則由后院女人挑起的權力之戰,燒到前院后究竟如何收尾!
石湖山上多了不少看熱鬧的眼,只等著今晚大小姐與那石堂主同席的場景。
沐氏今日來得極早,她身著一件碧霞云紋聯珠對孔雀紋錦衣搭配著一條翡翠撒花洋縐裙。梳著十字髻,頭頂插著一直金累絲紅寶石步瑤,兩側各插著幾支鑲嵌寶石的簪子。歲月好似并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什么痕跡,雖已是半老徐娘卻仍嬌艷無比。
想她當初她也是寧國中有名的美人,多少世家子弟對她一見傾心。可誰也沒能入得了她的眼,唯獨對當時已有妻室的百里嘯海動了真心,可他卻連做妾室的機會也不愿意給她。
那時候,她的驕傲不容許她受到挫折,她在適嫁的年紀一等就是好幾年!若不是年輕時候的倔強,一門心思只鬧著定要嫁給這位百里門主,或許如今她也是常人家的大娘子。
想到此,她心中不免有些不甘!這些年,她忍氣吞聲,卻并未得到那位夫君的半點憐惜。唯一的孩子,也同她陌路,而她卻已經逝去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她低下頭,細細整理著自己的衣裙。今日,她定要以百里夫人的名義,站在他的身邊。雖然她已經不知道這是為了什么。
年少時候的愛情嗎?她一度覺得可笑,或許,曾經有多愛過,此刻心中便有多少怨恨吧。
片刻,一個穿著褐色繡花馬甲的老媽子驅步而來,她鬼鬼祟祟靠著沐氏耳邊低語,那沐氏微微頷首,眼神中似乎透著滿意的笑意。她領著那老媽子往往偏僻處去。
老媽子道:“夫人,瓔珞苑的人今日怕是不會來了。我們的人在那盯了一日卻只有許郎中一人出入過。哦,不對,還有那個叫雪凝的丫頭,也還只有她出過苑子去了躺膳房,好像是要了些點心,說是給她家小姐晚膳吃的。”
那老媽子又疑道:“不過,夫人,不都說那位大小姐是在裝病嗎?她找個郎中去做什么?”
沐氏回道:“想必她也知道昨日戲弄石堂主那事鬧得門中沸沸揚揚,今日席面上,石堂主若當面向門主討個說法。她面子上自然會掛不住,索性找個郎中裝腔作勢一番,好以此為托詞避開與石堂主同席。看來,今日,她恐怕不會來了。”
那老媽子憤憤道:“她不來才好!這些年著實委屈了夫人您,那個小丫頭一心只想著替她那位早死的親娘守住這百里夫人的位置,處處都要壓制夫人一頭。不過,過了今晚,夫人便是這百里門中正經的門主夫人!”
“話可不能說得太滿!”沐氏嘴上說著正經,心中卻早已有恃無恐。這些年,百里那丫頭的作為本就替她自己落下了不少口柄,如今,百里門的老人大多都愿意替耀兒出頭,畢竟,百里門不能只有她一個嫡女才是!“這些年我苦心經營,雖也有個把心腹,只是這百里門中說話真正算得上分量的始終也不過還是那幾位老家伙。他們都是看著那百里那丫頭長大的,金無名那只老狐貍又向來對那丫頭百般維護,那個百里樺又是個見人說話的墻頭草。只剩下這任愷之和那石晉延,萬幸的是他們對耀兒還算上心!我倒是得好好謝謝那丫頭,她惹怒了那石晉延,倒陰差陽錯地算是將他硬生生的給推到了我們這邊了!”
