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生姿,搖搖曳曳映在窗影上。
沈家舊宅里盎然才興,卻顯敗勢,未明生機。
四下安靜的院落靜靜矗立著,自門口走進來一個小廝,一路上穿過不少院子,最后到了一間稍偏僻的屋子。
門頭上懸掛著兩個雅致的字。
添香。
小廝輕叩了叩門,而后輕聲喊了一聲‘爺’。
沈讓聞聲放下手中握著的舊卷,揉了揉酸澀的眼,又咳了兩聲才說道,“進來!
小廝得了話,這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進去躬身行禮道,“爺,門外來了客,說是自京都靖國公府來的,小的也不敢輕易放人進來,他們還在外頭等著!
“他們?是幾個人?”
“爺,只有兩個人!
沈讓緩緩站起來,而后不慌不忙地整理整理自己的儀表,拍了拍衣襟上袖口處的褶子,拍平了才緩緩朝外頭走去。
“請進前堂,我即刻就去!
小廝得了令,揖禮后就告退了。
沈讓扶著門框跨出門檻,暖風吹過,他咳了兩聲,抬眼看了看天色。
不錯,碧空如洗,萬里無云。
一路上往前堂走,沈讓的腦中幾乎什么都沒想,只是路過東苑時,他看著里頭素靜的一片綠色的桂樹,略微有些失神,而后又回頭朝前堂去了。
沈讓瘦了許多,單薄瘦削的背影漸漸走遠。
背后的天色碧青,綠云一片,高墻威嚴。
前堂,容祁坐得隨意,微微闔眼休息,身旁的小案上一盞茶正裊裊地冒著熱氣。
景沛站在一旁候著,眉眼冷漠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沈府落寞了不少,至少上回來時,這府中的擺件寶貝還不少,如今看起來,愣是少了一半。
沈讓悠悠散散地走進來,而后朝容祁行了禮,“見過國公爺!
容祁這才睜開眼,一雙略勾的吊梢眼瞧著他,嘴角微揚,“沈睦義!
“是,睦義在。”沈讓微頷首,眉眼淡然。
“近來安好啊?”容祁笑著看他。
沈讓也回一笑,“尚安,國公爺風采如舊!
容祁作勢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遍,而后輕笑道,“你瞧著可不像是尚安!
“有勞國公爺上心了,睦義還好。”沈讓不卑不亢地笑著答話。
容祁似是嘆了一口氣,而后說,“睦義,我瞧著你過得不好,不比從前那樣富足了!
“回國公爺,睦義過得很好,睦義是想多為國公爺效力,兢兢業(yè)業(yè)地忙碌著,為國公爺鞍前馬后,鞠躬盡瘁!
沈讓微微拱手,看起來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淡泊樣子,和他話里的那個要極力鞠躬盡瘁的沈讓明顯是兩個人。
容祁微笑著抬眼看眼前的沈讓,直接抬手輕擺了擺,低頭笑出聲。
再抬眼時,漠然與沉著充斥了他的眼眸。
“不必,愿意為我鞍前馬后的人可不缺你一個,肯真心為我做事的也不缺你一個,你以為的只是你以為的,我如何,終究還是要我說了算!
容祁扶著小案緩緩站起來,而后微微垂眸看著沈讓。
沈讓仍是不卑不亢地站著,目光未改,看著容祁,忽然笑起來。
“國公爺說的是,可是睦義是什么樣子,卻不由睦義說了算。國公爺,睦義已經(jīng)失了發(fā)妻了,睦義除了自己,什么都沒了。”
容祁微挑眉,輕笑了一聲,“沈讓,那都是你的家事,與我何干?我要的,只是一個忠心為我做事的人,很顯然,你并不是那個最佳的人選。”
“是,睦義不配為國公爺做事,國公爺謀求的是鴻圖大業(yè),睦義是不配為國公爺鞍前馬后的!鄙蜃屝Φ。
“自從太子來過以后,你就已經(jīng)生了退意,你我之間容不下一個外人的挑唆,你背叛了我們之間的契約,叛我者死這個原則,你是知道的。
可是你我是有親緣在的,所以我不會殺你!
容祁朝他走了一步,氣勢更狠戾,笑容卻更甚。
沈讓嘴角抽了抽,扯出一個笑,“親緣?什么表兄表弟?你們這些勛貴,如何會把一介平民當做親信?哪怕你母親在國公府里謀了地位,國公不還是看不上你嗎?”
“閉嘴!”
容祁微笑著輕聲對他說,“那是你姑母!
“是嗎?自己爬進了國公府,卻把親人都拋諸腦后,甚至不惜痛下殺手消尸滅跡的人,哪會是我的姑母?”
“沈讓,你是仗著我剛才說的那句不想殺你才如此猖狂嗎?”容祁微挑眉。
沈讓笑著深吸了一口氣才說,“國公爺,我聽聞夫人有孕了!
“是。”
“為何你們做了那么多壞事,卻能安枕無憂?”沈讓的聲音平靜的出奇,說話時像是沒有摻雜任何感情一樣,讓人聽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緒。
容祁并未搭理他這句話,而是輕笑著說,“既然你如此執(zhí)著背我而行,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求饒。”
說完,他輕擺了擺手,景沛就跟了上去。
沈讓微微轉身,看著容祁和景沛離開的方向,瞧著二人的身影漸漸消失,他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抬眼看向雕飾華美的梁柱,沈讓緩緩走到容祁坐的位子,抬手取過一旁溫度正好的茶盞,微微抬頭一飲而盡。
忽然間瞥見不起眼的角落處掛著一張畫。
那是他很久很久之前畫的了,還未見過婉婉之前畫的。
青衫隱士,獨行世間,竹杖芒鞋,依水而居。
上頭寫著兩行娟秀的小字。
太遠了,瞧不真切。
但是他心里頭記得清清楚楚,那是婉婉新婚那一年為他題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是這八個字。
沈讓忽然笑出聲,笑得淚花劃過,苦笑言盡心中酸澀。
他姑母踏進國公府為妾的那一年,家中是如何殘敗,后來又是如何遭到殘殺。
姑母厭棄這個苦到極致的家,厭棄這個讓她受罪的家,既失感情,何談親緣?
無情是她,趕盡殺絕是她,感懷救濟他的也是她。
整個沈家只剩他一個,若不是他僥幸未在家中待著,恐怕連一個讓姑母心生懺悔的人也不會有了。
姑母心狠,心高,攀附勛貴,步上高位,可是出身過凡,即使是為國公誕下長子也無機會逾越正妻之位。
心思狠毒害死別的妾室的孩子,于是她很快就被國公厭棄了。
哪怕后來使了手段生了容隱,也是無益。
最后還不是被國公處死。
沈讓長舒了一口氣,卻如同被扯住了肺葉子一樣狠咳了好久。
婉婉已經(jīng)走了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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