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暖,艷陽天,紅綃宮裝襯嬌顏。
四月十五清晨,相里貢還未下朝,肅千秋坐在涼亭里吹著風(fēng),順帶活動活動筋骨,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一個宮女走進(jìn)來。
肅千秋扭頭對桐娘說:“太子殿下下了朝就讓他去尋我,一定讓他去尋我。”
昭慶殿淑妃派大宮女來光天殿召見肅千秋。
一路上,她沒有多言,她知道這次去是為什么,無非是宮中流言蜚語傳得太過不堪,有損太子德行。
走到昭慶殿時,巳時已過,日光漸烈,綠葉透青,遮光蔭人。
昭慶殿距離光天殿不近,一路上亭臺樓闕無數(shù),長廊曲折回轉(zhuǎn)。
這個淑妃從前是父皇后宮里的人。
此去一番,也不知有多少變數(shù)。
“拜見娘娘。”她撐著一只手臂行跪禮,姿態(tài)有些奇怪。
“免禮。”
肅千秋只是瞥了一眼殿上高坐的人,只能看見她身著寶藍(lán)色衣裳,紋飾繁復(fù),珠翠滿頭。
行止間,珠翠叮當(dāng)作響,十分動聽。
“你父親是肅聞老先生?”
“回娘娘,正是。”
“從前你長姐在東宮的時候,溫婉恭謹(jǐn),懿德淑儀,同憫悼太子也是一段的佳話。”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話語中卻透著威嚴(yán)。
“是。”肅千秋只能低著頭看腳尖。
立夏以后,宮里的絲絨地皮都卷了起來,露出了光禿禿的文石地面,添了幾分素靜的雅氣。
“獻(xiàn)之主東宮多年,一向有先賢風(fēng)范,明禮知儀,行為謹(jǐn)慎,恪守先言,是一個好太子,好表率,將來也會是一個好君主。而今……”
肅千秋直接跪了下去,頭伏的低低的,觸著冰涼的地面。她不由得有些頭疼,相里貢的第一步的目的是達(dá)到了,她可得獨(dú)自面對這些批評了。
“你不必如此緊張,本宮只是同你談?wù)勑摹+I(xiàn)之身居高位,品行端良,你也是個好孩子,只是宮中流言如刀子一般,傳的太過不堪,本宮已經(jīng)嚴(yán)懲了一干人等,已有成果。”
她的話就停了,肅千秋就這樣俯首跪在地上,準(zhǔn)備繼續(xù)聽訓(xùn)話。
良久之后,珠翠聲叮叮當(dāng)當(dāng),越來越近,她聽得出淑妃從殿上緩緩走過來,走到她跟前,她稍稍抬眼就能看見淑妃的裙擺,銀線繡著一朵一朵小巧精致的梅花,點(diǎn)墜著顆顆珍珠,典雅華貴。
“好孩子,你抬起頭來。”淑妃的語氣溫柔了許多。
肅千秋頓了頓,緩緩抬起頭,看向面前的淑妃,很面熟。
淑妃倒吸了一口氣,眼淚將要奪眶而出,又慢慢壓住了情緒。
“好孩子,快起來吧,往后……不要同太子殿下走的太近了。”
淑妃的聲音顫抖不已,鼻尖眼眶都紅紅的,伸出纖細(xì)的手把她扶了起來,腕上掛著的翠鐲叮鈴脆響。
“是。”肅千秋順勢站起來,淑妃直接背過身去,不再看她。
“你走吧。”淑妃邁步走向內(nèi)殿,只留給她一個清瘦的背影,佩環(huán)輕鳴,珠玉相擊,響聲悅耳。
殿內(nèi)的金獸爐燃著香,聞起來有些甜,肅千秋看著她的身影消失,才想起來,這個味道,是原先的張淑儀喜愛的。
淑妃是張淑儀,原先教過她詩詞歌賦的張淑儀。
肅千秋由一個宮女帶著走出了昭慶殿,門口果然已經(jīng)等了一行人。
“郎君請隨奴婢走吧,容妃娘娘想同郎君說說話。”為首的宮女欠身行禮后柔柔地開口。
肅千秋笑了笑,回禮道,“好。”
昭慶殿的宮女行禮回宮,立即向淑妃稟報了這件事。
淑妃聽此言,立即拭去面上的淚痕,對她說:“去光天殿請?zhí)拥钕拢屗偎仝s去容妃那。”
轉(zhuǎn)頭對大宮女說:“快為我上妝,我先去承慶殿。”
淑妃慌忙走進(jìn)內(nèi)殿,跨門檻時出足不慎,直接摔了過去,扭了腳踝。
大宮女連忙扶起她,“娘娘,這崴了腳還如何去,婢子先去太醫(yī)署吧。”
“不必,快給我上妝。”
“是。”大宮女皺了皺眉,有些心疼娘娘。
妝面上完了以后,淑妃的腳踝已經(jīng)腫得不成樣子了,動一下都是鉆心的疼。
