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在他桌上留了另一張小紙條:“還是拉倒罷。”
長安皺著眉,抓著紙條問我:“這是什么意思?”
我說:“魯迅先生說的。”
他更加迷惑:“怎么可能?”
我說:“管你信不信呢?”
“你喜歡魯迅?”
“我就喜歡這些個讀不懂的。”
他想了想,說:“還是拉倒吧。”
時間在一點一點流逝。這東西就像夢境,無論這場夢做的多么真實,一覺醒來,都會變得慢慢模糊,直至沒了印象。所以人們對時間抱有極大的希望,渴求著時間能治愈一切。
但其實都是幻想而已,時間從不是個好東西,疼痛會永遠存在,它只是用了很卑劣的手段,抹去的是記憶。
它只是在吞噬,而不是治愈。
我問長安:“你的臉還疼嗎?”
“你都問無數次了,不疼。”
“你為什么要去打人家”我抬起眼問他。
“因為她偷看人家隱私。”
“跟你又有什么關系?”我質問他。
“我這正義之人,看不得這猥瑣之事。”
我差點昏厥。
我說:“還是拉倒罷。”
沒經歷過什么的還算愉快的年歲里,我從他口中從來得不到我想要的。
那個時候我也不著急,因為心里安穩。
日子按部就班,習慣了孤獨的人們也不嫌煩。
那些挨了處分停課回家的人也不敢再言語,說到底還是孩子。
然后我們迎接了期中考試。
出乎意外的,長安的年級第一被一個沒什么知名度的孩子掠奪,老師一邊分析著這個橫空出世的孩子的可塑性,一邊思考著長安這一次為什么與第一名無緣。
好孩子,你是不能失誤的。
得知成績的那天,我怕撞見長安的眼神,怕那里面充滿悲傷,怕我的心也跟著疼。
我還未曾開言,他卻先語:“沒啥事,別怕。”
我怔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說:“別怕。”
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兩天以后,班主任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悄悄的派一個同學叫我出去,于是我又來到了熟悉的辦公室。
“因為什么找你來,你知道嗎?”
我說:“知道。”
“那我也不多解釋,我覺得青春很美好,老師也不反對,但你耽誤人家學習就不行。你倆在一起,應該互相進步,你不進步也就算了,還打擾人家學習。”
天地良心,我沒有。
“這話怎么說呢?”我問。
“談戀愛就會分心。今天吵一架,冷戰生氣;明天又和好,甜甜蜜蜜。這情緒起伏太大,現在沒空去做些個沒用的。以后等你們上了大學,想怎么談就怎么談,何必現在偷偷摸摸的。”
“我們沒吵過架。”我想這樣堵住她的嘴,因為我的臉在發燙,有一點惱羞成怒。
那個時候太脆弱,經受不起任何的帶著刺的諷刺。我可能不在乎別人給我一個把嘴角打出血的耳光,卻會為了別人說者無意的一句話輾轉反側。
“那又能怎樣呢?”她質問我。
“您什么意思。”
“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嗎?”
我不清楚。
“別耽誤人家,他有他的路要走,你有你的路要走。”
“那又能怎樣呢?”我同樣質問她。
“你現在還不懂什么是愛,連喜歡也是不成熟的。”
“我們也從來沒談過情愛。”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對啊,那不正好嘛。趁著沒什么感情。要不然以后更難舍難分了。”班主任輕輕巧巧的說。
“哦。”
“你這么冷漠的一個孩子,還怕這個?”她輕輕的笑著說。
“哦。”我的眼淚不知不覺又充滿了眼底,它們晃呀晃呀,好淘氣。
“這些難過都是錯覺,真有了以后啊,才是長長久久的難過。”
也不知道這是她的預言還是詛咒,總之,它實現了。
“行了,行了,回去好好想想。其實你也是個聰明孩子,現在學習還不算晚。”
“哦。”
一只腳剛邁出辦公室,眼鏡里的淘氣包都跑出來,撲簌簌地落。
我也很疑惑。
趙良,你到底在委屈什么?
我蹲下來,大口喘著粗氣調整情緒,淚水濕了袖口。
從班級后門走,避開長安。
趴在桌子上,哭累了,睡下了。
夢里是漆黑一片,而我卻比漆黑更加濃郁。我在黑暗里,自己也是黑暗的一部分。我走啊走啊,也不見光亮。索性就坐下。
————
因為無事可做,戈戈提議說:咱們走吧。
狄狄回答:咱們不能。
戈戈:干嗎不能?
狄狄:咱們在等待戈多。
————
醒來以后,已是黃昏。
班級空蕩蕩,只有我跟長安。
他坐在我前面,我抬起頭,眼神正好撞個滿懷。
“班里人呢?”我問。
“回家去了。”
原來是放學了。
“你怎么不回?”
“我們不是每天都一起回嗎?”
“哦……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我不累,我們回家吧。”
話這樣說,好像我們要回的是同一個家。
“你沒事吧?”長安問我。
“我很好。”
過了一會,他一臉鄭重的說:“惟沉默是最高的輕蔑!”
我一下子笑出聲:“滾。”
“我們回家吧。”也不知是這幾個字原本就溫柔,還是長安說得溫柔。
夕陽就這么斜著打過來,斑斑駁駁。
“好。”
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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