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囑咐墨君在此稍候,自己有些事要處理,先暫時離開一會,待他回來再做第二關的考驗。
說罷,也不理會墨君此刻的神情,臉上掛著玩味的笑意離開了。
在老者走后,杵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的荀無雙急忙跑了過來,一屁股坐到了方才老者所在的位置,隨后瞪著圓圓的大眼睛上下打量著墨君。
墨君被她盯的渾身不自在,干笑一聲,突然想起了方才擂臺上的一件事,于是拱手道:“小七姑娘有何吩咐?”
“不準叫本小姐小七!”
聽得這白衣男子這般喊她,荀無雙登時柳眉倒豎,一拍桌子作勢便又要起身。那心中本來對眼前這名白衣男子僅存著的一絲好感頃刻間化為烏有,心中叱罵道想不到這人長得文文弱弱,也是個輕薄的家伙!
小七,本就是那些整日盯著紅粉榜評頭論足的游手好閑之輩根據排名替她取的昵稱,但這在荀無雙看來滿是輕佻之意,極其令人惡心,因此她對這一稱呼深惡痛絕。
墨君見狀,暗道有戲,火上澆油道:“為何?在下倒是覺得‘小七’這個昵稱挺好聽的。”
荀無雙怒意更甚,心道這男子怎么如此厚顏無恥,對其已心生厭惡,想要發作,又自謂不是他的對手,況且這會又沒別人在場,難保不會發生什么意外。于是她只好咬碎銀牙往肚子里咽,放下狠話道:“聽著,像你這種人,魏爺爺絕不會讓你過第二關的!”
墨君皺了皺眉頭,魏爺爺?應該是指剛剛那位老者吧。
過不了第二關?正有此意!
一念至此,墨君輕浮之意盡顯,他將胳膊搭在茶桌上,往前探出半個身子,擺出一臉欠打的笑容說道:“哎怎么會呢?荀門家大業大,想來也不會欺辱在下這種小人物吧,傳出去名聲得多好不聽。”
“況且,在下也對自己的才學有幾分自信。況且此番近距離見到小七姑娘姿顏,驚為天人,在下發誓定會拼盡全力,娶得小七姑娘過門的!”
望著眼前男子越發邪惡的笑容,荀無雙只感背脊發涼,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慌忙撐著地板挪著小屁股往后疾退,眼神如同在看某種臟東西一般。
“本小姐就是死!也不會嫁給你這種人!”
墨君見對方一副要拼命的架勢,暗忖自己是不是用力過猛了。這小姑娘好歹也是荀門的大小姐,萬一真惹得對方太過反感,對自己也沒好處,還是見好就收吧。
于是他眉頭一挑,縮回身子,反問道:“哦?那小七想嫁給哪種人呢?”
荀無雙本已做好眼前男子被自己激的惱羞成怒、對她動手動腳的準備了,不料這人卻不按常理出招,突然就平靜了下來。她張了張嘴,表情凝固在了臉上,醞釀好的滿腹羞辱之言竟一句都吐不出來。
她翹起舌頭舔了舔可愛的小虎牙,雖惱怒這男子越發放肆的稱呼,但也暗道一聲好漢不吃眼前虧,隨后干咳一聲,挺直腰板,雙手搭在腿上,正襟危坐,借以掩飾尷尬。
墨君見她不理自己,端起茶碗,故作沉思道:“嗯……依在下看來,定然是那江湖中令無數少女魂牽夢縈的天梁星孔溫吧。”
“胡扯!”荀無雙頓時急了,吼道。
“那是誰?”
“關你什么事!”
墨君輕呡一口茶,表情釋然道:“哦,那我知道了,小七的意中人定然就是此次比武招親的優勝者,也就是在下了!”
“你怎么不先去照照鏡子!”荀無雙顯然已經無法忍受這白衣男子的厚顏無恥了。
墨君壞笑道:“那是誰?你不說在下就自認了,屆時一有空就在瑯琊郡內四處傳揚一番,好藉此博個名聲啊!”
荀無雙咬牙切齒,表情猙獰地如同一只受驚的猛虎,惡狠狠地瞪著眼前這白衣男子。
而墨君也笑吟吟地看著她,絲毫沒有畏懼之色。
半晌過后,荀無雙終還是繳械投降,她深吸幾口氣,拍了拍胸口意圖撫平情緒,隨后圓圓的眼睛瞇成一條長長的縫,出言譏諷道:“你這種人,根本不配與他相提并論!”
“哦?”
“他文能安邦,武可定國,縱橫天下,從無敗績!”
墨君端著茶杯的手忽然一抖。
荀無雙又道:“他乃一溫潤君子,又如書中俠客,詩中謫仙,畫中天神!”