“娘娘,這可不成,您就別去了,我多派幾個人去光天殿請?zhí)拥钕拢叽咚!?br />
“哎呀。”淑妃急紅了眼眶,扶住額頭,支在妝案上哭了起來。
。
容妃住在承慶殿,在宮城西側(cè),而淑妃的昭慶殿在宮城的東北側(cè),算下來,容妃住的更遠(yuǎn)。
肅千秋跟著那一行宮女走去承慶殿,她對宮城里的布局清楚得很,但是這些個宮女故意帶著她繞了許多路,她也只能跟著走。
繞來繞去,最后到了承慶殿時,午時已過,天正炎熱。
“郎君請稍等。”為首的宮女柔柔說了一句,就進(jìn)了承慶殿的大門。
一行宮女隨著她浩浩蕩蕩消失在了肅千秋的視野里。
此時正是熱的時候,肅千秋等在宮殿門口,足足等了三刻鐘,才有人出來喚她。
足見容妃在刻意擺架子,容妃在擺自己的身份,也在為難她。
肅千秋的中衣都已經(jīng)被汗浸濕了,左肩傷處有些隱隱泛痛。
她進(jìn)了承慶殿,頓時感受到了涼意,甚至可以說有些陰冷。
容妃高高坐在殿上,眉飛入鬢,云髻高盤,裝飾都用寶石,玳瑁,金珠,比起淑妃的要華貴得多。
“拜見娘娘。”
肅千秋將身子伏得低低的,禮儀上挑不出任何錯處,只是左手無法觸地行禮。
“你可知罪?”
容妃的聲音更為嚴(yán)肅,清冷,話一出口,好像是要直接將她生剝了。
“草民知罪,草民不該同太子殿下過于親密,使得太子殿下圣名受損。”
“你知道?知罪而為?罪加一等!”
容妃的聲音在高曠的宮殿里回蕩,讓人不寒而栗。
肅千秋此刻只盼著相里貢能快點(diǎn)趕來,否則,容妃真要將她打殘廢了。
“方才淑妃娘娘應(yīng)該也同你講過了道理,可是她心腸軟,不曉得如何御下,你既然是知錯而為,本來的三十棍,就要再加上十棍,你吃了這頓棍子,才知道什么是禮法,什么是規(guī)矩!”
容妃真是做的一個好后母,如此維護(hù)太子的聲名,可真讓人感動。
“娘娘!”
肅千秋的頭就磕在了文石地上,嗵嗵響。
容妃還是不罷休,今日她定是要打殺了她才好。
二十棍打下去,生死就已經(jīng)要看天了,四十棍子打下去,大羅神仙也逃不了死路。
“來人,拖出去,打。”
肅千秋跪直了身子,看向殿上,只見容妃還是那副冷漠的樣子,看向她,像是在看一只螻蟻。
肅千秋任人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她站直了身子,掙開束縛,深深看了容妃一眼,扭頭走了出去。
她大步走到殿外,抬頭看了看這巍峨的宮闕,這也曾是她做主的地方,多少年里打殺了不知多少性命。
一個宮人用力按下她的肩膀,她直直地跪了下去。
一旁站了幾排宮女,宮人,就這么看著她。
容妃說這是要以儆效尤。
一棍,兩棍,打在背上,很疼。
。
昭慶殿宮女趕到光天殿的時候,桐娘正在光天門內(nèi)焦急地踱步。
“勞煩妹妹……去告訴太子殿下,讓他……速速趕去容妃娘娘那。”
昭慶殿宮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話說的斷斷續(xù)續(xù)。
桐娘頓時急得要哭出來,“太子殿下上朝還未回來,我也在等殿下呢。是肅郎君出了什么事嗎?”
“郎君剛出昭慶殿宮門……就被承慶殿宮女截走了,說是……容妃娘娘要訓(xùn)話。”
桐娘豆大的眼淚啪啪掉著,急得直跺腳,“往日這個時候太子殿下早就回來了,怎么今日這么久?”
桐娘雙手合十,“天爺啊,保佑太子殿下早點(diǎn)回來吧,郎君可要平安啊!”
桐娘說著說著泣不成聲,大哭起來。
昭慶殿宮女見狀哄起她來,“妹妹可別哭啊,一會兒太子殿下回來了,你還得給他講事情原委呢,可別哭了。”
日光正盛,蓮池里有蛙叫,此起彼伏,吵得人不得安生。池旁翠竹數(shù)十叢,茂密碧綠,林間有鳥叫聲,清脆婉轉(zhuǎn)。
地上長滿了青草,開著些丁點(diǎn)的小花,零零散散,點(diǎn)綴地皮,開的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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