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曦和洛靈雅，發出慘叫，從極高處一直朝下墜落，眼前的世界飛快地變幻，她們聽到很多面鏡子碎裂的聲音，然后驟然沉入漫無邊際的黑暗，籠罩她們的是翻天覆地的失重感。

    “咚——咚——”沉沉的兩陣落水聲，兩人掉入一片帶著腥味的水池之內。

    摔得頭暈目眩的袁曦，不停地朝著水下沉去，她一時沒有喘過氣來，水不停地往五官里滲進去，她在水下胡亂揮舞著手臂，嘗試要抓住什么。

    她感覺到有人抓住她的手，她在黑暗中看到一雙鎮定的眼睛，她意識到那是洛靈雅，洛靈雅明顯比袁曦要通水性的多，她帶著袁曦，仍然尤有余力，她先把袁曦朝上托起，然后她自己才浮上水面。

    “呼——呼——”兩人的腦袋一前一后鉆出水面，連忙呼吸換氣，然而袁曦剛剛浮起，又有要沉下去的勢頭。

    “正常呼吸，放松身體，不要緊繃著，你越害怕擔心，沉得越快。”洛靈雅鎮靜的聲音，讓袁曦的心頭稍安。

    “我們現在在哪里？”袁曦惶恐地問。

    “我怎么可能知道……”洛靈雅翻了個白眼，“之前聽豺的意思，大概我們被強行拽進了你的考核世界。”

    “你們那個守秘人到底是什么組織？為什么會有這種不可思議的考核？”

    “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敢跟過來……”無奈地搖了搖頭，洛靈雅嘆息一聲，“這些事以后再說吧，我們先去上岸，這片水池并不深，我們先確認自己在什么地方。”

    兩人置身黑暗的水域，都能看到大概十幾米遠的某處，那里似乎有一道木質的碼頭，碼頭上立著一桿昏黃的油燈，照亮四周的幽暗水面，油燈一旁，則掛著一枚生銹的銅鈴。

    “咕嚕咕嚕咕嚕……”袁曦聽到身后某處的水域，響起這樣的氣泡聲，就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緩慢地接近著它。

    “水下有東西！”袁曦不安地說。

    “別廢話，我們快走！”洛靈雅拽著袁曦，靈巧如一尾游魚，朝著碼頭游去，雖然袁曦不怎么會水，仍然勉強揮動四肢，試圖讓她們游得稍微快一些。

    袁曦能聽到身后有東西游動劃開水的聲音。

    隨著兩人不斷靠近碼頭，洛靈雅和袁曦發現沿途的水面漂浮著不少的東西。

    有翻掉的小木舟殘骸、有破洞的木桶、斷掉的木板、面目模糊不清的木質人像。

    “我們來不及游上岸了，”洛靈雅判定，“有幾塊木板似乎足夠站人，我們各找一塊爬上去。”

    來不及過多的猶豫，洛靈雅先爬上一塊歪歪斜斜似乎隨時都會翻倒的三角狀木板，而袁曦則緊隨其后，拽過來半截小木舟，手忙腳亂地爬了上去。

    “咕嚕咕嚕咕嚕——”剛剛爬上去沒多久，不到兩米外的位置，一串白色的氣泡就冒了出來，袁曦接著不遠處的油燈燈光，能看到水面之下有一團模糊的影子。

    那是有著水草一般長發的人形生物，鬼魅般的形體，搖曳在水下，身上的衣袍，都隨著水流飄舞，那人影繞著洛靈雅所在的木板和袁曦所呆的木舟兜著圈子，卻一直沒有浮上水面的意思。

    “她不會鉆出水面吧？”袁曦不確信地問。

    “誰知道呢，反正我們能確信的是這里過去曾有條小船經過，但是小船的主人似乎沒能成功上岸，”洛靈雅有些僵硬地說，“我們只能祈禱水下的東西不是把那艘小船弄翻的家伙吧。”

    “她聽得到我們說話嗎？”

    “既然你已經說話了，她又沒什么激烈的反應，我們就當她聽不到吧……”洛靈雅苦笑著說，“我們可以試著把她引到遠離這里的地方去，她一直在附近，我們不可能上的了岸。”

    “我試一試吧。”袁曦從小舟的殘骸里抓起一塊小型的木質人像，簡陋得就像出自原始部落之手，人像左手拿著長矛、右手提著鸞形盾，戴著羽毛頭冠，下身纏著皮裙，腦后還長著兩根角，袁曦覺得這大概是某個原始部落的神。

    袁曦將人像朝著遠離她們的方向，用盡全力地投擲，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丟多遠，只看到人像劃出一道長長的拋物線，沒入黑暗之中，良久才響起人像落水的聲音。

    水下的氣泡聲，停了片刻，然后是更加急促的“咕嚕咕嚕咕嚕……”長發人影朝水下一個俯沖，然后便朝著那個方向飛快地游去。

    “沒想到她意外地好糊弄呢。”洛靈雅觀察了一下她們現在距離碼頭的位置，不到十米遠，等到水下的動靜遠到她們幾乎聽不見之后，“我們必須抓緊時間，繼續下水。”

    “嗯，繼續飄在這里只是等死而已。”袁曦表示贊同。

    兩人對視一眼，繼續同時跳下水去，這一次袁曦沒有立即朝下沉底，她及時地抓住了洛靈雅的手，兩人拼命地朝著碼頭的方向游去，從來沒有發現十米的距離會如此漫長，這樣艱難。

    袁曦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臭味，她發現靠近碼頭的位置附近，水面上懸浮著很多腐爛殘缺的尸體。

