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鴨店外邊有個邋遢家伙遛著吉娃娃小狗,它不知何故地沖著老實巴交的我狂吠。
說老實話,我挺怕小型寵物犬的,不僅神經質還喜歡追著人叫。你說我踢一腳上去吧,又怕它當場斃命;轉身走吧,它又不依不饒地追著兇你。
更可氣的那個不修邊幅的大胡子的狗主人,他傻站在一旁笑看著,將“狗仗人勢”的精神表達的淋漓盡致。
我真想把那嚷嚷不停的吉娃娃抱起來,然后直截了當地塞進狗主人那張咧開嘴笑的口腔里。
不過,喜歡暗箭傷人的天性不好斗的我最終避免了正面沖突,選擇了息事寧人地悶頭走進鴨店。
一進店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個打作一團的家伙,據悉原為好朋友的他倆是因為誰吃鴨屁股而反目成仇、大打出手。
最終,膀大腰圓的那個胖子化身拳擊界的開山鼻祖,一頓王八拳的強勢操作把另一位揍得倒地不醒。
這警示了我:不要跟饑腸轆轆的胖子搶奪美食,這是江湖天字第一號的規矩。
待如同墻壁的人群散去之時,原本步履維艱的我終于得以向著一鳴的方向大步靠近。
留著颯爽短發的一鳴像是與“溫柔”一詞格格不入的女反派那樣獨自坐在靠窗位子上,她今天穿了件藍色的牛仔外衣,宛如海邊倔強的藍精靈。
一鳴是那種不會讓任何男人“深入”了解的獨立女性,她性格鮮明耿直,做事我行我素。
她大抵在拉拉界很是有名,能輕而易舉地把女的掰彎成百·合,江湖人送綽號“掰彎者女俠”。
現在的一鳴住在赫赫有名的剪刀小區,那里住了一堆拉拉們,她們搶流浪貓的速度比帶其他拉拉回家的速度還要快,甚至造成了該小區流浪貓嚴重短缺。
俗話說“女不養狗”,相比一眼望去顯得很是卡哇伊的貓咪而言,狗類不太干凈、也不嬌小玲瓏可愛,致使大多數女·同志紛紛都選擇抱得美貓兒歸。
此時此刻,一鳴仿佛是剛剛投胎轉世的餓死傀,她薄如葡萄皮的嘴巴上也因頻繁進食而布滿了黃油,不時地往嘴里輸送的鴨肉又讓嘴巴處的黃油堆積起來。
我行如流水般穿過了烤鴨店的食客,走到了一鳴那琳瑯滿目的桌子面前,徑自一屁股坐在了有些冰涼涼的紅木凳子上。
“真是出門遇閨人、無巧不成書啊,我剛想找個閨中蜜友喝兩杯,抬頭就看見你了,”坐好的我回頭打開嗓門喊道,“店小二,給再來一份招牌烤鴨子,她請客。”
我邊說邊把4.5元的煎餅放在了留有余香的空著的烤鴨盤子旁,看著吃著春餅卷鴨肉的一鳴,自己手里的煎餅突然就不香了,果子味也變得格外難聞,人類始終是喜新厭舊的動物。
“好嘞,”喜迎一單的跑堂伙計飛奔而來,“客官您可來對店門了,我這可是正宗的京派填鴨,色澤金黃眼前亮,下手夾筷垂涎腔;外酥內嫩家家脆,油而不膩口口香;蒜泥黃瓜甜面醬,樂享搭配多分量;老少皆宜味各樣,膳食纖維肉里藏。”
“你別扯這沒用的了,趕緊麻溜兒地上菜。對了,再來一壇82年的女兒紅,也記她的賬。”
點頭哈腰的店伙計先是翩然而至廚房,然后又腳不點地端著鴨子直奔我們而來。
跑堂小二先是用肩上的毛巾擦了下額頭,又伸出油膩的手介紹:“這鴨新鮮出爐,肥瘦分明、脂肪多汁、鮮嫩適度、不腥不酸,配上春餅、金針菇、蔥段、甜面醬、蒜泥、黃瓜條乃是人間一絕,您慢用。”
“金針菇?”我端起了盛著金針菇的小盤,“這個可是號稱‘明天見’啊,明早上廁所很痛苦的啊,你這是要不聲不響地要暗中謀害我呀,快快端走!”
“放這吧。”坐在桌子對面的一鳴奪過了我手中的金針菇盤子,隨后抄起金針菇和鴨肉混雜著夾在薄餅里,一股腦兒地咽下。
“那俺就先撤了,有事您扯開嗓子叫。”嬉皮笑臉的店小二邁著穩健的步伐絕塵而去。
我望著被切成丁香狀的薄片烤鴨,本著“凡事趁熱”的吃貨真理,趕緊蘸著小醬小料,又卷上大蔥大蒜,最后一吞而盡。
肚子有些滿意的我開啟了話匣子:“你一個人?”
