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夢,那個夢很真實,夢里沒有你。”
“嗯。”全琮摟住她的肩,是否是他的錯覺,一貫沉穩的女子竟然有些脆弱易碎。
“那個夢里有另一個人。”
全琮抿著唇,愛撫地用指尖摩挲她的眼,她的唇:“可現在在你身邊的人是我。”
謝怡蘊點點頭,可她又該怎么講述她的故事?該從何處講起?
屋外的月光流進室內,滿地的清輝,一如事故發生的那個深夜,施工的工人從高處墜落,掉進海里,接著,他們為之付出了無數個日夜的橋梁轟然倒塌,汗水付諸東流。
***
我叫謝蘊,我前世叫這個名字,與這一世唯一的差別是少了一個怡,似乎也遇事了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我的生活里少有怡然的情緒,只有繃緊一根弦,永遠不放松生活的磨礪。
我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從念書開始,我總是老師口里夸贊的那個人,他們一遍遍充滿愛意和獵奇地說:“我是一個神童。”所以我幾乎毫無懸念地進入少年班,以很小的年紀念到大學畢業。
一切都那么順風順水。
我干的工作是什么?不就是這一世我的父親半路出家的那項,水利工程,不過我的內容更細分,我是橋梁設計師,像我這樣聰明的孩子,明明有那么多條輕便的路可以選擇,我為什么要去做橋梁這種耗時耗力的工作呢?
因為我缺乏聯結,而橋梁正好是聯結此處與彼處。
不害臊地講,我是一個孤兒,受資助長大,曾今這個身份讓我痛苦不已,畢竟你知道的,我是一個神童,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太早的年紀便會察言觀色,觀察大人的神情,他們每次來資助都會開新聞發布會,拍幾張照片在官網上,而我就是那個時常去哄去拍照的人。
他們以為是自己的口才太好,我才會這么深明大義,不,不是的,我在想,如果我不去拍照,該怎么對得起他們在我身上付出的愛心,畢竟,我真的沒有能力回報他們。
他們想要名聲,而名聲對我無異。
就這樣吧,在各式各樣的鏡頭里,我成了媒體的紅人,直到我工作,在一個男人那里才得到喘息。
我至今不愿意稱呼他的名字,就用一個男人來代替吧,在這一世,我見到伯叔家的那位漂亮的小少爺,甚至想掐死他,畢竟你知道的,恨一個人,與之相似都是惡心,但那位小少爺很幸運,他自己足夠可愛,挽救了他的性命,也挽救了我的頑疾,從那一刻我開始真正放下,從此以后我與那個男人沒有一絲關系。
大道朝天走,舉頭三尺有神明。
哪怕,他曾今誘惑過我,帶著一點男子對女子的那種興趣,把控過我一點也不懂男女之情的心。他對我也真是好,工作上的紕漏幫我擔當,別人欺負我年輕,也幫我立足腳跟,關鍵是,他也是一位極其俊朗的人,但與全琮沒法比,全琮是越看越深入人心,連帶著內心都一并柔軟了。
他看中了我無法遮掩與壓抑的才情,以及一顆太過簡單的心,一邊談著地下戀情,一邊在辦公桌下牽我的手,我為他改過多少次圖紙,為他拿下過多少個項目,為他提高了多少個身價檔次呢?當然了,我這么好利用,當然要利用干凈。
一面與不同的女人調情,一面安撫我那顆他認為嫉妒到爆炸的心。
我冷眼旁觀,一直在笑,這么多年還愿意在他身邊,不過是偶然發現,他是某位一直資助自己的董事的兒子,那個傻女子啊,就是這么一個留戀舊情的人,因為握在手里的東西太少了,只有一點都彌足珍貴。
我告訴自己說,愛與不愛不重要,只要還了那一點情。
所以當我正式向他提出從此干干凈凈,男人臉上錯愕的表情還浮在眼前,那么可笑,那么無法理解,自己馴養得這么乖的小動物怎么還保留這一點野心?他說:“別開玩笑了,我們好好的。”
不安分地手,溫熱地在我的頸間摩挲。
我只是堅持,倔著那張一貫有些冷清的臉,說:“我們一點也不好,我想好了。”
“那好吧。”如此輕易地就放棄。
“那你把最后一項項目做了吧。”如此利欲熏心地壓榨她的最后一絲勞動力。
我說:“好。”
一次次不夠堅定地退讓,釀成了最后的悲劇。
夜以繼日地改稿工程圖,偶爾去工地建工,就在兩面橋梁快要合攏的時候,事故出現了,那樣一個風平浪靜的深夜,星光溫和地漾在水面,遠處還能聽到海豚的聲音,然后,橋塌了,橋面上工作的十幾個工人掉進了水里,無一人生還。
我在自己那間小小的公寓里,頭一次面對那么多警察,他們拷住我的手,說:“謝小姐,請你配合我們的調查。”等被友人保釋出來,世界已經大變,誰都說是她的設計圖有問題,才會造成這樣的悲劇。
那個男人,曾經假意與自己親密過的男人,倒也真的親密過,卻把一樁樁,一件件事情推在她身上,她成了事故的最大責任人。
謝蘊啊,你是一個聰明的人,在你的專業上絕對不會投機取巧,每一次設計圖都是你反復考證,推翻過才決定落筆的?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對,每一次你都是將完稿教給他,然后任由他進行接下來的事。
這么短的時間里,他能掙下那么大的家業,其中真的沒有操作什么嗎?