“任堂主那邊,夫人倒也無需擔心!他那位任夫人現在可由著咱們拿捏呢。”那老媽子瞧著沐氏的臉色,又道:“這可是多虧了二公子機靈。”
沐氏嘴角上揚:“耀兒年幼無知且被那丫頭哄騙幾句便只對她唯命是從。現下我也只能靠著我那兩個侄兒!只可惜宇兒性子太柔,只知道些假仁假義的道理。這沐澄寧雖是個娼妓的兒子,出身是低賤了些,到卻是個聰明的。”
那任愷之任堂主的夫人是平陽縣的潘家,這個潘家本也是平陽城內的本分生意人,家中倒也富裕這些年也極其順利。那潘家嫡孫更是上進,十六歲便考中舉人,可謂前程無量,也是潘氏全族的指望。
這十六歲的少年郎正值情竇初開的年紀,那沐家的庶子沐澄寧看在眼里記在了心上。他遣人從外地找了個妓女,扮成平常人家的女兒,接近那潘家的毛頭小子。此女子貌美又主動潘家嫡孫哪里能受得了這等挑逗,一來二去也就郎情妾意,順利成章。
待到那女子懷有身孕事,潘家那毛頭小子傻乎乎要談婚論嫁之時,沐澄寧才叫人將此女子的真實身份接發。那潘府家主當初就氣的暈厥過去,潘家幾代才出了這么個出息的子孫,豈能叫一個妓女給玷污了名聲。潘家想著這孩子比不能流,這女子也定不能入家門。便派人綁了那妓女強行灌藥要墮了那個孩子。潘家卻萬萬沒有料到,那灌藥的下人早被沐澄寧給收買了,那藥中自然多了些別的什么,一尸兩命。潘家還沒有處理好那女子的尸首,竟就有號稱是那女子的家人上潘家要人。潘家眼見著事情越鬧越大,一時間騎虎難下!只想著切不可因為此事耽誤了那位嫡孫的前程。
潘家投靠無門,只能找上那位嫁給任愷之的女兒,那位任夫人在人指點下想起那位同為平陽城人的沐夫人。沐家是洛寧的首富,在平陽城內也算手眼通天的手段,沐家出面自然能將此事平息。
沐氏果然讓娘家出面替潘家擺平了此事。那位任夫人對她感恩戴德,心中卻也明白,此事終究成為捏在這為沐氏手中的把柄,自然對沐氏也有幾分忌憚,卻也只能萬事以沐氏馬首是瞻了!
沐氏嘆了口氣,語氣有些嫌棄:“總歸也是一條人命,也好,這宇兒終究是未來要做沐家家主的人,這些臟事就讓那個庶子去吧!”
那老婆子本是要說些什么,聽見沐氏的話,心中盤算著什么,她神氣異常,卻又憋了憋嘴,將本到嘴邊的話給吞了回去。
那沐氏卻更加期待這場宴席了。。。。。。
望眾矚目之下,暮色降臨。
天中節的百里門宴席開始了。
那位在江湖中享有盛名的百里門主穩如泰般的端坐于席宴的主位之上。他雖正值壯年,鬢角卻已有幾縷白絲。他身著黛色長袍,襯著那張不茍言笑的臉更加的莊嚴不容侵犯。即便是僅坐于此,也能感受到他威風凜凜的樣子。
他是江湖第一大派的門主,武功自然深不可測,他一抬腳整個江湖都要地動山搖。他沉穩自若,仿佛一切都能運籌帷幄。
此刻,他表面泰然自若地接受著下屬們一一敬酒,心底卻早已經看出今日宴席氣氛不同。那幾個藏不住事地門人,根本掩飾不住心中所想,按耐不住地左顧右看著,似乎期待著什么。
他不動聲色地掃了眼左手邊空蕩蕩地位置,這些年,他身側這個位置都由長女百里瀅欣陪著,只是今日,宴席已經開始,卻絲毫不見她的蹤跡。他又掃了一眼那沐氏身邊,他那小兒子百里耀也并未出席。
百里門歷來的規矩,門內宴席上,只有堂主、副堂主及夫人和門主、門主夫人門主嫡子才能坐上席。
自那年沐氏的花轎被擋在石湖山下,那沐氏在山下產子后又被不明不白的接上了山。眾人雖尊稱她一聲二夫,卻終究不是實至名歸的。這些年,百里瀅欣作為毋庸置疑的嫡女,跟隨門主入座上席,而沐氏只能帶著耀少爺同堂主門坐在一起。
春兒本就在百里身后伺候著,她見門主眉頭微皺側過頭似乎有話要說,便恭敬上前低聲問道:“門主?”
百里門主沉聲問:“小姐呢!”
春兒道:“小姐她病了,興許身子不舒服耽誤些了時辰。”
“病了?何病?為何并沒有人通報?”百里門眼中有一絲擔憂,“可是寒癥復發?叫人去請紀先生沒有?”
春兒回道:“門主請莫要擔心,小姐并不是寒癥,這才沒有向門主稟報。”
百里門主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卻又突然想到什么。他眉毛微微微上揚,疑道:“你家小姐身子不適,那為何耀兒也沒有來?”