放下筷子,端起一杯酒的一鳴思索道:“嗯……有句老話叫‘上蒂與我同在’,所以我想是兩個。”
片片鴨肉塞入口中,含糊不清的我又繼續追問道:“好吧。那誰呢,老跟你像連體嬰兒一樣黏在一起的姑娘呢,怎么今天不見她羸弱的人影?”
一鳴沒有馬上進行一問一答的模式,而是選擇了大口地咀嚼著,口腔里傳來了“嘎嘣脆”的蔥段與黃瓜條的攪拌聲。
為了讓口中之物順利下肚,她又斟滿了一杯酒來作為推動力,算是完成了華麗的教學般的進食烤鴨流程。
須臾之間,表情淡淡的她開了口:“我和商珺分手了。”
這個回答似乎很有沖擊力,像是一把突如其來的尖刀插在了我蓬勃跳動而又充滿動力的心臟上。
我停下了大快朵頤的活計,送上了朋友間的關切之問:“你說的這個‘分手‘是床頭吵架床尾和的那種,還是一拍兩散永不續約的那種?”
一鳴面無表情,沒有任何波瀾,語氣如凍結的冰:“大概是后一種。”
“為什么?你們之前不是很和睦的恰如雙宿雙飛嗎?”想要一探究竟的我小心翼翼地八卦著,生怕惹她生氣。
一鳴從牛仔衣里摸出一根細煙來:“我想結婚了。結婚無需太偉大的愛情,彼此不討厭已經夠結婚資本了,可我想我并沒有這個資本。女人的本性心胸狹窄,即便用無限的耐心溫柔陷阱把商珺困住,苦心經營的愛情還是轟然倒塌。”
她安靜地訴說著,丹鳳眼顯得炯炯有神,嗓子是一天抽兩包的沙啞,不過摸來摸去的她沒有找到火機。
我拿出我的魔獸世界限量版火機遞給一鳴,不一會兒,一縷灰煙從她的煙頭處飄了起來。
我注意到她在點著后,直接把我珍藏多年的火機順手揣進了她的上衣兜里。
這給了我個銘記于心教訓:在酒桌上,不管你的朋友或者上司多有錢,他們都會順走你的打火機。一頓酒席下來,打火機不是多了就是沒了。
不過眼睛紅紅的一鳴完全沒有留意火機的歸屬問題,她彈了彈煙灰:“你知道離婚率是多少嗎?”
“不,我又不是民·政·部門的。”
“離婚率由1987年的0.55‰上升為2018年的3.5‰,婚后2年至7年為婚姻破裂的高發期。男人在生·里上太沖動,女人在情感上太容易感動是結婚的原因,也是離婚的原因。”
我其實不想討論離婚這個話題,因為桌上的烤鴨就快涼了,但是在這么嚴肅的氣氛下猛吃一通無疑是不合時宜的。
我放下了胡吃海喝的想法,像生活的智者那樣開導她:“戀愛結婚,無非是外面的人想進來;而婚姻的崩潰,在于里面的人想出去。生活就是不斷重重蹈覆轍,只是每次分手離婚的方式各有差別。”
或許,當愛漸漸死去之時,勉強維持的家庭不過是活著的墓地罷了。
而人們口中相傳的愛情,往往結局都是不成功的,要么苦于終成眷屬的厭倦,要么苦于未能終成眷屬的悲哀。
悲哀不等同于自暴自棄,我眼前的一鳴就是個堅強的女人。至少表面上看上去很堅強,因為眼淚始終沒有從她眼中滴落下來。
有人失戀了,會立刻血淋淋地展示在社交網絡里,這既能博人憐憫,也可以在朋友圈物銫下一個對象。
但是看得很開的一鳴沒有在網絡上曬曬無疾而終的感情,雖然她的婚姻像美夢在鬧鐘聲中一秒破功了。
走神的一鳴似乎在思考著什么,過了好久,她才緩緩地說了一句:“我在我的世界里是不折不扣的主角,但我在商珺的世界里只是個配角,歸根到底,我對她沒有什么重要可言。”
“眾生皆苦,唯有自渡。希望你早點從陰影中走出來,迎接新的曙光。”我不知所答的安慰了幾句。
一鳴重新點了支細煙,等煙草燃燒后,她手中打火機所噴出來橘色的火舌旋即熄滅了。
眼見這飯局是不能再吃下去了,有點不甘心的我望著桌上烤得金黃的鴨子,也只得起身:“你想打道回府嘛,我可以開車送送你。”
“你先撤吧,我想再逗留一會。”一鳴雙手掩面,似乎該是眼淚登場的時候了。
“好吧,你過會兒回家給我回個電話,好嗎。我在手機旁靜等著,別忘了。”我晃了晃手機,如是說道。
一鳴或許不像是我想的那么堅強,怕她想不開的我只好出此下策,因為生前的最后一通電話往往都能掐斷她人自尋短見的想法。
“我沒事。”她那有些哽咽的聲音從遮擋著的面部冒了出來。
成年人的崩潰,往往以一句“沒事”結尾,因為她們知道,自己的殘局只能自己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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