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棠,你的父親做官嗎?”
“家父早年中了秀才,后轉(zhuǎn)為經(jīng)商,他經(jīng)商才使我們家過得好些,請了教書先生在家里教我和哥哥讀書。”
肅千秋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隨后小聲地說對相里貢說。
“看來他們不只是挑劉翁那樣的家庭下手,他們并不是恃強凌弱,而是看人,許是,看相貌。”
相里貢點點頭,“你很聰明。”
他看著肅千秋的眼神都帶著贊許,肅千秋淺淺一笑,然后看向正在刨坑的頭目。
一旁挖土的頭目,累得氣喘吁吁,滿臉通紅,只是坐下歇了歇,瞥到肅千秋的眼神時,又慌忙跳到挖好的小坑里,甩著手繼續(xù)挖土,“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午后的河邊有涼風吹過,帶來的風中有泥土的味道,青草的味道,水的味道,楊樹的味道,甚至可以辨出些夏天的味道,陽光的味道。
蟬兒還在鳴叫,幾只麻雀在草地上覓蟲,林深處有布谷鳥的鳴聲傳來,有些喧鬧。
偌大的林子里,只有他們幾個人。
“祖宗,我挖好了。”
那個頭目滿身泥漬,有氣無力地趴在了地上。
“錦棠,走,我們?nèi)タ纯础!?br />
肅千秋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也彎下腰輕輕拍拍錦棠身上的土。
相里貢還是坐在那,看著二人的動作。
“你怎么不站起來?”
“腿有些麻,緩一緩。要不你拉我起來?”
肅千秋伸出手將他拉起來,有些費力。“你有帕子嗎?”
“有。”
肅千秋伸出手,相里貢把一張素色的錦帕遞到她手里。
帕子是很素靜,月白色的明錦,上面隱隱有流著彩光的暗紋。
肅千秋拿著帕子直接走到一旁的河邊,將錦帕濕了濕,然后走到錦生身旁,蹲下去,仔細地為他擦臉,擦手。
錦生長的很白凈,甚至可以說是有些俊俏,身上透著書卷氣。
若是能好好的,將來或許也會是一個奇才。
“你,將他好好放置進去,然后把箭都……拔出來。”肅千秋站起來,指揮著一旁已經(jīng)爬不動的頭目。
“是。”頭目有些不情愿地站起來,肅千秋一眼看過去,他就又安分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錦生抱起來,然后邁著謹慎的步子,走到剛挖好的坑里,把錦生放好,然后動手去拔錦生身上的箭。
肅千秋叫住錦棠,讓她隨自己一起去河邊洗帕子,好讓她不看到那一幕。
相里貢瞧著肅千秋和女孩的背影,覺得她有些溫柔。
但是她的溫柔同別的姑娘都不一樣,她的溫柔是溫柔里又帶著鋒芒,帶著利刺。
只要稍陷其中,就好像要被利刺瞬間抹殺那樣,有著無限的危險。
“我們和哥哥告別吧。”
“好。”
錦棠蹲下身子,伸手捧了一抔土,撒到了坑里的哥哥身上,那些土噼噼啪啪落上去,又從錦生身上滾落到別處,悄無聲息,逐漸安靜。
“哥哥,你走吧,不要擔心爹娘,還有我呢。”
錦棠笑得活潑,眼角還是有晶瑩的淚珠滴落到土壤里,洇濕一小片土,再無痕跡。
肅千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好了,不哭了。”
錦棠轉(zhuǎn)身撲倒了她的懷里,肅千秋輕輕拍著她的背,略做安慰。
頭目將錦生埋好,又把周遭的土都往中間推了推,攏成了一個小土丘,做成一個墳頭。
肅千秋拾起一根棍子。
頭目看見她的動作,又撲通一聲跪下去,痛哭流涕地說,“祖宗,饒了我吧,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別再打我了。”
然后一下又一下磕著頭,被翻出的新土零散撒在地上,頭目將新土磕出了一個坑。
肅千秋不理他,自顧拿著八寶匕首在棍子上刻字。
一旁的相里貢拾起地上的麻繩,走到頭目身邊,把他拉了起來,對著頭目笑了笑。
頭目見著他的笑,頓時頭皮發(fā)麻,他覺得眼前看似溫柔的公子,仿佛一笑之間就能將他置于死地,比另一個會打他的公子更可怕。
相里貢將麻繩套到他手腕上,緊了緊,然后拉著他走到馬的旁邊,把繩子的另一端仔細系在馬鞍上。
“我們該走了。”相里貢看著肅千秋的方向沉聲說。
肅千秋朝這邊看了一眼,擺擺手,“馬上就好了。”
她把棍子按進了墳頭前才松過的土里,只露出不多的一截,然后走過去,直接翻身上馬,然后朝相里貢伸了伸手。
相里貢抱起錦棠,遞到馬鞍上,肅千秋直接護住前頭坐著的錦棠。
“別怕,這馬很乖的,不信你摸摸它的脖子。”
肅千秋握住錦棠的手,溫柔地摸了摸馬鬃,馬兒搖了搖頭,低聲哼了一聲。
錦棠咯咯笑了起來。
如鈴般的清脆笑聲,在林子里回蕩,一行人悠悠地遠行去。