“。。。。。。”春兒本就敬重義父,不敢在他面前造次,這一時間食語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沐氏遠遠看見春兒同那門主低喃,自然猜到緣由。便用眼神暗示上席的任夫人。果然春兒還未說完,卻被那位任夫人打斷。她一臉驚訝道:“瀅欣小姐病了的事情,門主莫不是還不知?”
任堂主看出她要發難,席下的手輕輕拉扯著自己的夫人,意圖組織。
沐氏看著她,任夫人哪里管的上其它,陰陽怪氣道:“門主可真該派人為瀅欣小姐好好調養調養身子了!”
“哦?”他豈會聽不出這任夫人的來者不善,不動聲色品著手中茶。
“昨兒瀅欣小姐約了。。。。。。”按照沐氏的指示,她要先在門主面前揭露昨日湖心亭之事,為石堂主發泄不滿鋪路,以此讓百里瀅欣成為門中公憤!從而提出讓百里瀅欣交出門主權戒、門主夫人權戒,再公示耀少爺的少門主身份。
“老任他媳婦,你也聽出此事了?”金無名卻生生的打斷了那位任夫人的話,他先深深的嘆了口氣,才道:“原本答應百里那丫頭不提的,現在也顧忌不了太多,畢竟讓我們這些老東西替她擔心,也算是她的不孝。。。。。。前些日子,我偶然得到一本劍譜,卻被欣兒給撞見,這丫頭從我手中鬧了去。卻沒曾想,那丫頭看這本劍譜竟然入了迷,連日廢寢忘食的研究著。可你們也知道,那傻丫頭使的劍是上古的幻影寶劍,平日里那劍由劍鞘封著她戴在身邊也還勉強,連日不分晝夜天天用這柄劍鉆研劍法怎能不寒氣入侵呢!欣兒那丫頭覺得此事丟人,也就不愿將此事傳出。其實,這也沒有什么好遮掩的,我記得想當年,老任你可是連試幾次都未能拔不那柄寶劍,即便如此,都受劍氣所傷了!”
任堂主武功眾所周知,任堂主都拔不出的劍,這位大小姐卻能使用自如!堂下不少門人頭一次聽見此說,驚嘆不已!
任堂主只能用笑掩飾著尷尬,想當初他不自量力請愿去拔這寶劍。卻不曾想這劍頗有靈性,他用盡全力且拔不出這劍,最后反被劍氣反噬,大半個月才養好身體。這事情已經過去多年,如今再次被當眾提出,不免有幾分難堪。他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任夫人,道:“金堂主何必拿我打趣,門主的女兒自然是人中龍鳳的。”
春兒站在百里門主身后,遠遠瞧見沐氏僵硬的面色上還殘留了一絲來不及淡去的笑意。金堂主此番話已然打亂了她安排好的一切,戲臺還未搭建完成,就已經被金堂主輕描淡寫帶過,此后還有誰再敢拿大小姐裝病的事情做文章。
沐氏又向任夫人使了眼色,那任夫人又道:“我若是沒有記錯,瀅欣小姐今年剛好十五歲了吧!正是適婚的年紀,不知道門主心中可有適合的女婿人選?”
石夫人也附和著:“是呀,是呀!瀅欣小姐倒是我們幾個看著長大的,就也像我們孩子一般,門主心中若已有了人選,也該讓我們知道才好呀!”
百里嘯海淡淡笑道:“其實,這女婿人選。。。。。。我中意不中意倒也不怎么重要的,只要欣兒喜歡,我怎么樣都是贊成!”
石夫人道:“門主豁達,只是不知道究竟哪家公子少爺能有如此福氣,得到我們百里門大小姐的傾心!”
