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民風開放，雖說沒有女性的文官，但邊陲之地有了些女兵和女將軍；出門在外，拋頭露面的姑娘也滿大街都是了，江湖之中女性也占了舉足輕重的地位。雖說如此，但很多女性穿著也還是較為保守，上面露個肩頭，下面露個小腿都是極限了，倒是太安城里常見的西域女子穿著極為大膽惹眼，渾身上下也找不出幾塊布。

    而眼前的蘇媚兒顯然就屬于這一類的，高挑傲人的身材一覽無余，那雙圓潤的大長腿和半露高挺的雙峰光是擺在這里，周圍人的眼神便會不由自主地飄過去。還好蘇媚兒只是個禁軍將軍，麾下的將士們多住在京城，也有自己的妻小，否則若是放到了戰時的軍隊之中，這等打扮怕不是要被那幫兵痞子生扒吃了。

    吳鳴也跟蘇媚兒一般穿著暴露，坦胸露乳的，不過這種鐵塔般的大漢自是沒什么人會提起興趣欣賞，即便是路邊那些個及笄的少女見到他也只會不悅地皺起眉頭，長得壯是好事，但壯成這樣就不符合姑娘們的審美了。

    隨著這兩人的出現，原本滿街的肅殺之氣稍微被沖淡了幾分，剛剛還處在生死之間的家伙這會突然就沒心沒肺地偷偷瞄起了前方的美人，心里暗罵一句“真他娘的騷”！

    葉聞柳大口地呼著氣，額間汗如雨下，與血水交織在一起，又腥又酸。一路殺來他早已覺得疲憊不堪，這會終于能好好地喘口氣了。

    他悄悄地打量著擋在前方的二人，只感壓力山大。雖同為皇城禁軍衛將軍，但朱雀與玄武二人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一人是不知在哪風花雪月，一人則是扛著把重尺不知在何處開江劈山，如今鬧了這么大的亂子，才終于趕了回來。

    葉聞柳暗暗估算了一下雙方實力，僅憑氣息來看，蘇媚兒與吳鳴要比大將軍弱上不少，約莫在無色境三、四品之間。但一不知二人功法底細，二是墨君如今這疲憊之軀根本無法發揮全力，一切都不好說，懸之又懸。

    梅三娘緊張地拉著墨君的衣袖，向后縮了縮，蘇媚兒身上那股氣息讓她感到極為不舒服。

    墨君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隨后沖二人笑道：“兩位，好久不見。”

    吳鳴悶哼了一聲，沒有回答，不屑之色溢于言表。

    蘇媚兒在馬上側身翹起了二郎腿，有意無意地漏出春光，媚眼如絲：“自從被大將軍擄了回來后，人家倒是對大將軍掛念的緊呢，不料才一見面就看到大將軍懷中抱著個小娘子，真是令人傷心啊。”

    梅三娘怒目而視。

    “只是不知道咱們京城這梅花魁的血，到底是什么滋味的？”蘇媚兒紅唇咬著手指，嬌艷欲滴，但這話說的卻是極為不善。

    墨君臉色一沉，握劍的手又用力了幾分。

    蘇媚兒翹起長腿輕輕踹了一腳身旁的吳鳴，嬌聲道：“吳蠻子，咱倆一起上？”

    吳鳴的回答簡短有力：“不！”

    “行吧，別到時夾著尾巴灰溜溜跑的時候，怪人家沒提醒你。”蘇媚兒翻了翻白眼，撐著下巴無奈道，隨后擺出一副看戲的神色。

    吳鳴重重地“哼”了一聲，單手抽出綁在身后的黑色巨尺，大喝一聲一劍劈在腳下的地面上，整個大地隨之一震，接著重尺落處炸裂開來，如一條靈蛇般直沖墨君而去。

    地動山搖。

    戰馬受驚，高高抬起前蹄慌亂地跳動，發出一陣悲愴的嘶鳴；四周的將士們站立不穩，搖搖欲墜。他們本想著一起上擒下墨君，好速戰速決，但無人敢去惹這個喜怒無常的蠻子，生怕他手中那重劍將自己拍成肉泥。

    下一刻，吳鳴的身影高高躍起，雙手執劍直沖墨君而去，劃著巨大的罡風砸了下去。

    速度極快，力道更為兇狠，光是看便讓人覺得心驚膽戰，只覺難以招架，但又想不通吳鳴這等體型怎么會有這么快的速度？這些妖孽怪人，究竟還講不講道理了？

    一股狂暴的勁風襲來，墨君眼前一花，頭頂便是漫天的罡氣以山呼海嘯之勢奔來，鋪天蓋地，雷霆萬鈞。

    這是一股蠻勁，大開大合，速度雖快，招式卻顯得極為笨重，若放在平時，面對這等沒頭沒腦的魯莽招式，墨君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輕易躲開，順便還能反手再賞他一招，教教對面劍到底是怎么用的。然而如今這種境況卻根本容不得他去躲去避，身處萬軍的包圍之中本就沒什么施展的余地，更何況梅三娘還在這里，縱使他能躲，她也躲不得。

