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老所長啊,”我一路小跑了過去,而后又猛然在劉所長面前剎住了車,強大的慣性讓我差點一頭栽進他懷里,“最近關于您要退位讓賢的消息很是甚囂塵上啊。”
劉所長擰了擰褲頭里的雨水:“長江水后浪推前浪,塵世上一輩新人換舊人,我一大把年紀啦,也該退休了。”
“瞧您說的,我看您躲雨時,可謂是健步如飛、體力充沛,吃羊肉串時也稱得上是牙口倍棒、一口三串,怎么著也得多干幾年吶。”
“干不動嘍,心有余而力不足呀,”老所長黯然神傷道,“不退休的政治是短命的,一直能在位子上坐著的是過去的皇帝,現在65歲就得告老還鄉。你要是不退,在自己位子上多次蟬聯下去,就有人說你是新時代的皇帝。”
“這問題是,退休也分好多種啊,”我小心翼翼地說,“唐高宗李淵把位子讓給了李世民,清高宗乾隆把位子傳給了嘉慶,李淵和乾隆雖然都退休了,這本質可不一樣呀”
老所長用他那渾濁的眼睛瞥了一眼,雙眼里面充斥著無盡的哀傷:“我會向李淵一樣,退就退個干凈,不會拖泥帶水的。這人吶,手里要是沒了特權,誰還愿意當領導”
眼看最終的問題晚要水落石出了,我迫不及待地追問:“那個嘛,關于接班之人選,老所長可有心儀之人?”
“也許是該確定下一任所長了!”安主管威嚴凌厲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我尋聲望去,唯見安主管領著一大批員工涌了進來,氣勢如同海嘯發作的洪水。
就“母老虎”安主管的為人,當她說“也許”的時候,千萬別以為她是在東拉西扯,因為在她的字典里,“也許”就像是皇帝的詔書一樣,必須100的尊重與遵守。
安主管的聲音是一如既往地振聾發聵:“我有一言,請諸位靜聽麻煩后面趴著睡覺的給我站好,左邊把嘴巴連在一起的小情侶給我統統住嘴,右邊這幾個還在烤串的把火給我滅了”
“咳咳,”安主管清了清寺廟銅鐘般的嗓音,“大家都知曉歲月無情,以前的劉所長是干勁十足的,但是現在的劉所長已經是力不從心了,希望不日能公平地選出下一任話事人”
“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就不錯,雖然不確定今天是不是黃道吉日,但是今天是周日是可以肯定的!996都不能包括在內的日子那一定是好日子!”財務部門的林大哥看著手機日歷說道。
“對對對,是該讓位了!老所長是沒啥干勁兒了,別說一口氣爬五層樓梯了,就是一層都費勁呢,這可不是吃新蓋中蓋鈣片就能補回來的”朱佩琪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
武若天鏗鏘有力又帶著欽佩的口氣說:“安曉彤主管做事雷厲風行,為人正直正義,有責任有擔當,和那些每天買買包、化化妝、釣凱子的偽女權有本質區別,是不折不扣的新時代女中豪杰,我支持安主管能夠成為下一任所長,我知道她能夠給我們的西關事務所一個黎明的未來!”
“說得好!我不能同意更多!我揮舞四肢表示支持!”體重達300多斤的五星艱難地揮了揮手,然后又跺了跺腳。
趙經理冷冷地說:“且慢,老所長還沒點頭呢,你們想造反?”
新偉馬上反駁,義正言辭地說:“新人換舊人,乃是自然之理!老所長退位,新所長上位,安主管得人心、順天道,怎能因為個別人的反對而作罷?!”
提到“個別人”的時候,新偉加重了語氣,仿佛不贊同他意見的,都將一股腦兒地全部成為他口中的“個別人”。
“對,新偉說的在理!”事務所的員工似乎都變成了復讀機,一個又一個重復著話語,像是夏天池塘里腔調一致的青蛙。
“老所長”趙經理被他們言辭高度統一的氣勢所震懾,語氣上不禁變得著急了,“您倒是說句公道話呀!”
