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了一頓豐盛的晚餐,糊里糊涂的,文玉回到了那間毛坯房。
等到洗過了腳,準備上床去睡覺的時候,文玉發現自己竟然把要還房的好消息忘記告訴德懿了:實在是今天發生的一切太過匪夷所思,超過了文玉能夠理解的范疇。
呆坐在那里,文玉把兩只光腳丫子像鐘擺那樣蕩來蕩去,腦袋里卻還是剛剛在德懿家飯桌上的一幕:德懿估計是真餓壞了,饑不擇食,一下子就先抓了個花卷啃了起來。但被婆婆劈手奪了:“別吃那個,沒有營養!”扯下一個雞腿就塞了過去;李輝就有些氣急敗壞,“吵吵要吃燉魚,先吃那個,哪還有肚子裝魚?”抄過一個碗來,就向那大魚盆里下了笊籬,撈出又細又嫩的魚塊,都來不及坐下,就站著挑起了魚刺!公公是比較沉默的,從下班進屋到現在,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但卻從廚房里一樣一樣的端出菜來;原來是餐桌核心的一涵,也細聲細氣的勸媽媽道:“慢點吃,吃快了對身體不好!”
這都什么情況啊?
文玉的腳搖得混亂起來,一下子就磕在床腿上,疼得文玉一咧嘴——可是還是不太明白:按照常理算,德懿自作主張,給家里造成這么大的困擾,是理所當然的罪魁禍首啊,但是怎么弄得她是受害者,值得無限同情與呵護了,而獲得女神般的待遇呢?
文玉忽然想到了林玲姐,那是個典型的賢妻良母,可兩次婚姻,卻一次比一次凄慘,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德懿翹起二郎腿時告訴她的,真的是婚姻的至理名言?德懿靠了心機與智慧取勝,掌控全局;而只想一心一意過日子的林玲姐,卻因為太過簡單而失去吸引力嗎?
可如果都像德懿那樣,整天腦子里畫彎彎繞兒,不累嗎?文玉就想起自己曾經當過一段時間的年級長,就那么些開會啊、統計啊、報表啊、排課啊……一度搞得文玉手忙腳亂,最后不得不主動辭職;而推薦的德懿上崗后,一天天談笑風生,這些像亂麻一樣困擾過文玉的東西,在德懿那里云淡風輕!
文玉當時還曾經因為這件事,被德懿勒索了一頓烤串!但文玉心里清楚,“天生我材必有用”,這句話是有道理的,有些人天生就是人才,像德懿;而更多的人卻不是,像自己:資質平凡、智力平凡、長相平凡、家境平凡、工作平凡……難道這些人就失去了存在于世的價值了,就活該被自己的另一半棄如敝履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婚姻未免也太過可怕。
秋樺!還有秋樺!
秋樺算那種類型呢?
文玉忘記了晃腳,而感覺腳底板心有些涼氣上涌,文玉只好收起自己的兩個“鐘擺”,拉了個毯子罩在上面。
才樺自從回了自己的媽媽家,就仿佛和這個世界告別了一樣,一個電話,一個短訊,都沒有發過來。倒是德懿、李珊她們,聚在一起的時候,常常念叨幾句。而才樺那場轟動的婚姻慘劇,仿佛也只有這點閑談,才有了存在于世的證據。
才樺算哪種類型呢?文玉索性將自己也塞進毯子,繼續思索著這一重大的命題。
如果說秋樺屬于德懿那類“智慧型”的,但看她面對李猛那毫無城府的表現,是很難和德懿畫等號的;但如果說是“普通型”的,似乎也牽強,畢竟秋樺的世界里沒有柴米油鹽,而多的是花前月下。
那就再多分一類,暫時命名為“花間派”,借用一下那位大詞人晏殊的美名,也弄點浪漫的色彩涂一涂。
文玉突然就笑起自己來,這有點像回到初中的生物課堂,老師帶領著同學們,給遇到的各種生物命名,比如,一只蒼蠅像往常一樣晃晃悠悠的巡視課堂,老師就大喊:“分類!”一陣稀里嘩啦翻書和嘁嘁喳喳的討論之后,學生們竭盡了自己的肺力叫喊道:“昆蟲綱!雙翅目!蠅科!”
一只閑逛的螞蟻在窗臺上散步,眼尖的同學就尖叫道:“膜翅目蟻科!”
同學們都大笑起來,而這時老師卻很嚴肅的提了一個:“我們!”