    墨君暗暗心驚，也許吳鳴正是吃中了這一點，才會使出這等招式，他料定他不敢躲，只能正面硬接，因此一出手便是來勢洶洶，不是試探，直接便是要你命！這家伙，或許絕非外表看起來那般莽撞。

    梅三娘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她明白自己已成了墨君的掣肘，也明白這一劍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她很想一把推開墨君讓他放棄自己，想叫他快逃，只是話到嘴邊，她又猶豫了。

    她已經變得舍不得死了。

    已經約好了，逃出太安后，聽他說說故事；

    已經等到梧桐樹枝頭落下了鳳凰；

    已經觸碰到了胸口的白玉環的溫暖，感受到了脖間纏繞著的紅繩堅韌。

    但驀然回首，卻發現自己丟了一樣東西。

    那一折桃花扇遺落在了明月樓中。

    看不見桃花開，便沒有桃花敗，也沒有桃花不敗。

    桃花之前，是凜冬；眼前，是大雪。

    而她，是梅，孤傲而立，漸漸凋零。

    哐當！

    墨君雙手執劍越過頭頂，生生地扛下了這一擊，虎口震碎，鮮血自手中、唇邊汨汨而下，滴落在白衣之上，像極了那觸之不及的桃花。

    無須贅述他們座下那匹駿馬的慘狀，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閉上了嘴巴。

    除了一個正在哭喊著的少女。

    “大將軍！別管奴家了！快逃！求求你了，快逃吧！”梅三娘跪倒在地上，淚如涌泉，拼命拉扯著墨君的衣袖，試圖將他從地上拽起來，但一切都是徒勞。墨君的身影如一座山般牢牢地定在了地上，紋絲不動，他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他口中吐著血水，想必已受了極重的內傷；甚至就連他執劍的手也微微顫抖著，那一擊幾乎讓他失去了知覺。

    但踏雪，依舊橫在他的頭頂，白光大盛，簪星曳月。

    “大將軍！”葉聞柳見狀大急，雙手提起十字柳葉便欲直襲吳鳴而去，縱使他知道憑著自己這點力量，無異于以卵擊石、蚍蜉撼樹。

    兩柄飛劍架在了葉聞柳的脖子上，只見蘇媚兒靈巧地晃動著兩根纖細白嫩的手指，懶洋洋地說道：“白虎衛將軍，要不咱倆來調一調情？”

    “滾！”葉聞柳毫不客氣地還了她一個字，雖說他就好蘇媚兒這種類型的女子，但這是葉聞柳生平第一次希望有個美女能當場去世。

    蘇媚兒不悅地皺起眉頭，氣惱道：“你這人說話怎么也跟那蠻子一個調調，惹人生厭！”

    “老子是祿存！”

    葉聞柳怒吼一聲，雙手翻轉，結成一個奇怪的印記，臉頰兩邊頓時浮現出金色的紋路蔓延至他的眼角，剎那間金色的靈氣翻涌而起，直沖天庭而去。

    星海之中，一束金光自天空中劃開了云層落了下來，照射在葉聞柳身上，須臾間他的氣息暴漲而起，一股不屬于他的威壓向著四周席卷開來，眼中金光乍現，宛如天神附體。

    光芒萬丈。

    雖只有一瞬，卻亮的絢爛。

    只可惜，這個天神，稍微弱了那么一點。

    蘇媚兒將葉聞柳放倒在地，玉足踩在他背上使勁碾了碾，拍了拍手，笑道：“星辰境了不起啊？葉公子，再回去練個十年吧。”

    望著蘇媚兒瀟灑離去的背影，葉聞柳以手捶地，痛哭哀嚎。

    蘇媚兒遠遠地沖著吳鳴喊道：“吳蠻子聽著，葉聞柳比不得大將軍！若是生擒不得，便直接殺了，以免出了什么意外，若是被他跑了，上頭怪罪下來，咱們可不會好過！”

    吳鳴充耳不聞，滿臉陰狠地望著下首處的墨君，手中的力道再次加重了幾分，獰笑道：“來！”

    而墨君的身影隨之又下沉了幾分，他半跪在地，腳下的地面已然陷出了一個坑，裂紋想著四周擴散，越來越大，但墨君依舊頑強地扛著那把玄鐵巨尺，不曾移動分毫。

    “大將軍，求求你了……快走吧！”梅三娘已然泣不成聲。

    “三娘……”墨君咬著牙，艱難地開口道：“你還記得一件事嗎？”

    梅三娘怔怔地望著他。

    “你曾經問過我，為什么對你這般疏遠，以前不是這樣的，問是不是討厭你了……”墨君輕輕轉過頭，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目光滿是柔情：“當時我回答說，那是因為年少之時不懂事。”

    “我曾在江南的時候，碰到過一個算命老頭，他跟我說了一句話，叫做‘卦不敢算盡，恐天意難測’，當時我只是覺得他故弄玄虛，唬人而已。”

    “后來，他又對我說了一句話。”

    “什么？”一滴淚從梅三娘眼角劃過，順著臉頰往下滴落，滴在她那如火的嫁衣上，那一抹紅變得更深了。

    如血般鮮艷。

    “他說，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

    一語斷魂，已是淚浣衣袖。

    許多心思，除去天邊月，無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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