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怡蘊把自己交了出去,她一直一直都不是一個可愛的人,無論這一世,還是上一世,只是這一世她多了一個“怡”字,不僅僅有來自父母對她的祝福,全琮對她的喜愛,還因為她從烈火中重生,深淵里與生機狹路相逢,靠自己的智慧獲得了“怡”。
蕊珠兒曾經不解地問過她:“姑娘,為什么大小姐這么對你,你還沒有一絲怨懟之心?”
不過是,她已看過最悲慘的人性,謝怡嵐加諸在她身上的手段除了厭煩,倒沒有別的了,她姐姐有自己的前程要掙,而謝怡嵐看重的那些,并不是她所看重的,比如名聲,比如爭奪寵愛,但卻是有很多東西她也不認同。
她姐姐要挾著謝府的名聲嫁進了南陽王府,仗著男人的寵愛與自己下三濫的手段害了唐則安的孩子,謝府和唐則安又何其無辜呢?
她對蕊珠兒說:“不能因為別人品行惡劣而降低對自己的要求。”
她一向是這樣做的。
全琮一下下輕撫著女子的后背,女子講述的那些她說得很輕松,但其實全琮已經后脊發涼了,在邊地的時候曾遇見過幾個奇人異士,他們說有些人不存在著這里,他問:“這里是哪里?”那些人說:“不是此處,而在彼處。”慧真啊,畢竟是圓覺寺從小培養起來的,那雙眼睛確實能看見許多東西。
全琮用下巴抵著她的頭,悶悶地說:“你會走嗎?”
謝怡蘊仰頭看他,笑道:“我去哪里?”
全琮啄了她一口:“我怕你會走。”
謝怡蘊笑得更開心了,兩只眼睛都快瞇了起來:“我與你孕育了一個骨肉,我期盼著他的到來,并且不想錯過他的每一個成長,我要和你好好教養他,教養得比你略微出色,因為他是我們的孩子啊。”
“嗯。”全琮長長地發出一絲鼻音,默念道,“他是我們的孩子啊。”
任何人,包括嘉慶帝,都不能將他們的孩子搶去。
他們這么艱難才心與心貼得這么近,這種默契是需要他拼了命去守候的。
這晚,謝怡蘊在全琮身邊安穩地睡去,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桃花香,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她在世間漂流了這么久,以為只有世間能收容她,結果,真正能收容她是竟是這個男子。
全琮親了親她的臉頰,寬厚的大掌放在她的肚子上,感受著他們孩子的悸動,雖然朝堂風波詭譎,但安穩竟是來得這么輕易,漸漸的,他攏起的長眉也舒展了開來。
那么,提起長刀,轟轟烈烈踏入廝殺中吧。
第二日,現在在東宮太子旁做侍讀,謝怡蘊的弟弟來了,若是其他人,全琮還能找個理由敷衍過去,但謝家人不行,謝家是蘊蘊在意的,何況謝大人沒來已經夠避嫌的了。
全琮讓人把謝融請進來,那小小兒郎不過經過幾個月的磨礪,已經變成了一個大人了,站在全琮面前筆直靜默,只是那張臉寫滿了之前不見的復雜神色,他說:“姐夫,我今天是來找你的。”
全琮怎么會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呢,只淡漠了神色,挑眉說:“你應該先去見你姐姐的。”
謝融臉上閃過一絲羞赧。
“你姐姐從小看著你長大,現在又懷了身子,你過去,想起你小時候的樣子,怕是連身子都會坐穩一些,她肯定也想教養出一個像你一樣正直的孩子。”
謝融臉上的羞赧之色更甚了。
姐夫的意思是說,我知道我們陣營不同,但各為其主,你做得很好,我和你姐姐也是欣慰的,但你要把你姐放在心上,不然為什么你能蹉跎著因你姐姐帶給你的情誼,我還要給你好臉色,因為她在我這里,也是極重要的。
謝融瞬間就明了了,跟著全力的引導,來到了姐姐的院子。
謝怡蘊剛起床沒多久,自從懷了身子已經,也不是說有多困,反正就是不想起,全琮寵著她,縱著她,她想怎么都沒關系,倒讓自家親弟弟看笑話了,她現在還穿了一身比較家居的衣服,但謝怡蘊是誰,飛快鎮定了神色,招呼她坐下,從功課問到生活,在大致了解了一下他在宮里的情況。
她這個弟弟啊,是極重情義的人,當了容玉的哥哥,他就要做出兄長的樣子,哪怕他自己還是個孩子,說話都偏著他的:“我在宮里很好。”
謝怡蘊點點頭:“讓皇后娘娘保重點身子,她不僅僅為她自己活著,還為了整個東宮,為了你們。”
謝融也明白這個道理:“娘娘身邊的人照顧她,照顧得很仔細。”
皇后去了,太子還站著什么名分呢,嘉慶帝再冊封一個皇后,下一個皇子也是禮法所認的嫡子了。
“你去吧。”今他為了誰來,一清二楚,只是全琮非要他走一遭來看她,難為他了。
謝融念念不舍:“姐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還沒有小侄子過呢。”
謝怡蘊笑道:“會給你生的。”
謝融破涕一笑,又跟著全力去了前院。
蕊珠兒在身邊感嘆道:“咱們融哥兒也長大了。”
可不嘛,知道有些事再也不能和姐姐講了,知道自己要承擔起自己的前路。
謝怡蘊嘆了一口氣,她到底還是不能給他選擇最穩妥的一生,畢竟,這是他的一生。
謝融再回前院的時候,全琮已經等在那兒了,咬了幾口西瓜,連帶著謝融那份也備好了,說:“吃了再走吧。”
謝融詫異:“我還沒有說事呢。”
全琮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帶過去一個信封:“回去交給你父親,給他說,東宮暫且無恙。”
謝融心安了,西瓜也顧不得吃就要走,全琮睨了他一眼:“急個一時半會的,你又改變不了什么。”
所以謝融也只好做了下來,與他并沒有見過幾面的姐夫吃起西瓜。
他姐夫問:“融哥兒,你把你人生中重要的三件事排個序,你會怎么排?”