高大的楊樹,枝繁葉茂,樹下一個新墳。
墳頭前的棍上刻了一列娟秀的小字:江陵郡林錦生墓。
錦生沒能回去,而是留在了宛陽,他的離開是個意外,可是他的離開,卻堅定了肅千秋讓更多人回家的意志。
那個頭目最終被丟在了宛陽城外五十里的地方,他走得精疲力盡,倚著樹睡死過去,一條麻繩將他困得結(jié)結(jié)實實。
他的那些下屬找到他的時候,他一句話都不說,叫也叫不醒,身子已經(jīng)涼透了,倚著楊樹,死去。
。
江陵郡到了,相里貢同肅千秋找到了林家。
府邸不大,但是該有的一應俱全。
看門的家丁見到三人的時候有些震驚,隨后就大喊一聲,“二姐兒回來了,去告訴主君主母,二姐兒回來了。”
整個林府里頓時喧鬧成了一鍋粥,上上下下都面露喜色,交頭接耳,互報喜訊。
最后在會客堂里,林父林母都紅著眼進來,見到錦棠后,林父直接將女兒抱了起來,連著轉(zhuǎn)了好幾圈,笑著留著眼淚。
林母一雙素手里緊緊攥著手帕,不停地拭著眼淚。
“爹爹,母親,是這兩位先生救女兒回來的。哥哥……他。”
肅千秋打斷了錦棠的話,“二位,實在對不住,關(guān)于令郎,小生實在是對不住。”
林父抿著嘴笑了笑,“如今女兒回來了,已經(jīng)是天大的喜事了,要拜謝二位先生。犬子無福,這與先生無關(guān),先生不必自責。”
林母抑住情緒,輕聲開口問,“請問先生,我兒可入了土了?眠在了何處?”
說罷,她又留起淚來,一只手抱住懷里的女兒,一只手悄悄拭淚。
“是我看著那人親自將令郎入了土,在宛陽北郊,墳前我立了他的名字。”
“拜謝先生。”林母福了福身子。
林父也隨著行禮。
“錦棠謝謝先生救命之恩。”林錦棠直接跪在地上,以頭觸地,行了個大禮。
肅千秋輕輕將她扶起來,笑了笑。
。
出了林府,肅千秋有些失落,“相里貢,要是我們救下了錦生該有多好,那樣他們一家就可以團圓了。”
她嘆了一口氣,然后走去牽馬。
“若是我們能預知,定是要救的,可是當時我們并不知事實如何,不能貿(mào)然出手,如今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你再這樣自責,也只是無濟于事,不是嗎?”
肅千秋抬頭,對上他漆黑漆黑的眸子,沉在他的眼神里,他的話里,她才有些釋然。
“走吧,還要去揚州郡,更多的人在等著我們?nèi)ゾ取!?br />
相里貢坐在高高的馬上,低頭看她,她瞧著自己,一動不動。
“走吧。”
相里貢朝她擺了擺手,她終于晃過了神,無言地上馬。
肅千秋突然就想到了那個忽然呆傻的頭目。
“你有沒有對那個頭目做了什么?”她瞧著他問。
“沒有。”相里貢沉沉開口。
“真的?”
“嗯。”
其實他做了,喂那人吃了些毒藥,好讓他永遠閉上嘴。
但是,這些最好不讓她知道,省的她又覺得他心機深沉。
……
而此刻,肅千秋剛剛心虛起來的心又放實了,她給那個頭目下了點精神失常的藥,只是一點點,讓他記不的什么清楚的事情而已。
像這種精神上的藥,如果吃多了,會導致整個人徹底瘋掉。
但是肅千秋不想讓那個頭目那么慘,所以她只是下了一點點,混在了給他喝的水里。
于是,那個頭目徹底瘋了,瘋著死去,沒有什么生命被剝離的痛苦。
……
“江陵有什么吃的嗎?”
肅千秋想了想,“我不知道,你很餓了嗎?”
“有點。”
肅千秋聽見相里貢說餓,覺得有點慚愧,那幾張薄餅已經(jīng)徹底吃完了,連渣渣都不剩了。
而就在剛才,林府里頭要安排酒宴道謝,她義正言辭一口拒絕了,沒有問相里貢的意思。
“那要不,我們回林家去吃?”肅千秋問出口的時候,心里是有些拒絕的,這種事,如果真的做出來,豈不是太掉面子了?
“不,太丟臉了。”
相里貢一口拒絕,肅千秋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她又想了想,好像從前聽府里的仆從提到過,想吃江陵的什么來著?
魚……
“魚粉丸子,”肅千秋脫口而出,“你想吃嗎?”
“我沒吃過,好吃嗎?”相里貢看著她,眼神里透著些可憐。
“我也沒吃過,我們?nèi)L嘗?”
“好。”
街上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但是路兩旁都擺滿了小攤販。
他倆騎著馬,悠悠走著,賺足了路人的目光。
肅千秋伏身問一個大娘,“大娘,江陵的魚粉丸子,最好的是哪家?”
大娘笑了笑說,“城西王記,魚粉丸子最好。”
“謝謝大娘。”肅千秋對著大娘笑笑,然后轉(zhuǎn)過臉看相里貢,眨了眨眼,勾唇一笑。
“走吧,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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