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一副公事公辦的嚴肅姿態的白鉦麟,一路走到教學樓,現在已經是早上第一節課的時間,所以校園內看不到學生,袁夕站在教學樓前方的小型雕塑噴泉,看到一座銅像,是背著書箱和一桿大筆的游方小和尚。
“你的學生證、身份證、文具用品之類的基本材料都帶好了吧?”白鉦麟淡淡地問。
“嗯嗯,昨天都準備好了。”袁夕點頭。
“先帶你去見你的班主任,你的課本和校服已經準備好了,你和你的班主任熟悉之后,她再帶著你去見你的新同學們,你的寢室也事先有安排,下午你的班主任會帶你去寢室。”白鉦麟慢條斯理地說,“如果遇到什么麻煩,都可以來找我,畢竟你是楊暗年安排進來的,我可不敢怠慢!
“白主任……”袁夕有些猶豫,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問這個問題。
“還有什么問題嗎?”
“您和楊暗年,你們口中讓我入學的‘交易’,究竟是……”袁夕確實很好奇楊暗年付出了什么代價讓白鉦麟幫他走后門。
“你竟然不知道?”白鉦麟似乎也有些詫異,他沉吟片刻,“如果楊暗年要對你保密的話,那么我也沒有必要告知你,小姑娘,你最好還是不要去探尋你不該知道的事,現在你就在本校安心上學就可以了!
“好的,我明白了,少問多學!痹]想到白鉦麟的口風這么嚴,果然他和楊暗年之間存在著見不得人的“交易”么?
一路來到教學樓三層的教師辦公室,袁夕終于看到了她即將加入的臨楊高一一班班主任。
意外年輕的女性,披肩的頭發打理的一絲不亂,穿著灰色的連衣裙,腿的線條很好看,雖然并沒有特別漂亮,但是給人第一眼的印象清爽干凈,那雙細長的杏眼里有專注的顏色。
班主任女士背對著白鉦麟和袁夕,竟然正在用水筆畫一幅畫,這幅畫只是剛剛開頭,袁夕在后面偷偷瞄了一眼,只能看到大體的輪廓。
一只靈秀的白鹿,漫步在僻靜悠遠的古老森林,在小溪邊停下,低頭舔舐著溪水,而不遠處的灌木叢里,有獵人舉起一把獵槍,將槍口對準可愛的小鹿。
“溟靜,又在即興創作嗎?今天你創作的又是什么內容呢?”白鉦麟和藹地問。
“是白主任啊,不過是在宣泄心頭一些無意義的情感罷了,”轉過頭有些心不在焉地看了白鉦麟一眼,然后那有洞察力的目光便一直定格在白鉦麟身后的袁夕身上,“想必您身后的這位,就是我的新學生,袁曦了吧?之前看到登記照上的形貌,就讓我感到十分驚艷,現在見到真人,發現比起登記照要更加耀眼呢。”
“尤其是這雙眼睛,袁曦小妹妹,你是有外國血統嗎?為什么會有這種奇妙顏色的眼瞳?”袁夕在班主任女士的眼睛里看到屬于她自己瞳孔所倒映出的幽藍。
“這個……我也不清楚吧,大概是我祖父那一輩,好像是歸國的華僑,我的眼睛,或許是一種返祖現象?”袁夕只是有些不確定地回答。
“我是高一一班的班主任兼英語老師吳溟靜,希望我們以后能夠愉快地共度三年,讓你在臨楊一中得到全面的成長和提高吧,”吳溟靜對袁夕露出親切而柔和的笑,“我是個非常關心學生成長的老師,袁曦你以后如果在學習和生活中遇到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老師喲!
“謝謝吳老師,我一定會在一中努力學習和進步,不會讓大家失望的!痹χ皇沁B連說著套話。
吳溟靜走到袁夕身前,親昵地拍了拍袁夕的肩膀,那只冰涼的手又爬上了袁夕的右側臉頰,“真是可愛的臉蛋呢,你這樣的小姑娘,以后不知道會便宜哪家的孩子,不過記得在學?蓜e被那些男孩給騙了呢,現在你們一定要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學習上,可千萬別早戀喲!
