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
秋天好像是在一夜之間來到的，葉子會變黃，稀稀落落的掉光。
這是四季分明的北方。
躲在暗處抽煙的壞孩子們彼此認識，我算是有了朋友。我們是一群沒人管的孩子，肆意生長，或是有一個空蕩蕩的家，或是有一對垃圾爸媽。這是我們一致認為的，不過是我進行了簡單又押韻的總結。
直到現在，我也不認為肆意生長不好，只不過很容易走偏。約束從來都不會使人快樂，但指引會。可惜，連約束都沒有，更不敢奢望指引。也沒有什么大人會正確的指引我們這樣的孩子，用他們的話說，當時的我們就是軟硬不吃。
后來看《學校2013》，里面老師問：“既然那么討厭學校，為什么還來上學？”南舜說：“因為無處可去。”
可能就是因為無事可做吧，我才會盯著長安，看著看著，他就明亮起來。過去我知道，香煙會使我頭腦發昏，疼痛會使我清醒。現在知道了，長安也會使我清醒，他跟疼痛一樣。
如果我的十幾歲就這樣度過多好，只是這樣看著你，那未來的回憶或許盡是一些美好。
冬天快來的時候，北方的風開始蕭瑟，要跟著大風搶煙抽。
那天，我撇見了一個女孩子耳朵上的石頭，小小的發著光。
很快的，當天放學，立刻馬上，尋找店鋪。槍打的耳洞疼一下，腫一陣，保養不好得手術，被班主任發現直接就毀了。殺雞儆猴，說的時間格外長些，然后有人叫她去開會，她就叫我去她辦公室吃餅干。
還吃個屁啊，我可是少了一頓飯錢啊，餅干也吃不飽。
當時我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同在一個辦公室的老師打量著我，好像是看動物園的猴吃香蕉。
我不知道要等多久，怕舅媽把我忘了，留我在這一直吃到頭冒餅干粉才回來。下課鈴響了，我決定走出辦公室，長安來了。他捧了一堆厚厚的本子，安安靜靜地敲門，推開。我站在那，好像在攔他的路。
于是我側了下身子，示意他過去。他乖乖的走，我聞見了好聞的洗衣液的味道。這是乖孩子的味道，有媽媽給洗衣服的味道，很小的時候，我知道。
我想講什么，卻也無從開口。
算了。
“哎。”他叫住我。
“嗯？”
“你沒交作業。”
“我沒寫。我不寫。”
我以為他會像老橋段一樣，身為一個好學生，主動提出幫助我這種差生。
他說：“啊，知道了。”
當時我也沒在意，甚至心存感激，覺得自己這么些日子對后腦勺熾熱的眼光沒有白白付出，覺得這孩子應該是心疼我剛剛被班主任罵，覺得自己要好好報答一下這份恩的時候，我聽到他跟數學老師說：“都齊了，就趙良沒交。”
我一下就火了，氣不打一處來，眼冒金星，險些暈倒。這丫故意欺負我。
我在辦公室門口堵他。
我說：“你干嘛？”
“實話實說。”
“有必要嗎？我沒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也不是只有今天才說啊？”
“這些個課代表怎么就你事兒多？”我梗著頭瞪他。
“我不管別人。”
這次我看到了他完整的臉。干干凈凈。棱角分明。
很多時候我在想，當時為什么不出手給他一拳。說不定給了這一拳，就全劇終了。
我只是說不出話來。
“煙是什么味道？”他忽然問。
“什么？”
“你聽到了不是嗎？”
“好孩子不要問。”
“我只是問問”
我想了一下，我說：“錢的味道。”
他頓了頓，問：“為什么要抽煙？”
我說：“看那些壞孩子都這樣。”
“耳洞也是？”
“嗯。”我自認為俏皮的眨眨眼。
他伸出手指了一下，說：“腫了。”
“是啊。你的手涼嗎？”
“涼。”
“幫我敷一下？”
“行。”
我無數次回想起那個畫面，都是可以拍出偶像劇里的感覺的，好像下一秒就要靠近彼此然后接吻。然后也在后怕，幸好當時只是人來人往，沒有老師。
溫度的傳遞一向是快速的。他的手溫了。
長安是個識趣的人，他放下了手。
他問：“你是要在這等老師還是回教室？”
“我想回家。”
“家有什么好？”
“有床。”我隨口一答。
“回教室睡，一樣。”
可能是因為不愿意在費勁抬起頭跟他對話，我妥協了。
我有一句沒一句的問：“好孩子，你怎么不怕我？”
“因為你沒交作業。”他不假思索。
**？
快進教室的時候，他說：“趙良，你還挺有趣。”
我說：“沒想到你話這么多。”
“因為你比較有趣，跟他們不同。”
有什么不同，都是盯著你的眸子跟你對話，你回答問題的時候看著你的后腦勺。
入了初冬，衣裳加厚。
伏在桌子上，感覺自己像個大棉球。
這是偶然的發現。
課上，我老樣子，盯著長安的后腦勺發呆。他忽然轉過頭，向我這個方向看，然后又轉了回去。我們離的遠，我不確定那眼神是不是落在我身上。
從那以后，我每天的事情變成了兩件，一件是看他的后腦勺，一件是期待他可以轉過頭像我這個方向看那么一眼。
長安，長安。
我知道，那個時候我對于你，只是有趣而已。
你還不知道愛情是一件苦差，還不知道在我們這個大背景早戀是要被判“死刑”。我也還沒有“救你于水火”，也沒有因為很多的這些和很多的那些明白很多的道理。
都沒有。
長安，你看，什么都沒有，卻反而覺得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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