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賴福詫異目光下,孟陸掏出個金燦燦的物件,陽光下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這是……”賴福拿茶杯的手劇震一下,茶都潑灑出來,“哎呀,失禮了,失禮了。”
普通尋常人家,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拿不出來,貴重的東西,能有件雕花的木發(fā)簪或者金耳墜已經(jīng)很不錯。
而這件金鏈子懷表,單從鏈子來看,細軟的金子就不是民間精工能做出來。還有它的懷表,足足有兩斤重的金子,那得多富豪才配得上。
“你這東西是打哪兒來的?”
賴福邊擦著濺到茶幾的漬水,邊用余光察看孟陸。
孟陸躲閃開賴福逼視的目光,轉(zhuǎn)向門外的陽光,砸吧著嘴巴,眼睛中流出近似絕望的神色。但隨即便一閃,已決絕了心意。
“這是上天安排的,老學(xué)究,你就別問了,帶我見西洋醫(yī)生,我自會對他說的。”孟陸將金鏈子懷表放到茶幾上。
叮,金懷表發(fā)出聲悅耳的響音,活像里面裝有音樂金屬。
漆黑的茶幾表面,似乎很是適合裝金懷表的黑木托盒子,實在給懷表上色不少。賴福伸手過來,輕輕的摩挲著金懷表的表面。
“不是我不想帶你去。我只是怕……說句不好聽的,你這懷表不像是來自民間的東西,我只怕到時候有人會認(rèn)得,鬧起事來,我們倆個都脫不了干系。甚至還有可能連累到家人。”
賴福捏著懷表的蓋子,忽然輕輕的一按,咔噠聲,蓋子忽然跳開了。
孟陸嚇得一跳,生怕被賴福弄壞了,急奪過來仔細的檢查。幸好只是個小機關(guān)。此時他也看到里面裝的東西了,原來是張照片,女人的照片,卻不是死去的那個女人的照片。
賴福滿臉的不高興。
“你慌個啥呢?動一下它又不會壞掉,真當(dāng)個心肝寶貝。過不了幾天,這東西就要換主人了。”
孟陸瞧了他眼,知道賴福沒有看到里面的照片,急忙將懷表的蓋子合上。
“這么說你肯幫我了?”
“我什么時候說過不肯幫你了?”賴福揚起頭以眼底輕視地看著孟陸,“不過,你得讓我知道這表的來歷,否則我也是愛莫能助。你不怕被抓,我卻怕連累家人呢。”
孟陸思量一會,決定豁出去,“好,老實說吧,我確實是不知道這懷表的來歷。它是山神送給我的。”
接著,孟陸把怎么遇到山神的事情詳細地說給賴福聽,只是把里面白棉襖丟下的脊骨換成了這個金鏈子懷表。卻對從尸體身上搜刮的事絕口不提。
山神的事已經(jīng)把賴福唬的一愣一愣的,他已無法辨清其中的真實,急忙追問孟陸。
“山神是穿著白棉襖的?你先等等,我去找點東西,千萬要等著不要亂走動。”說著賴福轉(zhuǎn)身進了書房去。
不久賴福就拿著本鋪著薄薄的一層灰塵的小本子出來。吹開上面的灰塵,翻開來看,里面全是手寫的筆記,字跡嬌柔且極其的工整,看似是女人的字。賴福指著其中的一段,就念著給孟陸聽。
段記如下:
“他來得有點早,我到了的時候,只見禮物已經(jīng)擺好了,各色鮮艷的花朵很是美麗。我過去獨自坐于中間,又掂出一支花來,迷起眼睛,吸著陽光下的芬芳,陶醉于他的浪漫情愫里面。忽然他出來了,從花叢里走出來,雖然著實嚇了我一跳,但他陽光爛漫的笑容,立即化解了我心中的恐懼。這次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在午后的睡夢里。后來我醒來了,我唯一記得的,就是他身上穿的白棉襖。”
“白棉襖。”賴福又將其中的詞念上一遍,“老孟,他是不是你看到的山神?”
孟陸呆了半天,輕輕的點點頭,卻又猛搖頭。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穿白棉襖的有很多,我兒子生孫就有那么一件。不過話說回來,這到底是誰寫的?”
“我女兒。”賴福愛惜的拍了拍本子上的表皮,“她去了城里,什么東西都帶過去,唯獨不帶走它。也算是給我這個老頭子留個想念吧。”
“嗯。”孟陸點點頭。
他又掏出懷表來,趁著賴福離開一陣的時候,他已經(jīng)把里面的照片給拿走了,總算是安心的把金懷表交給賴福。
“老學(xué)究,別想那么多了,你還是替我把事情辦好先,我會向山神老爺報告你的福業(yè),來年讓你抱白胖胖的孫子。”
“去去,凈會拿我開心。”
賴福將金懷表接過去,心里思念,這東西是山神留下的,會不會是故意的?