我走到他面前,質問他時,他說:“蘊蘊,替我進去吧。”
我望著那張陌生的臉,希望從那張曾經撫摸過的臉上看到一絲絲親密也不忍,誰知,沒有,一絲也沒有,我說:“那是十幾條人命啊。”
他說:“蘊蘊,替我進去吧。”
每次他有什么為難的事,都是這樣求我的,這一次,我望著他:“好。”
他說,你還這么年輕,你有大把的青春,可我已經三十歲了,蘊蘊。
這也是他最后一次喊自己的名。
我,謝蘊,回到自己的公寓后,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出一份完整的資料,包括每一次稿件的掃描版,發送時間,都詳詳細細地一份發給律師,一份發給警方,我只想告訴他們,我是設計稿沒有問題,是他們想偷工減料,施工沒有按照程序要求做。
可那些墜入深海的工人呢?我捂著臉,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們的親人。
我將我的所有積蓄地拿出去了,可是比不過在世之人對離世之人的深情。
他進去的時候說:“你好惡毒的女人。”
誰會想到她會詳細記錄每一次設計圖,及每一次交付的人,并且掃描在電腦里。
我只是笑笑:“我只是嚴格遵守了工作程序。”
但這怎么比得上心里的裂痕呢,那個男人殘忍地叫她為他鞠躬盡瘁,那十幾條無辜逝去的生命,我覺得自己的手里沾滿了血,每個夜晚都睡不安穩,我的心理醫生告訴我,你得癔癥了,可在佛教里,這叫魔障。
當有一天,我沒法訝異自己的魔障,我驅車到了事故發生的現場。
我已經連續兩個月沒有睡過好覺,神經高度緊繃,那晚的海風這么柔和,柔柔地拂過我的臉,我卻鬼使神差地爬上了未完工的橋梁,那蔚藍的深海,露出了一張張無辜的面孔。
我的一生都在尋找聯結,最終我把自己送進了深海。
當我醒來,我給自己說,情愛已經不重要了,她這一生,無須情愛。
但全琮是個意外。
***
全琮聽完后,久久不能平復,那個可憐的小女孩,竟遭遇了這么錯付地一生。
他把臉貼在她臉頰上,冰冰涼涼的一片:“蘊蘊,你是我的妻子。”
對的,現在偷過來的一世,全琮一次次無比堅定地告訴她,你是我的,我喜歡你,除了你,我誰都不要,多虧了他的盛情,謝怡蘊將臉靠在他的胸膛上:“所以慧真說我是妖女。”
“那是他胡說八道。”
也不知道她把拍照說成畫師畫像,電腦說成藏書閣,他明白了沒有,不過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怪異,一如既往地愛護她。
謝怡蘊藏在他懷中的眼睛有淚光閃過,濡濕了他的胸膛:“謝謝你,全琮。”
愛還是很重要的,人一生的意義,不過是因為愛多了惶恐,多了不安,多了心心念念,全琮的愛讓她多了消解,多了安慰,多了柔軟。
真的——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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