“早戀什么的……絕對不可能發生的!”袁夕的小臉莫名其妙的變紅了一點,她其實心底還在擔心怎么融入新的班集體和學校,“早戀”這種青澀而陌生的話題,對于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的她,都太過于遙遠了。
“這種事就算你們這樣的孩子發下承諾再多,也做不得數的,”白鉦麟義正言辭地說,“吳老師,可記得把這小姑娘看緊點,要是真的被哪個臭小子拐跑了,我可要拿你是問喲。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們倆先好好熟悉一下對方。”
就這樣,袁夕和吳溟靜,圍繞著辦公桌對坐,吳溟靜邊畫畫邊同袁夕聊著天,袁夕卻一直坐立不安,支支吾吾地應付著。
吳溟靜不知何時已經開始給她的創作上色了,袁夕注意到她似笑非笑的認真表情,她在麋鹿的眼睛里填涂的顏色卻是深沉而幽暗的藍色。
十五分鐘之后,袁夕已經站在高一一班的門口,背著書包,心中忐忑不安,心跳加快,她能夠透過窗戶看到教室,那一張張陌生而散發出青春鮮活色彩的面孔。
“小袁曦,是感覺有些緊張嗎?”吳溟靜有些關切地問,“真沒什么可怕的,就是一次最簡單的自我介紹,讓你的新同學熟悉你而已,你想多說少說,都是可以的,如果實在說不出來,閉著眼睛,把臺下的人都當成石頭或者蘿卜!
“吳老師,我不緊張,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而已——”袁夕雖然裝作不緊張的樣子,但是她那微微收縮的幽藍眼瞳讓她在班級里所看到的東西讓她怎么可能不緊張。
高一一班的一排排課桌上,除了坐滿正常學生的課桌之外,不知為何,還有四張是空著的,而空著的張課桌里,除了靠后的某張課桌之外,其他的三張課桌上,在袁夕的眼睛里都是坐著人的。
黑色的朦朧人形,都是女生的樣貌,穿著學生紫紅相間的校服裙,身體似乎是由黑色的霧氣凝聚,臉完全看不清楚,三個女生的陰影,都低頭看著自己的課桌,手上握著半透明的筆,飛快地在課桌上書寫著什么,寫的速度極快,一遍又一遍地重復,可是她們寫過的地方,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而班上其他的同學們,卻根本看不到這三道幽影,各自臉上笑容燦爛,做著他們各自的事,來來往往,甚至好幾次有人直接從黑色的幽影穿了過去,有人的身體碰歪了幽影身下坐著的椅子,幽影也渾然不覺,只是就那樣呆滯僵硬地坐在半空,仍然自顧自地奮筆疾書。
就在袁夕感覺幾乎窒息的時候,叮鈴鈴鈴鈴,第二節英語課上課的鈴聲終于奏響。
“小袁曦,時候到了哦。”吳老師幾乎是半推著將一臉拘謹和不安的袁夕推進了教室。
吳溟靜帶著袁夕走入教室沒過幾秒鐘,教室里的學生們很快都各就各位,安靜了片刻,然后袁夕能聽到壓低了的竊竊私語:
“這就是新來的轉學生嗎?”
“聽說好像是走關系進來的哪個千金大小姐……”
“哇塞,太正點了,看來校花之位以后就是咱們一班的了!
“確實,三班的青瓷美女也沒法和比妖怪還漂亮的這位比——”
“媽媽,我感覺我找到了一生的歸宿!
“可惜是平胸!
“老哥別這么說嘛,嘿嘿,我倒是覺得發展前景挺廣的,蘿莉養成,想想就讓人有點小興奮!
“就你還養成?先把你自己的數學養到120吧!”
