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這新居的落地窗子里,像蠶吐出的柔絲,結滿了這間方方正正的小屋子,將還躺在床上的文玉,溫柔的籠住——一縷陽光,還在那濃密的眼睫毛上調皮的跳舞。
文玉睜開了眼睛,揉了揉,除了眼睛有些酸脹,脊背有些發酸外,文玉真的感覺自己就是一個繭——被幸福包裹著的繭!
搬家了!從林玲姐那里正式的搬家了,搬到這間真正屬于自己的小屋子了!雖然只有三十多個平方,但它滿足了文玉對“家”的所有的夢想:一張闊闊大大的床、一架滿滿當當的書、一張清清爽爽的桌、一把舒舒服服的椅、一個周周全全的灶、一個亮亮錚錚的淋浴器……夠了!這些足夠了!何況,它們還完完全全的屬于自己呢!
文玉想到這里,不由得翻了個身,就看到逸多的那雙小腳又踢出了被子。文玉不自覺的俯下身去,將自己的鼻子貼緊在那肉呼呼的小腳丫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噫?怎么還有股子淡淡的臭腳丫子味?昨天她不是在那亮锃锃的噴頭下,給小逸多狠狠的沖刷了一遍嗎?這么點子的小子,竟是個汗腳!文玉不由得又笑了起來,目光,就落在了床頭柜上的日歷上:“4”的下面,被她重重的打了一個“×”。
記憶的幕布,一下子拉到了一周前深夜里的那個電話……
“那,那個……我……和那畜生……過不下去了……”文玉至今還記得那個電話,是有一個多星期沒有露面的林玲姐打來的,像是一個霹靂,將她的本就脆弱不堪的生活劈得更加的支離破碎。
文玉其實一直在等這個電話,從半年前搬進來,到此刻。特別是最近,林玲姐消失得過于頻繁了,文玉就知道,該是電話到來的時候了。
電話的盲音已經響了很久,文玉仿佛剛剛才意識到,林玲姐已經掛了電話。那自己是怎么回復的呢?好像是:“姐,我三天之內就搬出去!”摸索著放下電話,文玉馬上就覺得自己的手腳都冰冷了起來,關節好像被灌注了水泥,僵硬得可怕,而腿抖得讓她無法從沙發上站起來。都、
三天!七十二小時,尋到一個新的“家”!這怎么可能?!
一只小蝸牛,正在窗臺上的玻璃瓶里悠閑的漫步——文玉不由自主的挪移了過去,端起瓶子,那個長得像天線寶寶似的小東西,正趴在一片白菜葉子上歇腳,那背上的淡青色的小殼子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著柔和的光!
小房子!文玉不僅一震,心里面竟升起一股羨慕的感覺:一個小蟲子,竟然都有賴以存身的房子,可是自己呢,竟然連這么弱小得不值一提的小蟲子都不如!
自己竟然會羨慕起小蟲子來!文玉想笑,可是那笑容還沒有來得及爬上嘴角,滾滾的淚水就將它湮沒了。
小瓶子的瓶蓋上粘著一副小畫:一個大些的人,領著一個小些的人,那個小人又領著一個蝸牛——這是逸多從樓下的花壇里捉獲這“小朋友”,像珍寶一樣的安置在這瓶子里,并且在回奶奶家之前,叮囑文玉一定要好好的照顧的時候畫上去的:“媽媽,小蝸牛愛吃白菜葉子,你要把它喂得胖胖的呀!”
一想到逸多,文玉的心像針扎一樣的痛:她自己是可以鉆進水泥管子或者躺在街邊的長椅上的,但是她的孩子無論如何也要有一個“人”的居所——可是,她連這點都做不到!這是一個母親,無論如何不能原諒自己的。
錢!一切都在錢上!
倒出自己攢錢用的那個帆布的小兜,連一角的硬幣都算上,二百三十七塊三!連租一個像廁所那么大的地方都不夠啊!
她的工資卡是早就交給德懿,幫助她度過難關了,估計卡上現在不會有什么錢的了!可是,即使工資卡就在自己的手里,那又會怎樣呢?一個月兩千多的工資,去掉給逸多買小衣服小鞋子小玩具小書籍的錢,再去掉中間的必須的生活花費:離婚一年,自己倒也是攢了一萬不到,可是,報考,花去大部;并且,時值暑假,學校那每日免費的一頓午餐,現在也是沒有了的,雖然自己頓頓是面條或者稀粥,可也總是要吃法的呀!這樣一項一項的減法算下來,也是寥寥無幾了呀!
去向自己的父母討要嗎?讓那兩張因了困苦的生活,早就滿布愁云的老臉上,再加多一道苦痛的褶皺——這是殺掉自己,也不愿看到的事!
那么,找弟弟好了!可是弟弟不是主動停掉了自己每月給他的五百元的學習費了嗎?那這五百的空缺,弟弟是如何在那偌大的但卻又是冰冷的城市里補充的呢?這也是她一直不敢問的。
找老嬸兒呢?老嬸兒不是打贏了官司,拿回了十多萬嗎?自己去借個一萬兩萬抵擋下眼前的困難,也不是不可以的吧!可是,那是怎樣的十多啊!文玉一想到苦苦支撐著廢品攤的老嬸兒和那險些就要失學打工的禹城,暗自咬了咬牙,而覺得自己像極了吸血的螞蟥——只要人家有一點錢,不管那錢是怎么來的,自己立刻就叮了上去!
一想到這里,文玉不能不想到可心爸爸了和他的那個及時雨一樣的郵包了。
交代好東西,德懿就急吼吼的走了,文玉知道德懿的爸爸媽媽出院,就住在她的家里。婆婆好像有點不太高興,德懿害怕她不在的時候,婆婆再和自己那病弱的父母說什么,傷了老人,所以一般不敢離家太久。
等到德懿走后,文玉才敢慢慢的靠近那一大摞的書,翻看最上面的德懿指著它教訓自己的那本筆記,翻開來,就見那題寫筆記名的扉頁的背面,竟然還有密密麻麻的字,文玉粗略的掃了一眼,大概是鼓勵她好好學習,勵志向上的“雞湯”類的贈言,而在這群蟻排衙般的小字后面,是工工整整的一個簽名:傅云澤,而且每本都是如此!
文玉又打開筆盒,發現那里面竟然也有字條,且無一例外的署名都是:傅云澤。并且極端工整,就仿佛是文玉想裝作認不出字來也不可能似的。
而那盒記號筆的字條上多了一句話:這個屢次跳將出來的“傅云澤”,就是我這個“耍嘴皮子”的身份證上的“官名”。為避免文玉老師翻看學生學籍檔案尋找我的麻煩,就毛遂自薦啦!另外,這三個字還是漁夫的號角,只要連喊三聲,這個名字的主人就會立刻出現,解決你的一切麻煩!
傅云澤!傅云澤!傅云澤!文玉輕輕的喊了起來。淚,成串的滑落,文玉像掉落陷坑里的小獸,張皇的四顧,可是什么期待的奇跡都沒有發生,黑沉沉的暗夜,透過垂掛下來的窗簾,像無邊的巨網,還是向著文玉冷酷無情的逼了過來,文玉不由得向后退了幾步,直到自己的后背抵上那堅硬的墻壁。
文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覺得自己這雙36碼的腳,過分的大了,以至于大到天地之間都容不下了!
那么,只有一個辦法了:給丁校長打電話吧!學校食堂后面不是有間放雜物的小屋子嗎?自己可以申請去那里,至于尊嚴什么的,文玉仿佛覺得那就是天方夜譚,和自己是絕對沒有關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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