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食人立的？大食人因為丟了營寨，當(dāng)時應(yīng)該是恨不得將咱們都挫骨揚灰，怎還會立一塊墓碑？”丹夫說著，忽然想起一種可能，大叫道“難道尸首都已經(jīng)被大食人毀掉了！他們故意立這塊木牌，是為了嘲諷回來遷墳的人？”

    丹夫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想法對頭，立刻就要用鐵鍬挖開地面，驗證自己的想法。kanxse

    “你慢動手！”雷諾立刻將他攔下。“若同袍的尸首還埋在地里，你這一鍬下去把尸首弄壞了怎么辦？你別忘了，咱們當(dāng)初埋的很淺。”

    聽到這話，丹夫停住揮舞鐵鍬的手。雖然他覺得尸首已經(jīng)被大食人毀了，可萬一還有他豈不是犯了大錯？

    “那怎么辦？”他問道。

    “當(dāng)然是用鏟子慢慢鏟走表面的土。”雷諾說著，已經(jīng)舉起鏟子在地面鏟起來。但他每次只鏟掉薄薄一層、不到半寸厚的土。

    眾人見狀，手里拿著鏟子的也紛紛效仿起來。大家都擔(dān)心不小心毀了同袍的尸首，也都小心翼翼的。

    雷諾鏟了幾下，將土扔到一邊，又一鏟子下去，感覺似乎鏟到了啥東西。他再次減少力道，又輕輕碰了一下，感覺軟軟的不是石頭，立刻掀開表面的土，向下看去，就見到一具尸首的頭顱。

    “我挖到尸首了！”他立刻叫道。

    “我也挖到了！”同時，也有人大聲喊道。

    “挖到了！”

    “見到骨頭了！”

    “挖到了挖到了！”

    很快，眾人紛紛說道。

    “哎，尸首上怎么還裹著一圈布？”米特忽然又驚訝地叫道“我記得咱們當(dāng)初只是將衣服弄得整齊些，然后就埋到土里，沒有棺材，也沒有用布或袋子裹著。難道當(dāng)時有別人裹了？”

    “不對，方位不對！”又有人喊道“這個頭骨上有一道痕跡，與鄭茂死的時候腦袋挨的那一下一樣，一定就是鄭茂的尸首！可我明明記得他的尸首埋的更深！我當(dāng)時親手挖的，拋開雪以后還挖了至少三尺，怎么這才不到兩尺就找到了？”

    “不對，不對，我明明記得當(dāng)初尸首是橫著放的，怎么變成豎得了？”還有人喊道。

    面對鐵證，丹夫雖不愿相信，但也不得不相信。就算往來碎葉城與喔鹿州的奸細走沿河道路，而且碰巧發(fā)現(xiàn)這里埋有大唐將士，于是設(shè)立一塊墓碑但無法解釋為何尸首的位置變化、身上也多了一塊布。奸細絕對不會在這里停留很長時間就為了重新埋葬戰(zhàn)死將士的。所以只有一個正確答案這都是大食人做的。

    “大食人為甚做這樣的事？不僅立了一塊墓碑，還專門將尸首按照他們的禮節(jié)重新埋葬？”他又喃喃自語道。

    為能夠生擒俘虜，所有士卒都被要求學(xué)幾句大食話。教他們大食話的先生在教語言的時候，順帶介紹了幾句大食風(fēng)俗，其中就包括喪葬習(xí)俗，所以他們都知曉大食人的葬禮不用棺木，只用一塊白布將全身裹住下葬。

    “或許是當(dāng)初大食先鋒軍統(tǒng)兵將領(lǐng)，好像是叫做納賽爾的吧，自己統(tǒng)領(lǐng)七千人卻被咱們幾百人打下營寨，心中氣憤之余又產(chǎn)生敬佩之情，然后有士卒發(fā)現(xiàn)咱們埋得淺的尸首，納賽爾于是按照大食禮節(jié)將尸首重新安葬，又立了一塊墓碑。”雷諾猜測道。

    雷諾的猜測對了一半。確實有人氣憤之余又心生敬佩，但不是納賽爾，而是當(dāng)時來查案的侯梅德。侯梅德發(fā)現(xiàn)這些尸首、證明竟然有唐軍將士寧愿凍死也不動一下后，十分敬佩，否決了納賽爾將尸首挫骨揚灰的建議，而是命令他重新埋葬，而且立一塊墓碑。納賽爾不敢違背侯梅德的吩咐，只能照辦。

    “別管為啥大食人會重新安葬了，反正這件事咱們得承他們的情。”夏傳濤道“以后若生擒大食兵，一定要問問是不是曾經(jīng)在喔鹿州之戰(zhàn)的先鋒軍。若不是，立刻殺掉若是，可以讓他活著當(dāng)俘虜。”

    “這個法子好！”眾人紛紛稱贊“以后就這樣辦！”

    “好了，別說這些了。”林覺安見上官在場的情形下，不經(jīng)他們答應(yīng)就擅自決定一件事，心里不爽但他也不敢說夏傳濤的想法不對，只能出言打斷，又道“趕快將尸首從土里挖出來，搬到棺材上。”

    “是！”眾人一聽也對，將尸首挖出來要緊，紛紛答應(yīng)一聲不再說別的，揮舞鐵鍬鏟子挖起來。

    “這雖然不是劉三哥的，但咱們也挖出來。”雷諾對丹夫說了一句，又揮舞鏟子將身體上面的土撥掉，包裹住身體的整塊布都露出來。

    “親手安葬尸首的大食兵一定不用心。”丹夫看了一眼裹著的布，說道“你看這塊布才一年半就爛成這個樣子，可見原本就是一塊有些破爛的布。而且埋的也太淺了，我記得大食人尸首比這埋的深得多。咱們當(dāng)時是急于撤走，他們也不用著急。”

    “能再埋入土里已經(jīng)不錯了，不要計較太多。”雷諾說了一句，遲疑一下問道“咱們是連同布一塊放到棺材里，還是拆掉白布？”

    “孟別將，咱們要不要拆掉布？”丹夫也有些遲疑，轉(zhuǎn)身詢問孟飛軍。

    “拆掉吧。”孟飛軍琢磨一會兒，說道。布畢竟是大食人裹上的，有的人家不喜歡。

    “是。”丹夫答應(yīng)一聲，就要掀開不管原本啥顏色都已經(jīng)被染成黑黃色的布。但他第一下沒能掀開，布似乎與尸首粘在一塊。他也沒在意，又用力掀，總算將布從尸首上扯了下來。

    但他立刻就后悔了。后悔聽從孟飛軍的話，后悔自己親手掀開布。

    浮現(xiàn)在他們眼前的尸首還沒有完全變成一幅骨頭架子，但正因如此才十分可怕。全身呈現(xiàn)黑紅的顏色，許多地方凹陷下去與骨頭緊緊貼在一起，有些地方卻還鼓著，與生前一樣。整條左臂已經(jīng)只剩下白骨，但右臂卻還有紅色的肉左小腿的骨頭都已經(jīng)沒有了，但大腿卻幾乎完整。眼眶處完全空著，仿佛想要向人訴說話語。

    不僅如此，丹夫大約是不小心，腳碰了右臂一下，立刻一大片肉好像軟泥似的從上面掉下來，又粘在他的鞋上。他使勁想要甩脫，肉四散飛舞，又粘在他或雷諾的衣服上。

    “啊！”他立刻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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