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辭今年十歲，在此前十年的記憶里，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清幽閣。等到大了些她就會去后山，但也沒有見過除了她娘親以外的人。
這是第一次她離開這里。
塵封的大門緩緩打開，她第一次踏出這扇門。
她回頭看了一眼，狠下心轉頭迅速跑開。
“阿辭……”
謝嫵捂著胸口，也緩緩靠近門。可是當她接近，就有一個無形的屏障就立刻出現把她全身包圍，讓她困在原地，無法離開這方寸之地。
她喉嚨一癢，咳了咳，一口血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吐了出來。
謝嫵虛弱地倒在地上，有些失神地看著已經打開的大門。
孟遠珩，你好狠。
“請問，孟家家主在哪？”
謝清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向路過的一個侍女問路。
白雪看了看她，似乎有些疑惑，手指指了一個方向。
“那里。”
“謝謝你！”
她立刻沿著少女指的方向離開。
有不少人正看著她，似乎感覺很是奇怪。
她一言不發，她知道她現在很是狼狽，滿手的鮮血還沒干，看上去頗有些恐怖，但是她也沒有心思管這些了。
南院主屋。
門外守著幾個侍衛，她直接撞了過去。
“你是誰？！在這干什么？”
侍衛警覺的大喊，身形一動伸手就來抓她。
“有人闖入！”
場面頓時變得有些混亂，侍衛們正想抓住謝清辭，手臂突然一麻，竟然脫臼了！
謝清辭趁機沖進了院子。
“攔住她！”
“快點！”
一個侍衛身形一動就來到她身邊，用手臂死死地綁著她。
謝清辭死死地扒著侍衛的手臂，眼淚直流，放聲大喊：“孟家家主！求你就救我娘！你……你不是她的道侶嗎？”
場面一度安靜。
所有人都呆愣地看著她。
“你……”
原本偌大的院落里，突然傳出一個聲音，聲音溫柔，語氣卻有些不穩。
“你……你說什么？”
謝清辭抬頭，一個穿著華麗的女人從屋子里走了出來，她的肚子高高鼓起，是一個孕婦。
此時，這個孕婦正像毒蛇一樣死死地盯著她的臉。
她的聲音像是浸了冰水。
“像……太像了……”
“你，是誰？”
謝清辭看著她的肚子低低出聲。
“我要找孟家家主。”
華衣女人聞言嗤笑，她的表情突然變了。
“你說遠珩嗎？他是孟家家主，我的夫君，唯一的道侶。”她的語氣甜蜜蜜的，帶著點嬌羞地撫摸著肚子：“我們都有孩子了，他說這是他唯一的孩子呢……”
那人有了道侶了？還有了孩子?
謝清辭突然有些難過，心里亂糟糟的，那個人已經忘記她娘親了嗎？
她沒有忘記她來的目的，強忍住著急，端正了臉色：“恭喜你們。我娘親她身體不好，可以讓他來看一下嗎？”
“你娘親是誰？哦，好像是聽說有個賤人，曾經誘惑我夫君，是她啊。”
周蕙芳居高臨下，傲慢地看著她：“我憑什么要救她？磕頭，向我磕頭，磕一百個響頭，我就考慮找人救她，怎么樣？”
“你！”
謝清辭怒極。
“磕頭或許我可以考慮一下。怎么，你不愿意？”
周蕙芳語氣諷刺。
謝清辭沉默了一瞬，那雙眼睛已經布滿了血絲，她渾身狼狽的不像話。
她看了看滿手的血，有些疲憊地問：“你可說話算話？”
“當然。”
“好。”
聽完這句話，謝清辭默默跪在地上，小小的身子直挺挺，彎腰，倒地，以極快的速度開始磕頭。
“當”“當”
周蕙芳表情玩味地看著。
一個……兩個……
十個……二十個……
她的皮膚柔嫩，在連續快速的撞擊之下額頭很快就破皮出血了，額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紫、變黑、變紅，鮮血緩緩的流出，整個院子，只聽得到清脆的磕頭聲。。
三十……四十……五十……
她眼神堅定，一絲不茍地磕著頭。
周圍的人不由震驚地捂住了嘴巴。
這個場景看上去太過心酸，很多人都撇過頭，不忍再看。
“當”“當”……
磕頭聲每一聲都結結實實，每一聲都磕到了眾人心里。
她案前的石板已經鋪滿了血跡，鮮紅刺目。
她緊抿著唇一聲不吭地磕頭。
她的尊嚴，她的身體，如果能換來她娘親的性命，那這些付出就是值得的。
她的額頭青紫一片，鮮血汩汩流淌。
她的頭被撞的有些迷糊了，有些暈沉，迷迷糊糊，但依舊沒有停歇地努力堅持磕下去。她畢竟是一個修士，雖然等級很低，但她的身體也不是柔弱的凡人之軀可以比的，她還是能撐過一百次磕頭。
她在心里有些失魂地數著。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一百……
她停下動作，渾身顫抖。
“我……到了……”她有些虛弱地說。
謝清辭額頭已經被磕腫了，整個額頭血肉模糊，可以看見森森的白骨。
她半跪在地上，眼睛有些腫，頭暈乎乎的。
“求你……去……”
她斷斷續續地說，額頭上的血沿著臉流下。
周蕙芳看著她。
“我說過這句話嗎？”
謝清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女人，而她依舊端著端莊優雅的微笑。
“你明明……”
她額頭的血像溪流一樣流注，她的心像放進了冰窟一樣寒冷。
“我是說會考慮，所以我考慮的結果是，不去。”
她露出殘忍的笑：“真是個傻孩子。”
謝清辭眼淚再也擋不住，混著血流了一臉。
她大吼：“你卑鄙！孟遠珩，孟遠珩……求求你，就救我娘……”
“你聽得到的吧？她流血了……她很痛苦……”
“我求求你……”
她大聲呼喊著那人的名字，卻沒有半點反應。
她的心漸漸涼了。
那人真的一點都不管娘親的死活了……
她在期待什么呢？真是可笑……
“把她拖下去，扔回那個地方！”
周蕙芳冷冷命令道。
她不是沒想過殺掉這個小女孩，只是……她看向身后。她還是顧忌著他。
誰知道他會不會在暗中看著。
“是。”
謝清辭止住了眼淚，努力使自己停止住抽噎，臉上很是狼狽，眼神漠然。
“我自己走。”
她語氣很平靜，擦了擦眼淚，沒有再多說什么。
她出了南院，就像瘋了一樣跑回清幽閣。
一路上到處都有人在看著她。一路指指點點，閑言碎語。
“那就是那個罪人的女兒？”
“你看她的樣子，真是狼狽。”
“活該！誰叫她不投個好胎……”
南院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孟家，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討論著這件事。
她像瘋了一樣飛奔，甩開跟著她的人，沒有去管他們的說的一切。
她只知道她得立刻回去娘親身邊。
路邊一個清脆的女生響起。
“賤人就是賤人，勾引家主……”
她停了下來。
路邊一個小丫鬟看著她，語氣不屑。
“看什么看，你娘就是個賤……額……”
少女的眼睛突然睜大，她的胸口插著一把匕首。
“你……”
她只是一個凡人，沒有任何修為，這一刀不死也得重傷。
謝清辭表情冷漠，眼神卻很兇狠：“閉嘴。”
身后跟著的侍衛看到這一幕不由一震。
她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拔出匕首，轉身跑開。
沒有人看到她的手在顫抖，也沒有人知道她心中的恐慌。
這是她親自傷的第一個人，這雙手終于還是染血了。
只是，她并不后悔。
從今天開始，那個傻子謝清辭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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