一道道帶著各自意味的眼神,從她的臉、她的身體、她的腿上掃過,而低著頭的袁夕根本不敢和任何人對視,她覺得自己的臉一直在發燙。
“同學們,今天大家也知道了,我們一班又迎來了一位新的轉校生,她是從未名市止水中學因為家人工作原因轉學過來的袁曦同學,請大家用掌聲歡迎她加入我們的新集體!眳卿殪o聲音平穩洪亮,袁夕真的羨慕像她這樣毫不怯場、自信、坦誠的人。
新班級的同學們,都鼓起掌來,其中不少兩眼發光的男生鼓掌尤其熱烈。
而袁夕反而感覺更緊張了,因為她看到三道幽影女孩,同樣停下了書寫的筆,抬起頭來,她們竟然也鼓起掌來。
由于大腦一片空白,想好的臺詞也說不出來,袁夕只好轉過身,捏起一根粉筆頭,開始在黑板上寫下兩個秀氣的小字。
她本來要寫自己的名字“袁夕”,可是“夕”字寫到一半,她才意識到,現在自己在身份證、學生證、檔案里登記的名字都是“袁曦”,雖然袁夕并不喜歡這個名字,也不想使用這個名字,因為一旦用了這個名字,感覺上就像是完全舍棄了過去的自我,與過去徹底訣別了似的。
但是最后,袁夕在黑板上寫下的名字仍然是“袁曦”。
袁曦就袁曦吧,名字,不過是一個毫無意義的代號而已,袁曦這樣在心底安慰著自己,只要我的靈魂還是那個靈魂,肉體、名字如何變化,都無關緊要……大概是這樣吧。
“同學們好,我是來自未名市止水中學的袁曦,曦是晨曦的曦,”袁曦終于心中稍微鎮定一些,她的雙手仍然背在身后,大眼睛雖然看著臺下,其實眼神是游離在眾人頭頂的半空,就連三道幽影,她也干脆視而不見,“很高興能來到臨楊這座風景秀麗、人杰地靈的城市,并有緣分能在一中這樣的學府和大家作為三年的同窗,希望未來我能和大家一同在一中留下美好的回憶!”
淡淡的陽光照在少女晶瑩的側臉上,長長的睫毛呈現出近乎半透明的澄澈質感,一時竟讓所有人都有些看呆了。
接下來又是更劇烈的掌聲。
“好了好了,看來大家的歡迎都很熱烈呀。”吳溟靜接過話來,雙手往下一按,教室又安靜了下來,“袁曦同學,教室里還有四個空位,你挑一個。”
袁曦苦笑起來,哪里有四個空位啊,明明四個空位上的三個位置都坐了“人”,她可不敢和那種東西共享一個位置。
“我想坐在那里。”袁曦將手指向教室靠后的某個位置,唯一在袁曦眼中人類能坐的空位。
無獨有偶,就像是被人早有安排,袁曦并不意外地在那個位置的旁邊,看到了一個捂著嘴哈欠連天的清秀少女,額頭邊上的湖藍色蝴蝶發卡反射著淡淡的輝光,看到袁曦將手指向她的方向,似乎沒有預料到,愣住了。
“洛靈雅,袁曦想要坐在你的旁邊,可以嗎?”吳溟靜用商量的語氣問。
“老師,請問我能拒絕嗎?我可不想有這么一個引人注目的同桌,我更習慣一個人坐!甭屐`雅卻不像她在炒河粉攤位上表現出來的那樣友善嬌俏,反而一臉的抗拒。
“洛靈雅,這可不是對待新同學應有的態度啊。”吳溟靜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陰沉。
“老師,其實我之前見過洛靈雅同學的,我覺得我和她或許能成為不錯的朋友,她其實只是有點害羞而已!痹嘏Ρ憩F的友善自然一些,畢竟袁曦可不敢坐在其他三個有“人”座位的任何一個位置上。
“袁曦,你可以先坐在那個位置試試……如果之后你還想調換的話,隨時可以和我說!睙o視洛靈雅的表態,吳溟靜就這樣拍板決定了袁曦的座位。
就這樣,袁曦成為了洛靈雅的新同桌,如果按照楊暗年給她提供的情報的話,洛靈雅,正是“守秘人”這個神秘組織的預備成員,袁曦想要接觸“守秘人”并得到一定的庇護,必須先從這個似乎并不好相處的小姑娘開始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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