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說得有理。”全琮不和他爭了,喚醒一個永遠不會醒的人,這又是何必。
嘉慶帝把頭從青詞里抬起來,問道:“說吧,你有什么事?”
“臣請辭朝中一切職務,回祖宅去了卻殘生。”全琮當即跪了下去,呈上自己早已寫好的奏疏,這膝蓋該觸地的時候還得觸地,用夫子的話說,暫時的還轉不過是聰明人的策略,是識時務為俊杰,和尊,和敬沒有一點關系。
嘉慶帝努努嘴,候侍的太監見狀小步上前,呈至天子面前:“朕的女兒竟有這么大的臉面,讓你這個潑皮都講道理了一些,還知道遞辭呈。”也不知道是嘻,是笑,還是罵。
靜姝當然沒有這么大的臉面,他做這一切不過了為了他的妻子和孩子的將來,如果不掰扯清楚,不是給自己親近的人惹禍端嗎?
但全琮什么也沒說,場面話都懶得多提一句,嘉慶帝道:“真沒勁。”說著翻開了全琮的奏疏,漫不經心地讀了起來,很簡單的一封辭呈,全是官話套話,除了請辭的決心毋庸置疑,里面說的每一句話怕是都不能當真,翻到最后的時候,嘉慶帝看到了一篇青詞,文辭結構無論從哪方面看都讓人無話可說,但——嘉慶帝扔了折子:“全琮,你真當我是傻瓜是嗎?”
在奏折上寫,他們全家的老祖宗保佑他,讓他不至于天打雷劈,所以靜姝萬萬不能娶,不然就毀了他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
“圣上自然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這個時辰,全琮還有心情拍起馬屁。
嘉慶帝蔑笑一聲:“少以為說這些話朕就會放過你。”
“琮,請辭!”
“給臉不要臉!”嘉慶帝昨夜被小皇子折磨了一夜,現在又在全琮這兒找罪受,若不是看在那封寫得言辭優美的青詞上面,他早就翻臉了,“全琮,你說你這么妙的一個人,朕怎么好意思放你去呢,留下來替朕給上神寫青詞,沐浴上天的福氣。”
“青詞表里說了,臣不應當娶靜姝公主,上神會發怒的。”全琮就坡上驢,往自己想要的結果引。
“你說的也有道理,上神的意志不可違背,可老太后的心愿也不能不顧,你讓朕怎么辦呢?”嘉慶帝說得自己還很無辜似的。
全琮捏捏發跳的眉心:“圣上,您放我走就是了。”正好,這趟渾水他不想淌了,現在整個宮殿都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他聞到了容玉破碎苦澀的心情在四周飄蕩,對待自己的骨血尚且如此,對待這些臣子呢,是不是隨時可以放棄?
“當初你苦苦哀求去管城郊的事,朕允了你,現在你又棄城郊流民而去,你是拍拍手不帶走一片浮云,可朕就要背負萬年罵名了!”
當初,還好意思提當初,全琮要管城郊那門子事時,嘉慶帝可是把他冷嘲熱諷了一頓,明言禁止,最后六王爺兜不住了才丟到他身上,若不是看百姓流離,他都覺得這檔子事腥。
嘉慶帝還像失憶了一樣,還覺得委屈,全琮才是那個至始至終吞了蚊子往肚子里咽的那個人吧!
雖然那人用堂而皇之的無賴表情端坐在御座上,全琮不覺得他有一點令人可敬的地方,宛如一塊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石頭一樣,他說道:“圣上,臣有一人相薦。”
“哦?”嘉慶帝倒要看看,這次他找得到什么脫身之法。
全琮開合嘴唇,說出兩個字:“東宮。”
事實上,說到“東”字的時候,嘉慶帝的臉色就變了,但全琮還是在山雨欲來的低沉氛圍里把“宮”字說了出來。
嘉慶帝不自然道:“東宮沒你經事多,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能干什么事!”