任夫人趁機道:“只不過,門主也該替瀅欣小姐想著了。耀少爺一日日長大,這待嫁閨中的女兒卻將同父異母的弟弟放在自己苑中養著,這傳出去,名聲總是不好。”
宴席在那一瞬間似乎安靜了許多,眾人都暗暗觀察那百里門主的表情。百里門主卻鎮定自若,絲毫不為多動。
那石夫人見狀,在桌子下面扯了一下石堂主的衣服,用眼神相逼。石堂主只能訕訕道:“耀少爺如今五歲了,整日跟在未出閣的姐姐身邊想來確實不妥!其實二夫人出生名門,蕙質蘭心,秀外慧中。早就該替門主分擔這后院之事,如今母子分離,對耀少爺也未必是件好事。”
那驊副門主也道:“石堂主同夫人所言不假,耀少爺長大了,確實不該一直呆在瓔珞苑中。”
百里門主坦然自若,咽下口中的菜才說道,才回過頭對春兒道:“這鹵牛肉不錯,既然她病了,就送些去給她補補。”
春兒聽后,遂命人去辦。
眾人一時間摸不著頭腦,門主此番這是何意。沐氏眼見這邊進入僵局,便拿起酒杯,命婢女端著酒壺隨她往上席而去。
“二夫人回回敬門主酒都得來回折騰。這位置明明已經空置了許久,二夫人何不就門主身邊坐著。”任夫人起身欲將那沐氏往那門主手邊的空席位引去。
沐氏假意為難,含情脈脈望著百里門主道:“石夫人,門主不開口,我也不好。。。。。。其實,我只是想來問問春兒姑娘,我家耀兒還好嗎?我們母子也就只有在席宴上才能得一聚,這個天中節得宴席,我可以盼了好久。。。。。。”
那沐氏本就長得柔弱,如此示弱叫人不得不心疼。
石堂主道:“大小姐病了,怎么連著耀少爺也不見蹤跡?莫不是耀少爺也病了?”
任夫人道:“瀅欣小姐苑中,向來是以瀅欣小姐為尊的。瀅欣小姐若是不適,哪里還會有人注意到耀少爺起居,哎呀,春姑娘,耀少爺不會真的病了吧。”
氣氛有一絲緊張,金堂主正想說些什么,卻聽見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爹爹!”那聲音奶聲奶氣,卻又清脆無比。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頗為可愛的毛頭小兒顛簸著跑入眾人眼前。他白嫩的小臉上掛著燦爛的笑,眼中如一潭清水一望見底。他走到眾人眼前,卻又突然停下腳步往回又走了幾步,焦急的等著什么。
終于,一雙纖細的手輕輕握住他那雙稚嫩的小手,那毛頭小兒昂著頭望著那雙手的主人,咧開嘴笑著。“姐姐!”
那人正是百里瀅欣!
沐氏愣住了,這丫頭從何而來!她不是不來了嗎?即便如此,她也明明派人看住了瓔珞苑,任何風吹草動她都該是第一個知道,怎么這丫頭竟帶著耀兒堂而皇之的走到眼前,她卻沒有收到半點風聲!她只能眼巴巴看著那百里牽著耀兒的手,一步步往上席走來。
“欣兒拜見爹爹!”
“耀兒拜見爹爹!”
姐弟倆恭敬的向父親行作揖禮。
“快看!耀少爺穿的是什么?”終于有人反應過來,打量著眼前姐弟。那百里小少爺竟然穿著一件黛色的袍子!
這黛色,向來是百里門中最高權力的象征。只有歷代百里門主及夫人還有門主嫡子才有資格穿在身上。這些年來,百里瀅欣正是因為常常穿著這黛色衣裙,才被眾人詬病為對門主之位虎視眈眈。如今,這耀公子既然也穿上了這黛色!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有人猜測莫不是大小姐想明白了,終于愿意承認了這位二夫人了?
就連向來波瀾不驚的百里門主,也猜不透這個女兒的心思了。
那沐氏看見耀兒本想去抱他,卻不料那耀少爺躲到了百里的身后。她便也尷尬的掩面,佯裝做一副傷心的模樣。
金堂主按耐不住起身,急問道:“欣兒,你這是。。。。。。”
百里從容不迫地上前,跪在百里門主面前:“請爹爹贖女兒自作主張之罪。”
百里門主道:“你先起來,慢慢說。”
那耀少爺懂事的扶起姐姐,百里摸了摸他的腦袋,才道:“女兒近日身子不怎么好,總是產生些幻想,常常見到娘親。本來欣兒也并未在意的,可娘親回回出現,同欣兒講的卻是同一件事情。”
“是何事?”
“娘親說,沒能替爹爹產下一子是她一世的遺憾。她自覺對不起百里家的列祖列宗,所以一直沒有辦法入輪回轉世再為人。”明明是信口拈來的謊話,這百里卻說得情深意切,格外動聽。“欣兒沒有辦法看著娘親難受,思來想去便只能帶著耀兒去娘親墳前認親。耀兒向來乖巧懂事,娘親若是在世,也定然歡喜的。”
那百里又走到那沐氏跟前,對沐氏道:“沐姨娘,您向來在意耀兒庶出的身份,為了這個,這些年您也算是花費不少心思。我知道,您都是為了耀兒,哪有母親不為自己孩子考慮的呢。如此,我將耀兒記在我娘親名下,往后耀兒也變是百里家的嫡子,也算是對你對沐家都有了一個交代。你定然不會怪我吧?”
