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然近黃昏,層層濃云遍染,聚散又跌宕,變幻出千奇百怪的形狀,引人遐思又令人疑慮。
放課后的袁曦,一個人,手中拿著從小賣部買的菠蘿面包,漫不經心地在操場上一圈圈的散步,踩著拖長的剪影,和蠕動的夕陽,風吹拂在寬廣的操場之上,鮮紅的國旗吹動的獵獵作響。
袁曦邊踱步邊吃著面包,思考著自己的事情,這個時候的操場人很少,只是偶爾能看到兩三個跑步的學生,雖然總不免與他們有眼神上的交流,但是無人會在這種時候來打擾袁曦的靜謐。
袁曦靠坐在劃船器的塑料坐墊上,她并沒有興趣依靠這些健身器材來鍛煉自己孱弱的身體,她只是想找個什么東西依靠,能將過去一段時間的紛紛攘攘全部拋灑在腦后,放空自己的腦袋,將自我完全與外界隔絕起來。
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著菠蘿面包,分量很少,根本不可能吃飽,但是袁曦依然很享受這種味蕾上有寡淡的甜蜜流淌的感覺,風吹拂她那一頭從未用心打理的長發,這頭發還是今天早上那個說話陰陽怪氣的沈敬同學,實在看不下去才幫袁曦打理的。
“過去袁大小姐都是有女仆侍奉的吧?竟然連最基本的化妝和打理都做不到……”沈敬同學雖然嘴上帶刺,可她看自己的眼神中其實并不帶惡意,只有羨慕和一絲……敬畏?
袁曦就這樣呆呆地看著天際的流云,任憑思緒延伸,一點點將整個菠蘿面包吃完,然后身體變得越來越慵懶倦怠,靠在坐墊上都不想起來了,砸吧著嘴,將右手輕輕舉起,對著空中,像是想要抓住無形的風似的,舒展纖細晶瑩的五指,搖曳又攥成拳頭,那明凈而關節分明的五指,最后對準地平線盡頭正在消隱的斜陽,陽光穿過指頭,一直照在袁曦的側臉之上。
“唉,要是一直都這樣度過,該有多好,”袁曦自言自語道。她不想去完成什么任務,她不想被人逼著去面對什么宿命,她更不想貿然去加入一些目的不明的可疑組織。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想現在就立刻離開臨楊市,返回未名市,繼續過去的生活,袁家末裔的使命、父母的遺愿、。另一個光怪陸離的靈界,說到底,到底和她又有什么相關呢?
袁曦什么責任都不想去承擔,什么命令都不想去執行,更不想去當任何人的棋子。
但是袁曦知道,一切自始至終都不會依靠她的意志而轉移。
就像她知道,哪怕她裝作視而不見,但是那些如影隨形的幽暗總會不期而至。
最后一線黃昏,在人世與隱世劃出一道分界線。
袁曦看到頭頂的天空,有一排雪白的鴿子掠過如遙不可及的幻影。
然后袁曦看到,從黃昏的幽影中,響起嗡嗡嗡的刺耳聲音,時空出現了短暫的扭曲。
呼嘯的老式戰斗機,螺旋槳飛快地旋轉,突兀地從過去的殘像中浮現,然后劃破寂靜,發出激昂的鳴顫之音。
一架、兩架、然后是四架,機身和機翼上都生著銹斑和裂口,還寄生著說不清是生物還是植物的扭曲黑質,白色與紅色的戰斗機,似乎屬于兩個勢力,在半空毫無征兆地展開突兀地死斗,轟隆隆隆機槍開火的聲音猶如雷鳴。
然后有一架紅色的機翼被擊中,飛機發出凄厲的哀鳴,火焰的微光,噴濺出石油、血和金屬碎片,在天際留下一道黑色的煙柱,直直地朝下墜落,嗚嗚嗚嗚的哭聲。
袁曦不由地從慵懶的半昏睡狀態中醒過神來,她直起身,揉了揉自己幽藍色的大眼睛,確信她沒有看錯,剛剛的天空,確實正進行著一場空戰,而且有一架戰斗機已經被擊落。
那架痛苦鳴叫的戰斗機,墜落的方向正是臨楊一中的操場。
“咚!”還沒等袁曦反應過來,戰斗機已經重重地栽落在橡膠跑道的中央,砸出一道燃燒著火焰的大坑,漆黑的煙柱沖天而起,袁曦能聞到刺鼻的機油和硝煙氣息,在黑色的煙柱中,隱約能看到墜落的飛機那凄慘的殘骸。
本來安靜的操場上,不知何時,突然變得無比喧囂。
袁曦看到無數絡繹不絕的人影,在飛機的兩旁穿梭,都穿著白色的軍服,如果袁曦沒有看錯的話,這些風塵仆仆的家伙似乎都是軍醫和他們的助手?