“他身邊有全國最出名的幕僚團體。”
“呵!”全琮這事拐著彎繞著圈地罵他呢。
嘉慶帝在封地的時候自己就是一個花天酒地的人,既然幾百里外的皇宮與他無關,他就做一個泯滅于歷史的皇子,所以好美色好錢財,當他欠下巨額賭資,挪用民政財用要被地方官告發中央時,容玉的外祖父牽線找到了他,嘉慶帝在人情世故上極通,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既然耗了他人的嫁妝,就娶了他家的女兒,正好那時嘉慶帝的正妃也薨逝了,不出一年容玉就出生了,再過七八年,嘉慶帝也不知怎么的,成了皇宮的主人,容玉都不知道為什么一夜之間他的身份就變得那么尊貴。
因為容玉的母親為商賈家庭所出,所以一向被嘉慶帝不喜,自小也是沒有管過他的教育,他母親為他聘請過幾個老師都被排擠了出去,成了太子之后,自然被朝中犬儒派彈劾,嘉慶帝被罵怕了,趕緊在全國物色名師。
雖然那些老師在東宮上班打卡,也不知道教些什么,但好歹他耳根子清凈了。
現在全琮提這一出,可不是把他從棺材里撈出來,戳脊梁骨罵他!
“朕待東宮很薄嗎,這么多人喊著嚷著要廢了他,朕不是一直讓他當著他的太子!”
您什么都不作為,看似關愛,實則冷淡的行為才是徹徹底底地“廢”了他。
對一切都失望透頂,最后僥幸擔起了一國之重任,又怎么會對國家生出希望呢。
他看見了最濃不可破的黑暗,在黑暗里置身太久了,人性的無恥一直縈繞在他身旁,茍活著一條命,又有什么意義?占著太子的位置,又有什么必然的好結局?
全琮想,容玉應該感謝他自己最好問了一句,他該怎么活下來。
全琮雖然也沒什么好辦法,因為他們都知道,他只有坐上嘉慶帝這個位置才能活下來,但全琮想為他增加一些砝碼,就當為了他到現在還苦苦堅持的禮義智信和善良。
全琮對嘉慶帝講:“圣上,你聞到什么味道了嗎?”
嘉慶帝蹙蹙眉頭,吸著鼻子道:“你想說什么?”全琮每次怪怪的時候,都是設著圈套等著他跳,一回生二回熟,長此以往,嘉慶帝都警惕了。
“一股血腥味兒。”全琮的臉頰染起點點笑意,“一股兄長愛護幼帝,不惜違背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損毀的血腥味。”
“你到底想說什么?”嘉慶帝調動起十二分精力,應對全琮突如其來的怪異。
全琮淡淡笑了:“圣上你說,上神知道了如此一位拳拳愛護幼弟的好哥哥,沒有得到應有的獎賞,會不會遷怒于小皇子?”
“全琮,你放肆!”嘉慶帝掀翻了桌案,怒目指著全琮。
全琮無可畏懼地看著他,之前就說過了,和嘉慶帝講人能聽懂的話,他一概不懂,講說給上天聽的虛無縹緲的話,他一瞬間就懂了。
果不其然,嘉慶帝抖著手指,連指了三下全琮的眉心:“你、你、你還是真懂朕的心理。”
方才的惱怒不過是臣子正中要害,切中了他心中所想。
所以全琮寫不寫那封青詞不重要,重要的是全琮知道,一打著上天的旗號,他就被牽著鼻子走了。
“好,朕讓東宮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去管管流民的事,替他幼弟積福行善,至于你,你說你不能娶朕的女兒,這是上天的旨意,可老太后那邊朕怎么回絕,你來替我想個法子?”還未等全琮開口,嘉慶帝就接了過來,“朕幫你想了一個,你要辭官,朕的公主怎么可以嫁給一個平民,看在你們家老祖宗的臉面上,讓你不被天打雷劈,你自個兒背著婚約和你的妻子過一輩子吧。”
帝王說出來的話哪有撤回來的,嘉慶帝永遠不會撤回婚約。
全琮臨末還被惡心了一把,嘉慶帝因為自己心里不暢意,就輕易安排了女兒的一生,讓他口中的好女兒一輩子處于將嫁未嫁的狀態,真是一位好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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