“我們?”迷惘,像夏天的陰云,立刻密布到學生們的剛剛還興高采烈的臉上。
“我們的眼睛別只盯著別的生命啊,我們也是大自然里有機的一體呀,我們也要清楚自己的位置啊!”老師的聲音平靜的傳來。
“脊索動物門!哺乳動物綱!靈長目!人科!”幾十年后的今天,文玉仍舊能夠像當年在課堂上一樣,準確的給自己分類。
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歸屬,可是文玉現在面對的,好像不是僅憑足啊,腳啊,或者某一種特殊的習性啊,就能把她面對的難題分類。
因為在婚姻的世界里,好像只有幸福和不幸兩種,這看似很好分,因為即使跑去早市買個油條豆漿什么的,都能聽見這樣的“分類”:我太幸福了或者我太不幸了。但要具體去探究里面的“目、屬”,好像是太難了,因為標準隨時隨地都被他的制定者們更改。
比如秋樺,李猛的拳頭高高揚起的時候,她給自己的分類是“不幸”的,因此她才要拼了命的跑出來尋找幫助;而當李猛的拳頭放下,而改為掌,輕柔的撫摸過她那紅腫的臉頰的時候,秋樺又是“幸福”的,因為她得到了來自丈夫的柔情,所以她的世界被這“幸福”溢滿,當然擠出了德懿們的諄諄告誡,就仿佛水倒得太滿,必定會有些渣滓浮沫會溢出來一樣,所以秋樺也才會對“出賣”德懿們感到如此的順理成章,而沒有什么愧疚。
文玉的頭有些昏脹了,但她還在堅持思索,仿佛是淪陷在荒漠的旅者,明明看不到沙漠的盡頭,卻依然執著的相信,只要自己再走出一步,那綠樹藍天和甘甜的湖水,就會敞開胸懷迎接自己。
文玉現在就是這種狀況,“希望……”文玉不由自主的念了出來,只要有希望,旅者可以絕處逢生,而文玉,也可探究出難題的答案。
“希望,”德懿,就目前看,她是不需要的,因為她把自己就打造成了“希望,”所以先不去考慮她,也就是德懿屬于“幸福”那類的。可是林玲姐,還有秋樺,她們放到任何一個體系里,也不能算作“幸福”啊,但她們依然沒有倒下,依然在泥潭里掙扎而不肯放棄,那么支撐她們堅持下去的“希望”是什么呢?
想到這里,文玉突然打了個激靈,她在興趣盎然的給別人分類,而自己呢?自己是哪種類型?生物老師的話,穿越二十幾年的時空,響起在文玉的耳畔了:人,最難的,是認識自己!
自己!自己的婚姻是幸福嗎?肯定不是!是不幸嗎?似乎也不能就下定語,畢竟自己沒風沒浪的躺在這里,雖然兜里比較癟,前路比較迷茫,但比起還在苦苦煎熬著的林玲姐,和那差點犧牲掉性命才逃出魔爪的秋樺,自己好像又是“幸福”的!
哎呀!算了!算了!當年自己做年級組長時候的亂糟糟的不知何從下手的艱難感,又襲了過來!
“我就是個普通人!我就按照自己的本能去生活!我才不要上綱上線的讓自己痛苦呢!那是德懿的事!”揉著酸痛的太陽穴,文玉終于還是敗下陣來,那個在前方指引她的那位沙漠旅者,只好無奈的在文玉的睡夢里搖頭了。
“明天回家!回家!”文玉的最后一點意識里,這幾個大字像掛在天空中的太陽一樣,分外的鮮明醒目,像節日的煙火一樣驅散了這位愁眉苦臉的人。
但文玉的這一個探討婚姻奧妙的夜晚注定不會平靜,一陣急促的鈴聲,“鈴鈴鈴”的召喚醒了文玉。
迷迷糊糊的,接起電話,卻原來是柏校長。
“文玉呀!市里有一個緊急的關于師德師風的演講比賽,就是五天之后,我和丁校長合計了一下,感覺你是最佳人選。本來想明天再通知你,但考慮多給你一個夜晚的構思時間,所以現在就給你打了電話。你好好準備一下啊!”柏校長倒是干醋利落,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說完了,還沒容文玉反應過來,“啪”,電話在那頭已經被撩下了。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文玉的剛剛被“分類”迷惑得七葷八素的腦子,分析起這件事來倒是綽綽有余:柏校長,你至少要告訴我具體要求啊!比如比賽時間,內容大概……
但是沒有,電話一直靜默著,柏校長仿佛是已經交代清楚了,而安心的準備他的安眠了。這就好像是告訴文玉:你就往東走,而至于文玉是不是走遍東半球,柏校長是都不在乎的。
文玉的頭又疼了起來,現在打過去詢問,明顯不太合適,但好在還有明天,明天一個電話,只要幾分鐘的時間,一切就會真相大白。可今天的命題呢?今天的命題可以是三言兩語就可搞定的嗎?未必!
但為何自己對婚姻的真相甚是迷茫,可是對這電話里少得可憐的信息卻信心滿滿呢?文玉的腦袋好像是一個調皮好動的孩子,看到新鮮一點的玩具,立馬就扔掉了舊有的那個。
又翻了幾次身,文玉多少有點想明白過來,那時因為第一個謎團于她是不擅長的,所以破解的難度就大;而這個問題,恰恰撞上她的胸口,就仿佛是讓一個大廚炒份土豆絲一樣的輕松。
“先開發好自己的地盤,再默默探索未知,比較保險!”文玉的心有點爽朗起來,但一想到又要推遲幾天回家,文玉的心又陰暗了下去。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