救治人員們,滿頭大汗、渾身沾滿塵垢、眼神里只有焦慮和躁動,抬著數不清的擔架,急匆匆地在操場上擺成一排又一排,像是一張張臨時布置的病床,或者一方方即將被豎起的墓碑,一頂又一頂帳篷,被飛快地在操場上豎立起來,哪怕有一架戰斗機從天而降在人員最密集的中央,大家仍然若無其事地忙碌著。
每一張擔架上,都躺著一位姿勢千奇百怪的士兵。
有的士兵被炸斷了雙腿,不斷發出聽不清的慘叫。
有的士兵捂著小腹的彈孔但仍然止不住鮮血。
有的士兵必須進行截肢,彈片、瓦礫和刀傷,渾身都是。
有的士兵渾身被子母彈打的千瘡百孔,但是仍然還有最后一口氣。
“大家都會死,大家都要死,沒有人逃得掉!”有的士兵捂著自己的腦袋發出歇斯底里的狂笑。
本來空無一人的操場,就在袁曦的眼前變成了這樣的戰地醫院,一切都透露著陳腐的氣息,袁曦覺得她仿佛是正在使用老式膠卷看著某種極具年代感的錄像帶。
臨楊一中的前身“至善中學”,還曾在戰爭中作為前線的救治中心,據說至少有數百名士兵死在了這里……不久之前,袁曦從邱云翳口中聽到的話語現在又在耳畔響起。
是啊,袁曦并沒有感覺太過于驚異,現在發生這種事,并不足以令她感到奇怪了不是嗎?畢竟袁曦已經知道,她擁有一對特殊的眼睛,能夠讓她穿梭于靈界和現實之間的不祥眼睛,傳承自她袁家的先祖。
袁曦能看到靈界的殘像,而根據楊暗年的說法,在靈界,時間是一條循環的銜尾蛇,如果沒有外力干涉,一切都會被千百次地循環,而這種循環,是毫無意義的。
于是袁曦面無表情地看著眾多士兵,掙扎在戰火的修羅場之中,痛苦的嚎叫,絕望的情緒蔓延,他們的一張張曾經鮮活的臉孔扭曲,然后永遠定格。
袁曦知道她什么都做不了,因為這都是早已發生過的事。
袁曦只是繼續作為一個淡漠的觀測者存在,她想看看,這縷在黃昏和黑夜夾縫之間才會出現的靈界殘影,想要向她講述什么樣的故事。
于是袁曦看到了,從滋滋燃燒的飛機殘骸中,有一個模糊的人影,正要晃悠悠地從火焰中爬出來。
那身材中等的男性人影,不急不緩地從火焰中走出,他的身上正抖落著余灰和碎裂的軍服布片,只有一只腳套著幾乎完全被熏黑的軍靴的男人,就這樣在黃昏中現身,他的身體是半透明的,明明到處都是燙傷、裂口和疤痕,但是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動容,只是淡漠、僵硬,和失望。
半赤著身子的男性,面目平庸而纖瘦,他就這樣蹲坐在袁曦身前的不遠處,抱著頭,突然猶如孩子一般哭著,四周,還是根本就看不到他的眾多軍醫和瀕死的士兵在忙碌和奔行,而男子卻和四周的情景格格不入,就像他身后那架猶自燃燒的戰斗機一般。
“我……感覺不到……任何東西……哪怕是……死亡……”袁曦聽到,猶如受傷野獸般的男人,發出這樣凄厲的嘶吼,他跪倒在地,身后火焰還在熊熊升騰。
男人渾身上下的傷口都在以肉眼可見的神奇速度愈合。
袁曦看到了男人那張和楊暗年有九層相似的臉。
只是這張臉的右半邊,幾乎完全被火焰燒焦變形,眼珠已經消失無蹤,臉皮被剝下,露出下面的肌肉結構,猙獰而邪惡,讓人只是看到就感到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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