很多時候,不表態就已經是一種表態。
大家伙齊刷刷地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老所長,眼神有時亦能殺人,似排水倒海的壓力一樣涌向了老所長。
老所長嘴角抽搐了一下,應該是開始有點經不住壓力了。
年邁的劉所長顫巍巍地把屁股從小馬扎上挪開,雙手用力地支撐著后面桌子,總算是成功地將姿勢從坐著變為了站立:“事已至此,我看大家還是共同表決一下吧,總歸是要考慮到大家的意見。”
老所長繼續用他那獨有的緩慢而富有親和力的聲音說:“這表決的方式嘛,以老夫之見,不如這樣,支持安主管的,就站在她后面看好趙經理的”
未等老所長把話訴說完,事務所的絕大多數人都整齊劃一地走向了左邊的安主管,只剩下了站在中間的我和位于右邊的趙經理,兩人一同在風中凌亂。
我這聰明的小腦瓜一琢磨,這他娘的就是陳橋兵變呀!而正在聚精會神看著我的安主管就是女版趙匡胤吶!
其實吧,我這樣的小人物在歷史中就如同螻蟻,像隨時可以被拋棄的棋子一樣被隨意支配,心中雖想要沖出歷史宿命,在強大的現實面前,卻壓根就無能為力。
我個人是相當反對二選一的抉擇形式,這方式太西方化了,也根本就不是群眾說了算,因為群眾最后只能從2個臭雞蛋里選1個不太臭的。
“老王,快過來啊!”同在一個辦公室的天嬌呼喚道,“認清形勢,放棄抵抗。”
我當然認清了眼下的形式,我既非老虎,也不是蒼蠅,我只是一條渾水中的想要繼續保住養家糊口工作的最好也能吃得飽飽的小鯉魚。”
于是,大步流星的我走向了安主管的那一邊,這意味著安主管以近乎全票的結果,穩拿了賽點的勝券。
“新王”已立。
霎時間,歡呼聲鼎沸。
落寞的趙經理獨自地站在了我們的對面,他垂著有些發禿的頭,像一只泄了氣的氣球。
這時候,安主管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的高興的想要跳起來的神情,依舊是冷靜的可怕,她語氣平穩地對趙經理說:“明天記得給我一份辭職報告。”
趙經理的表情難看至極,五官都擰巴成了一團,他的臉色在燈光下看來更蒼白,蒼白的幾乎已接近透明。
已在事務所無法立足的趙經理不得不灰溜溜地走了,他倉皇而逃的背影恐怕就成了大家對他最后的印象。
安主管轉過身來,對著老所長鞠了一大躬,彎曲的細腰恰似一座拱形橋,她從容而又深情地說:“感謝老所長近20年來為事務所所做的一切,我們不會忘記您的!”
大家也開始不約而同地鼓起了掌,響徹的掌聲讓人產生了巨浪正在不斷拍打岸邊礁石的錯覺。
表演完鼓掌環節的大家伙,又異曲同工地一同圍住安主管,為她歡呼,為她贊美。
漸漸的,天也放晴了,萬丈光芒把剛才的烏云與雷陣雨都驅散的一干二凈。
西關事務所的集體員工擁簇著安主管,他們集體走出了后廚大廳,又在室外開啟了繼續燒烤吃串的老把戲,外面的世界熱熱鬧鬧、一派祥和。
此時的老所長正孤寂地背靠著大理石的桌臺,他所在的后廚廳已是人去樓空,門口的木門虛掩著,在微風的作用下輕輕移動著。
后廚廳的木門與門框就如同戲劇結束之后的舞臺兩側緩緩拉上的帷幕。而帷幕的里面,昔日的傳奇人物正在默默地與過去做著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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