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瘋鼻子老道走后四十七年,張家梁子又來了一個賒刀匠,徑直找到張老二的親兄弟張老四,并強買強賣促成了一樁荒唐的“生意”。
張老四當過兵,上過越南戰場,在軍中編制到炮兵連。越南戰場戰局已定后先遣回國,被分配到大慶油田工作。張老四卻說自己還沒娶媳婦兒,便放著大好前程回到張家梁子。
……
1992年五月中旬正午,百十里外的城鎮里已經開始燥熱了,深山里的張家梁子卻是風光正好,萬物如新。
此時的張家梁子已不復昔日榮光,年輕人都趕著出去賺錢,梁子里留下的就是些老弱病殘,偌大的寨子里看上去頗為冷清。
今日卻稍微有些活氣,只因張老四家來了個賒刀人。
賒刀人,拜鬼谷子為師。專修占卜,能占卜生死,以及世道變遷。每逢天下有大事發生,便翩然而至,以“讖”預言。
賒刀人也稱卜賣,賣貨的方式很奇特,賣時分文不收,只吟一句讖語,一語成讖后,再來收錢。
可怪就怪在他到張老四家中不為賣東西,只為達成一莊交易。更奇怪的是張老四多年征戰,也算得上是大半個唯物主義者,竟然還稀里糊涂的答應了,即使不堪命運白白掙扎了五年時間。
“三年后的今天你將添一個孫兒。”賒刀匠莫約四十來歲,一張江湖臉,蓄著茁壯的絡腮胡;挑著一副空擔子,自顧自走進張老四的家,坐在板凳上對張老四說。這模樣完全是個自來熟。
張老四不為所動,似乎沒有聽見一般,自顧自的支著煙桿有一口沒一口地抽煙,連眼皮都沒有抬起來,似乎不愿意多說一句話。心中卻在想:“我添不添孫兒與你何干?”
這也難怪,這年代騙吃騙喝的多了去了,各種變著法兒來的都有,張老四已經見怪不怪。正常情況下,騙子遇到這種愛答不理的知道不好糊弄,便自個識趣的走了。
那賒刀匠也不在意,自斟自飲了碗茶水,一臉嚴肅地對張老四說:“此子先天命數有異,十二歲之前病癥不斷,苦痛纏身,難以養活…”
還不待賒刀匠說完,張老四可不樂意了,你夸我的好我聽著,你咒我孫兒那可不行。張老四皺著眉頭,一臉不耐煩,起身就把賒刀匠往外趕。
賒刀匠人身子靈活,繞開張老四,抱著斗大的八仙桌不撒手,一副死皮賴臉的樣子。
張老四為人謙和,不愛計較,只是不善言語。見賒刀匠沒做什么破格的事,也不好動粗,只得任他去了,大不了不聽就是了唄。
“不過我當和此子有緣,若你愿意讓其拜我為師,我當盡力佑其無礙。”賒刀匠見張老四拿他沒折,又腆著個笑臉說明了來意。
張老四額上的眉頭時展時舒,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賒刀匠會錯了意,以為有張老四心動了。
于是故作神秘繼續煽動:“我這身本事多少人想學我都沒教。這是為何?皆是那些凡夫俗子機緣不足,不配修習。近來我卜得此子命中些許異數,方才低三下四的不請自來,你可莫錯過了這天大的機緣……”
還不待賒刀匠說完,張老四勃然大怒,目露兇光,將賒刀匠連人帶家伙甩出門外。
張老四輕易不發火,唯獨今天有些反常。
賒刀匠被趕出門外也不惱,一邊整理吃飯的家伙一邊對張老四說:“我說主人家,吃飯的時候把我趕出來,可不厚道……”
張老四反手將門關上,不管那賒刀匠說什么都不搭理。
賒刀匠在外叨叨一陣,只聽屋內毫無響動。終于有了幾分江湖人的狡猾,扯著嗓子吼:“這事不管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我只把話撂在這兒。我不是來跟你商量的,而是來通知你。好說歹說你不聽,可別怪我強買強賣了。你只顧著自個,你孫兒可得遭罪了…我給你五年時間,若是你想通了,此子便以尋秋為名,拜在我的名下,若是不愿便取為渡舟,此二名皆有機緣…若是不出意外五年之后我再來。你好自為之吧。到時可要備好酒肉招待我,權當為今日之事賠罪了…”
賒刀匠人言之鑿鑿,似乎說得跟真的一樣。之后便消失了,張老四再也沒見過他。
賒刀匠人走后三年整,張老四果然添了個孫兒。張老四驚喜之余,哪里還能記住三年前那檔子事,給孫兒取了個名字叫張鼎銘。
鼎銘出生后果真如那賒刀人所說一般,病魔纏身,又曾幾度病危,難以根治,常常幾個病癥交替出現,著實讓人淘神費勁。
某一深夜,張老四驚夢孫兒早夭,夢醒時分仍覺后怕。方才憶起三年前那賒刀匠的話來,于是更名為尋秋。說來也怪,名字一改,萬般病痛竟不治而愈。
如此又過去了近兩年的時間,孫兒也健健康康。張老四好面子,眼看五年之期將近,又不愿讓孫兒拜那賒刀匠為師,于是又琢磨著將孫兒的名字改了。
“你說‘尋秋’、‘渡舟’二名皆有機緣,那我再改名渡舟好了!一來孫兒無災無病,二來不用拜你為師。”張老四暗自盤算。
于是張老四不顧家人反對,又給孫兒改了名,名叫渡舟。可奇怪的事情就出現了,原本好好的一個人,又折磨起人來,不是拉肚子就是發高燒,還進了重癥監護室。
張老四平素最是喜愛這個孫兒,沒事就愛抱著他閑逛。這個孫兒也當真討人歡喜,不到一歲便能牙牙學語,不生病時也不哭不鬧,這在現在看起來很平常,可在九幾年那可是個神童。
張老四雖愛面子,可在孫兒的安危面前也慌了神。于是又將渡舟更名為尋秋,可這一次卻沒有任何的效果。
不止如此,病情更是急轉直下,原本步履蹣跚,勉勉強強能走路的小尋秋,現在更是站都站不穩了。
張老四徹底慌了,唯恐那夜做的夢成真。于是頂著自己精神上的折磨和家人的怪罪四處求人問藥,半個月過去了弄得些藥物偏方也沒啥效果。
張老四后悔了!后悔沒有聽賒刀匠的話,后悔為了自己的面子讓孫兒受苦受難!
