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僵持,那女子支棱起大漢的袖子,低聲道:“戲已經做足了,還不趕緊給上人道歉!?”
大漢恍然大悟,木訥地說道:“不三上人,孤山鎮十來年沒進過外人了;一時間,反應過激了些!煩請上人莫要見怪!”
不三擺擺手,一派仙風道骨地說道:“無妨無妨,貧道乃是修道之人,豈能同你等凡俗錙銖必較?那豈不是誤了仙家名聲。”
不三順著大漢給的臺階直往下竄,言語間卻帶著幾分倨傲之意,修道仙家向來自視甚高,少了許多江湖兒女的煙火氣,更不提人情世故。
如此作態,一干人等愈發深信不疑,面前之人乃應老爺子所邀的仙家高人了,只見眾人齊齊作揖,異口同聲道:“上人海量,我等敬佩!”
“一場誤會,爾等不必如此多禮!”,不三也不再故作清高,朗聲道。
戲入三分,假且真;戲多了,也就過了,常常是適得其反。
“謝過上人,煩請上人隨我而去!”,那女子起身說道。
春風駘蕩,不三足下虎虎生風,整個人似風中的柳絮,輕飄飄地落在女子身后,怡然開口道:“女施主,請帶路!”
女子張手揚起,吩咐道:“來人,給上人備馬!”
不三眼睛微瞇,短暫的接觸下來,這模樣清麗的女子,看起來在這座孤鎮里,也算有幾分地位,想來有必要接觸……
“上人,請上馬!”,壯漢朗聲道。
渾厚的嗓音,猛地打斷了不三的思緒,不三后背一個激靈,著實被嚇得不輕。
女子縱身一躍,騎上馬兒,按著馬鞍,拉著韁繩,“上人,老爺子已恭候大駕多時,鎮子距離此地尚有二十來里,便由我二人為上人領路!”
說罷,女子指了指那名壯漢。
不三也不多言,微微頷首,便踩著春風坐上了馬鞍!
春風得意之中,馬蹄聲疾;淺淺地芳草,沒過飛馳而過的馬蹄,幾處早鶯爭暖樹,幾只新燕啄春泥。
一路風光旖旎,不三心中暗自驚嘆:如此險山惡水竟有如此溫柔寧靜之地!天地的鬼斧神工,凡人實在難以揣度!
行了約摸十里地,稀稀疏疏地已有了些人家,其中一間茅草屋橫在道路的一邊,立著一根竹竿,掛著一面陳舊而干凈的布旗,旗上繡著“茶肆”,同樣是前朝文字樣式!
“吁”,不三按住韁繩,決定在這間茶肆歇歇腳,順便探探此地的虛實。
女子眼見不三停了下來,急忙問道:“上人,何故停下?”
不三胡謅了個理由,道:“連日奔波勞累,想討口茶水!”
“府上早已備了去年最好的毛尖,上人可否忍耐一二?”,女子又言道。
“所謂隨心而行,隨性而為!此情此景,此時此刻!貧道少不得這口茶水,此乃禪機也!還請女施主見諒!”,不三云淡風輕地說道。
“我知道!前年春兒,我在藏經樓翻閱古籍,上人此種情況,古籍之上確有記載,其曰:道法自然,順從己心。”,壯漢雙目圓睜,認真之非常地說道,“上人,不知我所言……?”
此乃神人之助攻,不三暗自竊喜,差點按捺不住心中喜悅,笑出聲來,道:“閣下所言非虛,貧道見你悟性不錯,根骨尚佳,敢問高姓大名?日后說與師尊老人家,指不定你我師兄弟相稱也未可知也!”
壯漢眼中精光閃爍,憨厚老實的笑容,流于表面,道:“在下無二,無奈的無……不對……無聊的無……”
一時語結,壯漢憋得滿臉通紅,頓時覺著阿娘那句“多讀些書”如此受用,懊悔不已。
“無量自在!”,不三輕描淡寫地說道。
“好詞!”
…………
言語間,無二只覺自己對不三道人的景仰之情,有如濤濤江水連綿不絕,又有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女子跟在二人身后,無奈地搖了搖頭,這無二是真的二,估計那不三道人把他賣了,他都能幫著不三算算銀子足不足稱!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道著,二人之間距離越發的近了,心與心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近,茶肆也近在眼前!
“清風吹茶山,嫩芽出新田。茶香半邊天,賽過活神仙。”,踏實深沉的嗓音,帶來一陣朗朗歌聲。
不三循聲望去,未見其人,但已聞其聲;
不多時,青色土丘上竄下來一人,此人白布大褂,草鞋一雙,汗巾搭在肩頭,背著一個大背簍,差不多四尺高。
“白楠叔,又上山采茶了啊!”,女子笑著招呼道。
老漢拉起汗巾,擦了下額頭的汗珠,道:“小姐,您可有好些時間沒光顧老頭子這破茶館了!”