    眼珠子已經爛光的死魚，肚子被剖開。

    腐爛大半身體塌陷下去、肉依然雪白的死豬，身上全都是野獸般的抓痕。

    渾身羽毛濕透的脖子折斷的水鳥。

    身上散發著騷臭味的黑色死貓，內臟拖在肚子外面。

    唯一讓袁曦和洛靈雅感到慶幸的是，暫時沒有看到死人。

    “嗚嗚嗚——”水下響起似乎是女性的凄厲哀嚎聲，飛快的劃水游動聲再度逼近，很多尸體靠近那個存在的方向，就毫無征兆地直接沉底，然后有一大灘一大灘的血涌出。

    洛靈雅抓住了碼頭的邊緣，動作異常敏捷地攀上了碼頭，然后她回過身，將手伸向袁曦。

    袁曦抓住她的手，洛靈雅將袁曦朝岸上拖去。

    然而有另一只冰涼的手，在此時扣住了袁曦的腳踝。

    洛靈雅朝前一個踉蹌，巨大的力量差點將她連袁曦一同拽下了水。

    洛靈雅只猶豫了片刻，她深深看了袁曦一眼，然后松開了手。

    “你——”袁曦只來得及說這一個字，就感覺眼前一黑，被直接拖下了水。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四面八方都是氣泡，那巨大的力量將袁曦一直朝著水底拖拽，袁曦看到那個模糊的人影在水下優雅地舒展身體，烏云般的亂發拂過她的臉頰。

    袁曦與水下女孩來了個面對面的親密接觸。

    穿著一身類似囚徒衣服的女孩，皮膚白到幾乎是透明，手足都纏著斷掉的鎖鏈，脖子上則戴著寵物般的項圈，能夠清楚地看到肌膚之下的青紫血管，身上長著無數丑陋的疙瘩，一雙眼睛只有眼白看不到瞳孔，似乎還有一層薄薄的膜遮蔽眼瞼。

    水下女孩沒有嘴，甚至沒有下巴，小巧的鼻子之下半個腦袋不翼而飛，暴露出大片鮮紅色的口腔，露出口腔里被人割斷的舌頭，她那恐怖的半截腦袋靠近袁曦，袁曦被她的口腔嚇到幾乎丟了魂，袁曦看到她的口腔之內，有無數黑色的線蟲在蠕動，數不清的氣泡從她的口腔內噴出，每一個氣泡里，都有一條半透明的小蟲在扭動。

    水下女孩用雙手攬住袁曦的腰肢，將腦袋貼向袁曦，像是要親吻袁曦。

    “叮——”突然，尖銳的鈴聲從水面傳來，并不大，卻異常具有穿透力的清晰。

    水下女孩的動作僵了一下，她的身體暫時不動，她剩余的半張臉上，袁曦竟然看到了恐懼的表情。

    “叮——”遵循著一定的節奏，鈴聲再度緩慢而堅定地傳來。

    水下女孩松開袁曦，抱著腦袋，痛苦之極地扭動著身體，口腔內氣泡涌現的更加頻繁，但是袁曦看到不少氣泡里的小蟲，三角狀的小腦袋都在鈴聲的影響下炸開。

    “叮——”第三次鈴聲。

    水下女孩怨毒地看了一眼袁曦，她舒展四肢，朝水底的幽暗處沉了下去，一團團氣泡仍然在不停地冒出，但是她再也沒有嘗試繼續襲擊袁曦。

    袁曦覺得眼前發黑，雖然她已經閉住了口鼻，可是她所剩無幾的空氣仍然讓她幾乎窒息，求生的本能讓袁曦在這一連串的劇烈運動中終于學會了游泳，用盡體內最后的力量蹬著水，袁曦追尋著視野里最后的一縷微光，朝上浮去，叮，叮，叮，叮——袁曦還聽到鈴聲不斷地響起。

    袁曦終于鉆出了水面，她看向亮著燈光的碼頭，如臨隔世。

    她看到洛靈雅還在拉著碼頭銅鈴的線，不斷搖動著鈴鐺，看到袁曦鉆出水面，她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停下搖鈴，將手伸向袁曦，這一次，她總算是成功地將袁曦拽出了水面。

    袁曦整個人都呈現大字型，徹底癱倒在碼頭的木板上，不停地喘著粗氣，洛靈雅則一屁股坐在她身邊，仍然面帶擔憂之色地看著四周已經古井無波的水面。

    “你把我松開手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已經拋棄我了呢。”袁曦幽幽地說。

    “我確實準備拋棄你了，咱們又非親非故，我何必要舍命去救你呢？”洛靈雅的話卻直白到傷人。

    “那你為什么還搖鈴把那東西趕走了，你怎么知道搖鈴會讓那東西起反應？”袁曦從身上捏出一根根惡心的線蟲，丟開，離了水，這些線蟲都只能在空氣中無力地掙扎幾下，然后便身體變黑，通通死掉。

    “我不知道啊，但是在這種地方，碼頭設立這么一個銅鈴，必然應該是有用的，那個時候，除了搖鈴，我也沒有別的事能做了，所以就死馬當活馬醫唄。”洛靈雅笑得挺沒心沒肺。

    “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了，你救了我一命，”袁曦無力地說，“如果有機會，我會報答你的。”

    “你報答我最好的方式，就是遠離我，別在摻和守秘人的事。今天的經歷想必已經讓你意識到了，這種事絕不是你這種嬌滴滴的小姑娘能涉足的。”

    “現在我已經卷進來了，你覺得我還有機會置身事外了嗎？”袁曦艱難地爬起身來，拍打著自己的小腿，她的小腿在之前的掙扎時有些抽筋了。

    “看來是沒機會了，參加守秘人考核之后，退出方式大概只有一個，我們大概會一直被綁在一根繩上了。”洛靈雅眼珠一轉，嘆息著說。

    “那么我只能期望以后咱們合作愉快了。”

    “嗯……合作愉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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