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日，掛號看病的人挺多。
醫院的大廳里人來人往，空氣中彌散著刺鼻的消毒水味，氣氛也顯得有些沉悶和壓抑。
就在這時，從大廳的門外傳來一陣孩子尖利的哭聲，聽著嗓子都要哭啞了。
一群人簇擁著一個抱著孩子的男人跑進來，七嘴八舌的喊著：“醫生呢，醫生，快點來給孩子看一下，一直喊著肚子疼……”
把急診室的醫生都給驚動出來了，急忙帶著孩子去做檢查。
凌月他們等掛號的這會功夫，已經看到好幾個類似的場景。
有受了外傷包扎傷口的，有要生孩子的，有摔斷腿的，有被燙傷的，還有一個幫人蓋房子被砸傷的……
只是在一旁看著，就讓人心里都跟著緊張。
平時在別人嘴里聽來的故事，到這里都成了事故。
人人都會覺得醫院不是個好地方，但有了病痛卻離不開它。
“你，你是不是，那個吳家莊的秋玲？”
一位穿著白大褂，戴著金絲邊眼鏡，頭發花白，看上去有五六十歲的醫生被幾個年輕醫生簇擁著，手里還拿著本病例，正邊走邊跟身邊的幾個醫生講著什么。
經過吳秋玲身邊時，往前走了兩步突然頓住腳，回過身來看著吳秋玲問道。
“對，我是吳家莊的吳秋玲。”吳秋玲看著眼前的人，有些不敢確定的道。“你是……那個，程大叔？”
“哎呀，秋玲，還真的是你！我就是你程大叔！”程衛平笑的分外親切。
“一晃眼這么多年沒見過了，我剛才差點都不敢認了！”
吳秋玲笑著點點頭。
可不是好多年沒見了，還記得最后一次見到程大叔的時候，是吳秋玲結婚前。
那時候她才十八歲，現在已經快要三十歲了，都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
“我也是，都不敢認程大叔了，你看著比以前還顯得年輕！”
程衛平笑呵呵道。“老了！想當年剛認識的時候，你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呢！一轉眼都……對了，你的孩子應該也不小了吧！”
“對，這兩個是我女兒，來小月，小雪，這位是程爺爺！”吳秋玲拉過凌月和小雪介紹著。
“程爺爺好！”雖然不知道媽媽為什么會認識這位看起來身份不一般的醫生，但凌月和小雪還是禮貌的跟人問好。
“好好，乖孩子，真是兩個漂亮的小姑娘！”
吳秋玲又讓凌昀和小霍盛跟程衛平打招呼問了好。
“秋玲，你怎么到醫院里來了？是……”
程衛平想說是不是家里有人生病，又覺得這樣問有些不禮貌。
畢竟國人都比較忌諱這個，哪有一開口就詛咒人生病的。
“不是，沒什么事，就是，孩子爸非要帶我來檢查一下！”
吳秋玲有些不好意思的微低著頭。
程衛平聽了忙問她想做什么檢查，他安排人給認真檢查一下。
看媽媽不太好意思開口，凌月便告訴他，媽媽肚子里有寶寶了，想做一下那個B超檢查一下。
程衛平專門安排了一個護士，讓她帶著吳秋玲去了婦產科和B超室，然后他便帶著身邊的幾個醫生去查房了。
護士告訴婦產科的醫生，說這是程院長特意安排的人，一定要給認真仔細的堅持一下。
直到檢查完了，醫生說孩子的發育一切都好，已經兩個多月了，只要以后注意合理飲食適當運動就行。
被特別關照的吳秋玲暈暈乎乎走出婦產科才知道，原來程大叔竟然是縣醫院的院長。
護士走前還對吳秋玲說，以后若是再要檢查身體什么的，可以來醫院去程院長的辦公室找他，這是他特意交代過的。
吳秋玲都檢查完了，凌爸才把號掛上，交了三毛錢的掛號費。
滿頭汗的跑過來，說可以去檢查了，聽吳秋玲一說，才知道已經檢查完了。
一問才知道，原來是碰見了熟人，這熟人還是個院長。
“秋玲，行啊你！竟然還認識這醫院的院長，我認識的人里身份最高的就是村長。”
凌偉笑呵呵的跟自己媳婦開著玩笑。
把吳秋玲給說的忍不住笑了。
凌月也挺好奇，媽媽怎么會認識院長的，以前也沒聽她說過。
不過看媽媽也是一副才剛知道的樣子，估計她以前并不知道這位程院長的身份。
“那會兒程大叔被下放到我們村里，住在牛棚子里……”吳秋玲見丈夫好奇，就給他講了一下。
原來在那個動蕩不安的年代里，程衛平因為曾經留過學，還因為在醫學上樹立的一些新主張，被打成左派下放到吳家莊。
住的是牛棚，不但條件差，隔三差五的還會被作為典型拉出去批斗一下。
那時候的程衛平也已經是四十多歲，將近五十歲的人了。
以前也沒受過這種罪，一次次的批斗下來很快就被折磨的瘦弱不堪。
有一次被打的腦袋都出了血，還被按在雪地里斗了半天。后來一個人窩在牛棚里發著高燒，孤零零的也沒個人管。
吳秋玲那時候就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女孩子的心大多比較柔軟，看他那樣子覺得怪可憐的，跟她爹的年紀差不多還受這種罪。
就把自己省下來的兩個窩窩頭和一小塊咸菜，以及從赤腳醫生那里買的兩片土霉素和兩片APC藥片，偷偷的給程衛平送去。
也是因為有了那幾片藥，才讓程衛平的高燒退了下去，她給的窩頭更是讓兩天水米未進的他恢復了些體力。
后來，隔三差五的吳秋玲就會找機會偷偷的塞給程衛平點吃的。
有時候是一塊玉米面餅子，有時候是個野菜窩頭，有時候是幾個烤麻雀，或是自己從水溝里撈的小魚熬的魚湯。
對于吳秋玲的舉動，凌月的姥娘也知道，不過她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作不知道。
有時候甚至還會悄悄的把一些吃的，放在吳秋玲能找到的地方。
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了好幾年，直到后來吳秋玲出嫁。
出嫁前她還專門去看了程衛平，給了他兩把水果糖和兩個三合面的大肉包子。
這些小小的幫助對吳秋玲來說不算什么，但對程衛平來說卻是患難見人心難能可貴的。
他覺得吳秋玲給他的那些東西，是他這輩子吃過的最甜的糖，最好吃的窩頭和肉包子。
在那個人人避之不及的特殊年代里，這份伸出援手之情可以讓他在心里記一輩子。
幾個人離開醫院之前，一個年輕的醫生追上來，手里提著兩個網兜。
一兜里面裝著幾瓶罐頭和一些點心，另一兜里是幾罐麥乳精。
說是程院長讓給的，拿回家給孩子和老人吃。
吳秋玲和凌偉說什么也不肯收，那醫生說了聲不收的話他沒法跟程院長交代，便把東西放在連椅上跑沒影了。
“既然這是程院長的一片心意，那咱們就收著吧，下次來做檢查的時候，咱們也給他帶些土雞蛋和土雞。”
凌偉不想占人便宜，但也沒有太好的東西拿出手。
吳秋玲覺得也只能這樣了，程大叔真是太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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