墨君戰戰兢兢地將茶杯遞到了嘴邊。
荀無雙神采飄揚,眉飛色舞,兩眼之中如盛開著桃花:“他一襲白衣絕塵,青面惡鬼長嘯,面具之下又是絕世風華,世人無不為之傾倒,天下無不對其神往!”
墨君冷汗直流,他抬起另一只手欲制止荀無雙繼續下去:“等等,別說了!”
“哈,現在知道認慫了?幸虧你還有點自知之明。”荀無雙斜眼一瞥,已是越發得意,忽然心生一股獲勝一般的暢快之感,當即毫不客氣地嘲諷道。
“求求你別說了!”
墨君喝下一口茶,兩手捧著茶杯止不住地狂抖,像是在拜著神明哀求祈禱一番。
而荀無雙顯然不想話說一半,何況她也更不愿錯過這個打擊眼前這囂張男子的機會,隨即雙手叉腰,仰起驕傲的頭顱,鼻孔看人:“他便是大周的蓋世英雄、當朝大將軍、白衣侯墨君!”
噗!
墨君那好不容易喝下去的一口茶終還是噴了出來,隨即兩眼一黑,一頭栽倒在桌案上。
荀無雙顯然很滿意這個效果,當即只感全身無比地輕松暢快,她愜意地伸了個懶腰,胸前峰巒一抖,面帶玩味的笑意看向那趴倒在桌臺上的男子,不知是出于同情還是嘲諷地說道:“這下你明白了吧?識趣的話,就別再對本小姐起些歪心思,本小姐還能感激你救場解圍之功,給你留幾分面子。否則,哼哼……”
沉寂良久,墨君終于緩過氣來,但腦子依舊很暈。
他抬起頭,兩眼直直地盯著荀無雙,似要在對方眼中捕捉到一絲說謊才有的慌亂之色,但終歸還是徒勞。
他干笑一聲,嘆道:“然而那墨君勾結逆黨、背叛朝廷,如今已是生死不明了,整個天下都……”
話音未落,荀無雙登時急了眼,她兩掌按著桌臺直起身子,怒罵道:“胡扯!大將軍怎么可能是這種人!全是污蔑!”
觀其神情,比方才自己受辱還要生氣。
墨君一愣,目光變得呆滯,他又道:“那只是你認為而已。”
“父親也一直堅信大將軍是被冤枉的!”荀無雙如同一個孩子在維護自己心中的英雄一般,極力爭辯道。
但話一出口,她才恍覺自己失言,急忙捂住了嘴,面色有些慌張。
好在眼前的白衣男子臉上并無異色,似是對這話充耳不聞一般呆住了,荀無雙這才微微安心下來。
“是么……”墨君突然像個孩子般笑了起來,笑過之后,鼻子便是一酸,他慌忙低下頭,以免自己失態。
這一路來,心中的某種情緒,已經沉寂太久了。
那日,他在牢中聽見了摯友司空望的死訊,他瞪著猩紅的雙眸,將頭埋在地上,死死地攥緊拳頭捶打著地面,指甲嵌入肉中,將掌心割的鮮血淋漓。無人知道他是怎么度過那幾天的。
那天,他眼睜睜地看著亦師亦友的齊王微生悠死在自己面前,卻什么也做不到,因為這是已經注定的事,誰也無法挽回,但那種心情,無人可以體會。
那晚,他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如君如父的皇帝微生昭死在自己懷中,他依舊什么也做不到。但那并非注定之事,或許也曾有挽回的余地,然而在那一刻,說什么也晚了。
墨君戴上猙獰的鬼面,在那時,無人能看見他面具之下的表情,因為微生昭曾對他說過,他哭的時候,很丑。
于是,墨君懷揣著微生昭的手諭,護著梅三娘一路殺了出來。
在那時,他的心其實已然麻木了,甚至有過一死百了的念頭。
但墨君曾答應過微生悠一定會照顧好三娘,也曾答應過微生昭會誓死守護好大周,因此,他不能死,無論如何都要挺過來。
后來,墨君做起了夢。
在夢中,他見到了那些因他而死的人。
他本不信夢,但在那一刻,他多么希望夢境才是真實。
如此一來,他便無須再活在深深的自責之中了。
好在墨君在朝中還有一位朋友,當朝尚書令荀無琊,那也是他所寄予的最后希望。但他的內心深處,其實也不敢肯定荀無琊究竟能否信任自己,即便是在這荀門之中,他也依舊有著惶恐和不安。
但這一切在這一刻,釋然了。
墨君是個聰明人,他從不會將自己的真情實感流露于表面,甚至會以調笑之色加以掩蓋。
除非,情至深時。
掩無可掩,蓋無可蓋。
此刻,荀門主閣樓的一間偏堂中,那名方才離去的老者正凝視著桌案上鋪開的一封信件,眼中如有光芒凝聚。
隨后,他那如枯木般蒼老的嗓音緩緩開口。
“老爺,咱們終于……招到‘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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