鄖祥顫抖著手，慌亂地推開阿端的家門，只見房中整齊干凈，桌上放著一方繡著玉簪花的巾帕，包著幾朵枯萎的石榴花，卻唯獨不見了阿端的身影
他心中一片悵然，落寞地怔怔站在阿端的屋里，等了又等，阿端還是沒有回來
三天過去了，有人看見鄖祥一臉青白，面如死灰地從阿端家中踉踉蹌蹌地走出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不言不語，直至被家丁架回府去
講到此處，蕓娘嘆了口氣，重又拿起繡筐里的緞布，做著衣裳
“但是這和子璐有什么關(guān)系？難道子璐是阿端和鄖祥的女兒？”顏宵出神地聽著這段蕩氣回腸的過往，不由發(fā)問
蕓娘猶豫了片刻，大概估摸著這好歹也是關(guān)乎鄖府的聲譽，見眼前姑娘和師兄都是神人一般，懂得玄門術(shù)法，如能化解這段孽緣，那是再好不過了
于是，便如實相告，“唉，誰說不是呢。”
鄖祥再也沒見過阿端，也沒有娶妻納妾，有人說，阿端死了，尸體就葬在奉先鎮(zhèn)的城郊，有人說，阿端是妖怪被法師收了，更有人自稱看見阿端隨著一個云游真人走了，眾說紛紜，真假難辨
六年后，管家?guī)Щ貋硪粋�孩子，稱是阿端和鄖祥的孩子，鄖祥不斷追問，是否見過阿端
管家見公子這些年一直在自苦，不知是否為了安慰他，便說阿端去了仙山修道，不會再回來，便把孩子交與管家?guī)Щ貋砹?br />
“那孩子便是子璐，后來呢？”顏宵聽得認真，迫不及待地問道
“不錯，正是子璐。”
子璐眉眼長得和阿端十分相似，長大后，必定也是一個美人胚子。和阿端內(nèi)斂的性子截然不同，她每日笑呵呵地同丫環(huán)們玩耍，也不言語，鄖祥一開始以為是女兒認生，但一連數(shù)天，不發(fā)一言，只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
鄖祥連忙遍尋名醫(yī)，也不曾讓子璐開口，初得女兒的喜悅漸漸變得暗淡，尤其是當(dāng)他看著那雙熟悉的眼睛，竟有些不敢直視
寂靜無人的夜里，他昏昏沉沉地墜入夢鄉(xiāng)，不知身在何處，前方大霧散去，一個風(fēng)姿綽約的背影不疾不徐地行走，鄖祥一眼就看出，是阿端，是他曾經(jīng)天天圍著轉(zhuǎn)的阿端，他呼喊女子的名字，只見前方身影置若罔聞，依然步履不停，如何疾奔也不曾近的半分
很快到了熟悉的織坊，阿端很快坐下，終于尋得機會可以和她講話
但見阿端轉(zhuǎn)身，那張臉布開始迅速腐爛，血肉模糊地森然一笑，露出色森獠牙，鄖祥嚇得轉(zhuǎn)身便跑，但卻像被施了定身術(shù)一般，雙腳定在地上，怎么也邁不開，眼睜睜看著那張駭人悚然的臉漸漸靠近
鄖祥一連幾日，噩夢頻頻，嚇得魂不附體，面容憔悴，眾人一臉茫然，不知他發(fā)生了什么事
那天，管家?guī)е予磥砜锤赣H，只見鄖祥看到她，忽然勃然大怒，拎起身邊隨處可見之物砸得粉碎，瘋瘋癲癲，子璐卻不害怕，對眼前狀況毫無所覺，仍是往日笑吟吟的模樣，一派天真之色，無憂無慮，然而，看在他眼里，那是森然可怖的冷諷嘲笑
管家見狀，急忙將子璐領(lǐng)回房中，又喚了仆婦細心看顧，以免被鄖祥的瘋狂舉動嚇壞
后來，管家見公子漸漸平靜下來，只是再也未到芷蕪院看子璐，直到數(shù)月之后，他看到公子像換了個人似得，對女兒噓寒問暖，裁衣買鞋，給女兒買了集市上孩童喜愛的玩意兒，只奇怪的是，從不讓子璐出門
子璐尤其對那畫著散財童子的撥浪鼓愛不釋手，就連睡覺也抱在懷里。見此，管家也就放下心來，不再整日兩邊跑地擔(dān)憂
“但鄖老爺恐怕對過往之事還是不能釋懷?”娘親曾經(jīng)說過，人類的感情最為復(fù)雜，總是分不清得失，放不下對錯，執(zhí)著于不該堅持的，放下了最為難得的
“連姑娘也看出來了，當(dāng)真是旁觀者清。”蕓娘感慨萬千地說道
逢上元節(jié)日，鎮(zhèn)里熱鬧非凡，鄖祥破天荒地帶著子璐出門逛街，不讓仆從尾隨，管家見公子終于難得興致高昂，便不疑有他
說到這里，蕓娘神色黯然，眼中淚光閃閃，哽咽著語不成聲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秋風(fēng)剪剪，幾只寒蟬在枝頭不知疲倦地嘶鳴
顏宵沒有再追問下去，想來是那鄖老爺接借著上元節(jié)，便將子璐哄騙至荒山野嶺丟棄，那里多豺狼虎豹，子璐成為野獸腹中之食，死后化為怨鬼，不肯投胎轉(zhuǎn)世，便長年盤桓在奉先鎮(zhèn)
***
元邶從對面走來，神色茫然，看來又迷路了，不知在府中繞了多久，顏宵也不拆穿
“昨晚是你把我送回去的？”
“不然還能是誰？！”
“我正是不想被人監(jiān)視，所以才在你那里躲避，為何將我送回來？”此人也忒小氣了，又不占他的床，就是睡在房頂上也不過方寸之地，怎就礙著他了
一向泠然不驚的男子倏忽一緊蹙眉頭，納罕不解地看著她，“怎么從來沒人與你說過？！男女有別，關(guān)乎名節(jié)，在人間，最是看重這個。”
“娘親當(dāng)然說過，但我們是妖啊，不似人間那么多規(guī)矩，一雌一雄，只要看對了眼，便可交配繁衍，若同時看中一個，以決斗定奪。”顏宵說完似覺哪里不妥，說得倒像是自己看上了他一樣，口誤，口誤
顏宵面上發(fā)熱，尷尬地抬頭看了男子一眼，見元邶神色自然，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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