眾目睽睽之前,那百里句句在理句句為她句句為耀兒甚至為了沐家,卻又句句堵死了她計劃的每一條路。她將耀兒記掛在她的娘親名下,是的,往后耀兒便是嫡子,而她,依舊只能是百里門名不正言不順的妾室。少了耀兒這個幌子,又有幾個人再愿意為她開口呢!
她心底盡是恨意,卻只能咬著牙,對著百里道謝。
那金堂主回過頭低聲對春兒道:“這只小狐貍何時學會的這招釜底抽薪。”
春兒打趣道:“自然是您這個師傅教的好。”
百里門主自然舍不得怪罪自己這個女兒,不痛不癢的教育幾句,此事也就作罷。
百里借機宣稱自己身體未痊愈,讓春兒照顧耀兒,自己便先離席了。
回瓔珞苑的小道,她特地走得很慢,儼然像是身體虛弱的樣子。
那腳步聲,跟著她們一路,那聲音輕盈,可見定是內里高深之人。她微微側頭,給了雨澤一個眼神。雨澤立刻會意,放慢腳步。主仆二人不緊不慢地走了一段。那身后的腳步始終跟著,腳步時而急促時而緩慢,腳步的主人似乎很是猶豫。
百里心中暗笑,她自然知道是誰,除了那位石堂主,天底下還有誰竟如此拋不開面子。她心中暗道:既然如此,那本小姐便再幫你一把。
抬手撫了一下發髻,悄悄摘下一根簪子藏于袖中。“雨澤,快幫我看看,粉寶石的那根銀簪還在不在?”順勢暗中快速塞在雨澤手中,往身后使了個眼色。
那雨澤反應甚快,拿到簪子立刻會意。悄悄藏起來。“小姐,我看看。。。。。。果然不見了,怕是剛剛落在了膳食苑。雨澤這就回去尋。”
雨澤急匆匆的往回跑,沒走幾步便遇上一個人影。事發突然,那人影一時無處可避讓,指得硬著頭皮上前。
“石堂主?!您怎么會在這?”雨澤假裝很是詫異。
“武堂還有些事需要處理,我便提前離了宴席。”石堂主的聲音有些尷尬。
雨澤道:“大小姐落了簪子在膳食苑,我這急著去幫小姐尋回。這便先去了。“福了下身子,往膳食苑的方向走去。
這下子,小徑上只剩下百里瀅欣與石堂主二人。
石堂主尷尬的咳嗽幾聲,百里瀅欣知他想緩解尷尬。一時不知從何與自己說起,便也不想為難主動開了口。“石叔叔。。。。。。”
“大小姐。”
石堂主表現的格外恭敬,可卻也格外同她生分。
“石叔叔是看著瀅欣長大的,什么時候竟與瀅欣如此生分?怎么隨著外面的人稱呼瀅欣?”
這一句話便拉近了和石堂主的關系,外面的人更是想說百里瀅欣一直當石堂主是自己人。
“石叔叔可是因為昨日的事情,怪罪瀅欣?”
百里瀅欣看著石堂主,這石堂主倒是不曾想她會如此直白的問昨日之事。這事確實讓他氣惱,他平日里最愛面子。如今這么一來,倒是叫門中不少人看了笑話。原本今日想趁著席間發難與她,卻見她今日竟主動牽著百里耀的手上了主桌。
“老夫今日并不是為昨日事兒。“這石堂主自小在百里門長大,自然感情與旁人不一樣。如今看著門主如此寵溺這個長女,似乎有意將門主之位傳給百里瀅欣。這石堂主是個老派的人,自古當家傳男不傳女,更何況,這百里家明明還有個兒子百里耀,怎能眼睜睜看著女兒家當家?