謝融想了想:“真是要說嗎?”
全琮點點頭:“你吃了我的西瓜了。”
于是謝融思索了起來,良久說:“太子與謝府。”
全琮問:“第三件都說不出來了嗎?”
謝融想了想:“是。”然后看見全琮極遺憾地搖了搖頭,“姐夫,讓你排你會怎么排呢。”
“你姐姐,你姐姐,你姐姐,三件重要的事都是她。”
謝融錯愕,又聽到全琮說:“你所擔心的家族與所飼之主不在我的重壓之下,我們宣德侯府為忠盡義,為百姓請命,我父親扛起了家族的榮譽,我哥哥站在他之后,我只需要過好我的日子就成。”
“那你為什么仍活躍在朝堂中?”
“因為任何事都需要反哺,他們給了我自由,我也要犧牲我的不自由。”
“那你為什么還把我姐姐排在重中之重?”
“因為我想告訴你,想求我,就對你姐姐好一些,我才可能應了你的要求。”
也是把他當自己人才會告訴他,誰知道了宣德侯府家的二公子的軟肋是他的女人,誰不會心思歪動,可謝融不會,他一樣愛護他的姐姐,這樣做的目的只能是讓謝融更加敬佩他姐姐。
謝融想通了,點點頭,下定決心了說:“我以后也要找一個像阿姐一樣的妻子。”
全琮的臉似乎沉了下去,這話細究之下有點怪怪的,糾正他:“你不能找一個像你阿姐一樣的妻子,你要找一個能與你處成我和你阿姐這樣感情的妻子。”
謝融啊,謝家的小少爺啊,吃了姐夫的西瓜,終于勾起了一抹笑容:“姐夫,你和姐姐好甜哦。”
“吃了就快走吧。”全琮也不留他了。
他不排斥謝府過來與他攀關系,那都是他們蘊蘊的娘家人,他自然也愛屋及烏,但要把他的蘊蘊放在心上,比如南陽王府的那位就不行,一門心思想害他們家蘊蘊,他只好手起刀落,快刀斬亂麻,讓蘊蘊感受不到這樣的危險咯。
謝融走的時候,感覺有寒風在面前飄過,不過,得了姐夫的一句應允,東宮暫且無事,父親也會安穩了吧,這幾日,那些王爺黨羽像瘋狗一樣彈劾太子辦事不利,竟讓人鬧到了宣德侯府去,簡直像笑話一樣。
可他們也不去看看,現在城郊進行得多有條不紊,流民的怨言聲有多久沒聽到了。
想來,還是這位姐夫手腕一絲不亂,竟把布局布得這么穩妥,他們東宮接過來的時候,沒有感到多大壓力,這確實是送上門來的政績。
那遞給謝大人的宣紙上寫著,既然我把城郊交到了殿下手中,自然會讓他感受到該有的榮譽。
拿給榮譽看后,他一把丟進燒著的蠟燭里,喃喃嘆道:“二哥哥是個好的。”
不然發生了這種事,他那至高無上的父親為何會不問任何人,當日就去了宣德侯府,皇位上的那人看重宣德侯府的二公子什么呢?他們只知道,全琮是可以罵嘉慶帝而安然無恙的人。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嘉慶帝與身邊溜須拍馬的人不親,倒去親一個他情感上感覺復雜的人。
誰不想和全琮成為朋友呢?要知道,現在可是宣德侯府的二十萬大軍在邊地撐著,他們才有閑情逸致在這里斗來斗去,若沒有宣德侯,宣德軍,他們還敢這么肆無忌憚嗎,似乎朝中很多人都忘了這個道理,而嘉慶帝一直記得,這位從上位起就沒對皇位表現出過于執著表情的皇帝始終記得。
終究這天下還是他的啊,他自己在意。
容玉自嘲地消息,對老師謝大人說:“尊師,靜觀其變吧。”
至少現在,雖然看似來勢洶洶,但并不兇急。
謝茂也點了點頭,也只能這樣辦了。
容玉給人添了麻煩似的道:“老師,難為你們了。”
謝茂只是轉過頭,壓下眼中的那么酸澀,盡量自然道:“殿下,你太苦了。”
容玉這次確是真的笑了,發自內心的快樂從他眼角溢出來:“老師,你們不都知道嗎,我還有什么苦不苦的。”
只要世上有一人知道就好了,還是有一人體諒他的。
謝茂的心中更酸澀了。
全琮第二日就上朝去了,在嘉慶帝拳拳喜愛的目光下,站到了第一排,嘉慶帝問:“全琮,眾愛卿都說朕的太子處事偏頗,讓你這個為了流民盡心盡力的人都受到責難,實在不堪大任。”
全琮只問:“殿下,是誰說的?”