“我這不是來了嗎?”,女子笑言道,“對了,怎么不見白芷那丫頭呢?”
“約摸著是做飯呢!”
說罷,白楠卸下背簍,道:“無二!你個憨貨,還不過來接著!”
“好勒!白楠叔,我這就來!”
無二意猶未盡、意興闌珊地接下了老漢的背簍,擱置在屋檐下的走道。
趁此機會,白楠拉著無二說道:“那道士素來不曾謀面,究竟是何人?”
“那是老爺子請回來的仙家上人,不可多議,多言!”,無二正色道。
“那這么說,孤山有……”
“白楠叔,這是今年的毛尖兒吧?聞起來好香,看來今日有口福了!”,女子恰合事宜地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白楠心中略一算計,當即明白了女子的意思,像他這么大歲數的人哪個不是人精呢?
白楠嗤笑道:“那是當然,小姐的運氣向來很好!幾位且進屋,休憩片刻,小老兒這就去煮茶!”
不三也不客氣,自顧自地跟著幾人。
走過堂門時,不三覺著有些不對,這里的門檻出奇的安靜高,想來前朝也不應該有如此之高的門檻,幾乎到了盆骨那里。
門沿的上方,貼著一張淡黃色的紙,紙上寫著一串晦澀難懂的朱砂字,這是赫然一張符紙!
符紙有很多種?也有很多用途?而最為常見的一種,便是鎮尸!
不三又看了眼那如此之高的門檻,幾年前,不三在天門山脈見過這樣的門檻,屋子的主人是個朝廷欽犯,那人曾告訴過不三:“行尸、跳尸之屬,身僵體直,難以越過高門陡檻!”
“此處怕是遭逢了尸亂之禍!”,不三心中已下了九成定論。
如此一來,此行必定兇險異常,正如陰月那廝所言“天下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
不三心中波濤洶涌,仍面不改色地跟進了屋去,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風險與機遇并存,風險越大,反之,收獲也就越大,何況陰月開出的條件實在是令人難以拒絕!
…………
“白芷,白芷……”
“阿爹,回來了?”
“趕緊燒兩壺毛尖兒!”
“阿爹,你想把自己撐死么?”
清淡的聲音,很好聽,很干凈,帶著些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煙火味兒,或許是少女經常燒火做飯的緣故,她的聲音很溫暖,有一種家的味道。
“你個笨丫頭,當然是來客人了。你當阿爹腦子不好使么?”
“哈哈哈哈哈……”,灶房飄來一串銀鈴般的般的笑聲,如同寥寥炊煙一般,平淡而溫存。
不三微微有些出神,自他記事起,“父母”二字與他就沒有任何瓜葛,雖然八歲那年與不四浪蕩天門山脈,二人相依為命,也不算上孤苦伶仃,可有的東西與生俱來,怎么也不能代替!
這個素不相識的聲音,很溫暖,溫暖到如他這樣孤寂的人都有了家的感覺!
不三伸著腰桿,貓著頭,直直地望向灶房,他想看一看這聲音的主人是個怎樣的人?
無二看著不三望眼欲穿的模樣,顯然理解為了另一種意思,道:“上人,你有這么渴嗎?”
不三差點沒一跤從凳子上摔下來,瞥了眼無二,大感這世上為何會有如此憨厚誠懇之人?
誠然,這世上定不會有無二這樣的人,無二本就是世外之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從來都是欺人欺己的謊言,世俗這個大染缸能把人染作五顏六色,直至面目全非!
不三涉世也不算深,如此道理自是不甚清楚,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又多了一個可以盤算的冤大頭!
“無量壽經,悠悠茶香,犯了貧道體內的饞蟲,弟子過于癡嗔,真是愧對三清祖師爺的教誨!”,不三瞇著雙眼,口中念念有詞,念的乃是世人皆知的“道德經”。
“大道原來至簡!”
女子翻了一個白眼,再也受不住這他鄉遇故知的二人,起身走進灶房。
一會兒的功夫,茶香四溢!
“茶,來了!”,白楠大聲吆喝道。
白楠提著一壺熱茶,緩緩走來;其后跟著兩個女子,一個不三早些時候,已是見了面的。
另一女子,看其模樣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
少女拿著幾具粗碗,她的手很粗糙,一點也不像少女的手;
灰撲撲的小臉蛋上滿是鍋灰,不過她的頭發卻很干凈,烏黑油亮,不惹一點塵埃;
額頭的劉海下,有一雙雙水靈靈的眼睛里卻沒有一絲雜質,干凈得令人心疼。
“你叫什么名字?”
“白芷。”
多年后,不知你還記得?如果我問,你便答。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