當(dāng)初,賴福的女兒將夢中的事記下來時,被賴福發(fā)現(xiàn),將她大罵了好幾天。因為女孩家子,要得當(dāng)個賢良淑德的妻子,要不是凈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怎會做這樣的夢。后來女兒嫁了,他反而后悔當(dāng)初管得太嚴(yán)厲。少女懷春不過平常的事情。
現(xiàn)在聽起孟陸說山神的事,賴福對比女兒的日記,好像確實有這么一回事。他忽然覺得手里的金懷表有點發(fā)燙。
賴福急忙將金懷表還給孟陸。
“老孟啊,洋人的稀奇古怪玩兒多得是,這東西只怕不在他們的法眼之內(nèi)。要不你再想想辦法,去哪兒弄幾條龍骨魚來吧?”
孟陸一聽,急了,拉住賴福的手彎就要跪下。賴福接受不起,慌忙托著不讓他跪。
“你這是干什么?就要幾條魚,又不是要你的命,你這是……唉。”
“就算我求你好了,我家蒙蒙他真的撐不了那么久。你要是不幫我,我就磕死在這,讓大家都清楚你是個見死不救的人。”
賴福聽著,心里不好受,“放你臭屁。我賴福要不是可憐你,你真的來求我,我也不幫你。”
孟陸流下兩行凄淚,死拉著賴福的手彎不放,“山神既然指引我來找你,一定會有辦法的,老學(xué)究,你就做一次好人,幫幫我吧。”
賴福真給孟陸弄煩了,硬是扳著手指,弄開孟陸的手,“我再說一遍,孟陸,你給我聽清楚了,沒有龍骨魚,洋人是不會救你兒子的!”
“我……我上哪兒找龍骨魚啊?”孟陸頹廢的坐到地上,扶著額頭抽泣。
正在兩人沉默之時,門外響起叫喚聲,“老學(xué)究……”然后有人趕著向屋子里走來。
進到門里,孟陸抬眼去看那人,原來是同行的高溫瞿。
他來干什么?孟陸暗自生疑。
高溫瞿比孟陸早幾天進山,看樣子已經(jīng)是挖到了龍骨魚,臉上掛滿喜色。他一進屋子,見到坐地上的孟陸和旁邊黑著臉站著的賴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堆滿笑容。
“老學(xué)究,干什么了?干什么一臉的郁悶?我給你說,你看的時機真準(zhǔn)啊,這次進山去,前天就霜凍了。我剛好趕到河邊去,那里的龍骨魚洼洼地被水流沖到邊沿來,我都不用挖,白撿了它們。”
高溫瞿高興起來,一點都不客氣,直接就坐在椅子上端起茶幾上的茶壺,就往嘴里澆著喝。孟陸聞到他身上飄來的大陣腥氣。
按照經(jīng)驗,下河挖魚的身上必帶腥氣。
此種腥氣可纏身三日不散,孟陸暗自猜測,高溫瞿定是下河去了。若在河邊,必定不會身帶這么大的腥氣。
賴福笑了笑,“我說的沒錯吧?龍骨魚最怕寒,一凍它就不動了,趁它們還未下泥,將大把的鹽撒下去,讓水凍不了。龍骨魚不知道天已經(jīng)變寒了,等到知覺想鉆泥,此時的身體早凍得不能動了。”
“哈哈……足足抓了兩百多條。”高溫瞿笑得見牙不見眼,“哎呀,現(xiàn)在魚都在漁場里核算斤兩,等過兩天核算完了,我就給捉幾條來孝敬學(xué)究你老人家。”
“哈哈,”賴福爽朗大笑,“這份心意我就提前收下了。”
接著,賴福看了孟陸一眼,“如果有多魚的話,這人剛好需要,不如……”
卻見高溫瞿伸出手,示意賴福不要說話,賴福瞧見,半截話便噎住說不下去。只見高溫瞿眼睛冒出精光,牢牢地盯著孟陸的手。
那只手已伸在半空了,一條黃金鏈子掛在手指上,碩大的黃金懷表像鐘塔的擺墜來來晃晃的搖著。
高溫瞿的目光全在黃金懷表上。他一下子撲過來,全身都發(fā)著抖,伸出手想去捧住懷表,但又似太監(jiān)見著佛爺,不敢去碰。
“老高,你看這墜子,喜歡嗎?”孟陸故意使勁的搖了搖手。
“喜歡啊,喜歡得不得了。”高溫瞿的腦袋就跟著金懷表來回的晃。
“那我拿它跟你交換,你看行不?”
“什么?”
高溫瞿似乎覺得沒有聽錯,頭瞬間轉(zhuǎn)向孟陸,一種殺人奪貨的目光緊盯孟陸的眼睛。“你說的是真的?”
“對,你沒有聽錯,我需要你的龍骨魚。”
高溫瞿愣了幾秒,忽然張嘴狂笑,“啊哈哈,好說,好說。”
“不行!”
一聲冷冷的戳截阻止了孟陸與高溫瞿握手為約,賴福猛地插進兩人中間,趁著兩人愣神的時候,伸手握住兩人各自的手。
卻不知道賴福為什么要阻止孟陸和高溫瞿的交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莫非賴福是想謀孟陸的金鏈子懷表?畢竟它是件令人垂涎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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