他并不想介入二夫人與百里瀅欣的明爭暗斗之中,只不過這如今百里門之中,這位大小姐地位太過于耀眼,倒是叫不少人忘記了百里耀的存在。他答應幫助二夫人扶正百里門夫人正妻之位,不過是為了這百里耀,百里門唯一的小少爺。也是他心中唯一的門主繼承人。
“石叔叔為的什么,瀅欣都明白。“
“你都明白?“
百里瀅欣微微一笑,直直看著石堂主,眼神堅定道:“瀅欣本就是女兒家,始終是要嫁人。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百里家的產業始終都會在握在百里氏手中,瀅欣絕不會給任何人半點窺視我百里門的機會!“百里瀅欣停頓片刻,眼神一轉柔情道:”耀兒是我唯一的弟弟,也會是百里下一任門主唯一的人選。”
“那你為何?。。。。。。”石堂主倒是詫異,百里瀅欣如此想。五年前,她極力阻止二夫人進門,可是鬧得沸沸揚揚。這五年來,又阻止這百里耀與二夫人母子相見。門主護著她,旁人自然說不得什么。但這五年來,人人私下議論紛紛,說這位大小姐自小城府極深,心高氣傲,又得門主寵溺,怕是對這百里門主之位虎視眈眈。一直不允許門主續弦,便是怕門主有了其它子嗣,分了父親的寵愛。又來木已成舟,二夫人有了小少爺,這位大小姐便搶來自己養著,將唯一的競爭對手留在自己身邊,自己想將他培養成如何的人不還是自己說了算。人人道,這小少爺在大小姐身邊長大,怕是成不了才的。
“當年沐氏如何懷的耀兒,石叔叔定是比瀅欣清楚。瀅欣不喜歡沐氏為人此為真,但是耀兒是我的親弟,此為實!父親向來偏愛我,若耀兒在沐氏身邊長大,定不會同我親近,這也變罷了。只是,石叔叔可曾想過,沐家素來野心,沐氏更是心懷鬼胎。若耀兒同他母親及母族過分親昵,往后百里家豈不反倒要以沐家馬首是瞻?”
石堂主細細聽來,倒是覺的百里瀅欣心思果然細膩。心中雖暗許,到也想到另一樁疑惑:這位大小姐這小小年紀便已然想到這一層,說明其心思玲瓏剔透,手段應該也不再話下。卻怎么往往讓自己顯得眼高于天,嬌縱跋扈在門派與江湖中均弄得名聲狼狽?昨日的事情,也是鬧得沸沸揚揚,豈不四處樹敵?
百里瀅欣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徐徐道:“我既然要對付沐氏,便必然要在門派中立威。只是,耀兒太小,立威時間久了,我若不讓人覺得我百里瀅欣百般的不是,怎會叫人無時無刻不想起百里門終究還有個小少爺。”
一來,她要打壓二夫人在百里的勢力,不愿她替了自己生母的正妻之位,而來又要放著沐家在百里門暗插勢力。二來,她要為耀兒未來考慮,不能深得人心反而叫旁人輕視了弟弟。
她知道父親雖然寵溺她,但當年她才不過十歲,若不是父親也對沐家有戒心想防患于未然,又怎會力排眾議,讓她帶著襁褓中的百里耀。
“瀅欣。。。。。。是石叔叔錯怪了你。這些年,你受委屈了。”百里瀅欣的做法,不得不叫他佩服。小小年紀,既然默默承擔如此之多,倒也讓人心疼。
“石叔叔,瀅欣并不覺得委屈。這本就起源于瀅欣護母的私心,還請石叔叔莫要笑話瀅欣。”百里瀅欣盈盈笑道,望著石堂主福了下身:“晚宴還未結束,爹爹怎會輕易讓石叔叔提前離席。今兒下午爹爹與您和眾堂主都已經處理一下午的門中事務,哪里還有什么急事需要您現在趕著去處理。石叔叔快回去吧,別叫父親和其他堂主等急了。”
石堂主笑道:“你呀!我現在倒是才發現,你這丫頭機靈的很,倒是沒有什么事能瞞住丫頭你的。。。。。。欣兒呀,石叔叔愧對你。”
一句丫頭,百里瀅欣便知道,這石堂主心中日后對她再無嫌隙。笑著與石堂主道別,催促他回酒宴。
那雨澤算好時間,遠遠拿著簪子往回跑著:“小姐,我找著了。果然是落在了膳食苑吶!”她走回到百里身邊,替她插上簪子,趁機低聲笑道:“這次大小姐可算徹底拔了石堂主心中的那根刺了!“
遠處石堂主的身影在黑夜中消逝,腳步聲也愈來愈遠,直到完全消失。
百里瀅欣卻沒有繼續前行,她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落在不遠處的拐角,似乎在看著什么。
“小姐,您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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