是誰說的不是舉堂皆知嗎,但嘉慶帝今天是來故意演這一出的,于是也向朝堂朗聲問道:“是誰說的?”
滿朝文武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沒有站出來的,最后南陽王頂不住壓力,站了出來:“陛下,臣也是為了社稷之穩定才說的這話。”
嘉慶帝抖抖胡子:“呵。”
全琮挑挑眉毛:“可南陽王,你在為我討公道前,有沒有先來問過我?”
全琮這話問得陰陽怪氣的,南陽王一下子就愣住了:“二公子你說什么?”
“我有說我受委屈了嗎,我有說宣德侯府被責難了嗎?”全琮走過去,向他一步一步逼近。
南陽王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我也是為了你們家侯爺的名聲著想啊,侯爺一個人在外廝殺,可有人卻把屎潑在他京城的府上,他來不及擦啊……”
全琮呵呵冷笑:“南陽王這就說笑了,我們宣德侯府行得端坐得正,一向為百姓鞠躬盡瘁,也同時向百姓廣納良言,您說說,流民向我們宣德侯府積極納言,他們有何錯?我們宣德侯府不聽他們的想法,才是對不起我們宣德侯府自本朝以來就立起來的錚錚鐵骨。”
南陽王被這一番話說得目瞪口呆:“他們哪里是來給宣德侯府提意見,他們就是來鬧事的。”
“最后他們鬧了嗎?”全琮反問。
有誰又是能在宣德侯府家門口真正鬧起來的呢,南陽王一時噤了言。
全琮環視四周,那雙寒得讓人如墜冰窟的眼朝眾人掃去:“是哪位有心人想置我們宣德侯府于不義不忠的地位?是哪位大人的手想借宣德侯府的威力拉下太子,好讓宣德侯府承受以下犯上的罪名?是哪位呢?”
全琮的聲音在大殿上響了三次,無人應答,最后他像嘉慶帝看去:好沒意思。
嘉慶帝也扯了扯嘴角:真是好沒意思!
一群有賊心沒賊膽的鼠輩!
罷,也指望不了他們說什么了,吩咐外面的行仗隊道:“把南陽王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在眾人都大驚失色,不解的神色中,慢悠悠地解釋道:“誰讓你造全琮謠的,朕不得彌補彌補他。”
眾人又一次喪失言語能力。
看吧,嘉慶帝就是這么寵著全琮,明明是說太子無德的事,最后都能拐成他喜愛的全琮受了委屈,要為他伸張正義,于是大人們望向全琮的目光更加復雜,更加迷惑,他是怎么做到在嘉慶帝心中這種超然地位的。
其中有兩道目光最熱切,一是指使南陽王行事的三王爺,二是與全琮同在一個老夫子手下受教的六王爺,容止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這個少年時代就隱隱超過自己的友人,研究了這么久,還是令人看不透,不過卻替自己解決了一個大麻煩,打擊了三王爺的火焰,那個位置只能是他的。
他們的父親對全琮,比對任何一個兒子都親:“全琮啊,你以后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先告到朕面前,不能讓這些惡人搶先了,我懶得見他們。”
全琮扯扯嘴唇:“是。”
演戲呢,嘉慶帝才是一個好角,你看可不,三下五除二又坐穩了他的位置,他那些兒子們若再想有個什么動作,都得先消停消停,不過消停一會兒也是好的。
嘉慶帝滿意地摸著胡子,聽著殿外南陽王“哇哇”大叫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對全琮說:“退朝吧,你來和我喝茶下棋。”
全琮點頭:“琮,遵命。”
于是在眾人白眼黑眼紅眼中,鎮定自若地跟著嘉慶帝去了他的寢殿,超貴人那孩子還在他塌上,咯咯直笑,嘉慶帝忍不住走過去逗他:“全琮不別說,這孩子長得還真好,白白胖胖的,有朕的風采。”
全琮勾勾嘴唇:“那您別惦記我的孩子了。”
嘉慶帝回過頭來,笑罵道:“全琮,你真小氣。”
全琮不置可否,如果有人沖你要兒子,你高興嗎?不過轉頭又想了想,興許他是高興的,現在羽翼漸豐的兒子們確實有些討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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