想到賒刀匠,張老四自然了想到那日賒刀匠的話,張老四升起些許信念,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那神棍身上!
張老四掐了掐時間,再有三日便是五年之期。于是每日爬上梁子后的山上盯著過往的路人,生怕那賒刀匠記岔了路,誤了孫兒的病情。
兩日過去,張老四沒有等到來人,面容不免憔悴。第三日一大早,一大家子備好飯菜望眼欲穿,但終究不見來人,各自誹腹:“此人莫非爽約了?”
張老四最是坐不住,唯恐數年前定下的誓言,盡成了無稽之談。張老四在路上來回踱步,便是茂密的綠植也被跺碎了。
命運就是如此滑稽,當初張老四對別人愛搭不理,現在又巴不得別人立馬出現在眼前。
一家人左等右等不見來人,直到太陽西斜方才徹底沒了耐性。
那人再也沒來,可當日來了一個須發盡白的老和尚。和尚說路過此地想討口水,化口齋吃,張老四心中一嘆,那人不來也罷,不如早早吃過飯另尋他法,于是請和尚上座。
老和尚也不客氣,坐下便吃,酒足飯飽后才道:“愛徒有幸早登仙闕,臨終有一遺志相托,故老和尚今日前來,便是為了其生前最后一愿。之所以來晚,皆是因自己年老體衰趕不得長路。”
張老四腦瓜子通透,一聽就明白了老和尚的意思:“原來這個老和尚竟是那賒刀匠的師傅,這下孫兒該有救了。”
雖然張老四不待見那賒刀匠,不過聽聞他死了心中不免空落落的。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而且死前還不忘履行了當初的約定,張老四越想越不是滋味…張老四雖然好奇,不過也識趣的沒有戳老和尚的傷疤,沒有過問賒刀匠的死因。
張老四再一次回想起那日賒刀匠說過的話,突然也明白了老和尚吃肉喝酒純屬履行徒弟當年的飯局之約,同時也算得上是悼別他的愛徒。
老和尚繼續說:“我此次前來便是替徒收徒,不知施主思慮清楚沒有?”
張老四日盼夜盼終于盼來了,哪里還需要考慮,當下滿口答應下來。于是五年前賒刀匠說的話終于應驗了,一個替徒收徒的老和尚,一個替孫拜師的老農,一樁師祖徒孫之情就此展開。
老和尚同張老四商定了其中細節,說了很多話,第二天老和尚去了深山里的廟宇生活,繼續修研佛道,廟里來了老和尚,僧人們自是高興的。
說來也奇怪,這場荒誕的拜師之后,尋秋的病又一次不治而愈神奇的好了。
而尋秋也不知為什么,每年都得隨禪師在山中修習月余。自他五歲起,便年年如此,不曾有過中斷,直到18年期滿。而今年便是最后一年,而那和尚也早已圓寂三年了。
得其快壽終之時,尋秋尚在外地,趕回來時他已圓寂許久了,尋秋上前摸了摸他枯槁的雙手,回想起不咸不淡的祖孫情誼,不免落下兩行淚來。
尋秋不知其早年生活是何模樣,可曾留下子嗣。看這老和尚走得如此凄涼,少不得傷心淚目。
尋秋握著師祖的手,老和尚似乎有所感觸,竟光返照般又活了過來!僧人們又驚又喜,尋秋卻出奇的淡定。和尚紛紛上前作揖念經,似乎在拜一個功德圓滿的高僧。
老和尚說:“莫要驚慌,只是口中提著一口氣而已,在生與死之際,我已做出最后了的突破。”
他揮了揮手,其他僧侶退下,似有話要對尋秋說,果不其然,老和尚道:“徒孫,師祖身懷數法,卻未曾有一班法門教與你,你可曾后悔拜入我的門下?”
他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不待尋秋回答,他緊接著囑咐道:“接下來說的你要記好,師祖走后你不可讓我入土,隨便找一處位置,將我這個老和尚置于廟內便可。往后三年不可懈怠,需每年來此相伴半月。此三年,若我尸身并無異常,以后也不必再來了,若三年因你而引發任何異常,都是天意使然不可抗拒,安然接受便可,切記!切記!”
說完最后一個字,老和尚溘然而逝,師祖走后,尋秋遵循其遺愿將其放入一處較偏僻的廟宇之中。
一是因其他地方佛像居多,雖說佛法面前人人平等,但廟內的小和尚也得給老和尚端茶送齋不是?將師祖放進去,便成了跑腿的,尋秋自是不愿。二是因老和尚愛清靜,所以偏殿便是最佳的選擇。
前兩年師祖肉身未曾有半分異象,反而在自然風干后更顯佛性,若是再鑄成一層鍍上一層金箔,便是真正的金身了。
而師祖在臨終前的言語,又深深刺痛著尋秋,而今還未上山,心中便籠罩著一層陰霾,不知師祖口中的異像是否指的尸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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