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不能騎馬，只好坐車。

    曹苗毫不留情的嘲諷了他一路。你父親當(dāng)年隨武皇帝遠征柳城，爬冰臥雪，披荊斬棘，不僅掙來了榮華富貴，更錘煉出一身錚錚鐵骨。怎么到了你這兒，就這么廢？

    夏侯玄臊得無地自容，只好裝沒聽見。

    不過，他其實豎著耳朵，將曹苗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在了心里，仔細琢磨。

    曹苗說，人的記憶有時效性，時間拖得越久，相關(guān)人等的記憶越模糊，甚至完全遺忘。要查案，必須抓緊時間，趁著證人們的記憶還清晰，從中梳理出線索。

    此外，王機雖然失蹤了，但他是個大活人，不可能憑空消失，一點蹤跡也沒留下。包括那個刺客，雖然沒人看到他的臉，但他的身高、背影卻已經(jīng)露了行跡，根據(jù)這些線索，應(yīng)該可以問出一些問題。

    當(dāng)著夏侯玄的面，曹苗仔細詢問了熊猛和當(dāng)時在場的衛(wèi)士。根據(jù)熊猛勘察現(xiàn)場時得到的信息，曹苗斷定刺奸是一個青年男子，大約七尺三寸到七尺五寸高，身體精壯，動作嫻熟，應(yīng)該是個老手。這樣的人不會是無名之輩，既然在洛陽出現(xiàn)，洛陽的游俠兒中應(yīng)該有認識他的人。

    更重要的是，這人如果在王機所住的善里露出面，里正、里監(jiān)會有印象。身在京師，天子腳下，又是權(quán)貴住宅附近，里正、里監(jiān)們的警惕性都很高，對這些游俠兒會下意識地多看一眼。

    夏侯玄在心里仔細琢磨著曹苗的分析，覺得有理。實際上，這些并不難，他也可以做到，只是他之前沒有這樣的經(jīng)驗，一點概念也沒有，根本不知道從何查起。

    之所以要去執(zhí)金吾寺，是因為執(zhí)金吾的緹騎來得很快，他們有可能看到一些東西。

    更重要的是，執(zhí)金吾臧霸是青徐豪強，大部分人脈都在軍中，與洛陽的這些官員沒什么來往，甚至有些敵對。他或許不會主動與王機做對，但他也不會偏袒王機，甚至為此得罪天子和宗室。

    肩膀滑溜的人，是不可能代人受過的。為了撇清自己，臧霸也會配合他們的行動。

    這需要一點手段，才能從這種老狐貍口中得到真正有用的信息。以禮相待是必要的，但遠遠不夠。

    曹苗和夏侯玄交待了幾句，兩人分工協(xié)作，一個做君子，負責(zé)正面交涉一個做小人，負責(zé)側(cè)面突襲。

    “你猜，臧霸現(xiàn)在睡了沒有？”曹苗說道。

    夏侯玄仔細想了一會。“就算睡了，也睡不安。”

    “要不我們打個賭。”

    “怎么賭？”

    “我覺得臧霸會站在門口等我們。”曹苗說道：“如果我贏了，你輸我十金。”

    “如果我贏了呢？”

    “我把這匹遼東馬送給你。”曹苗說道：“你若想繼承你父親的遺志，成為大魏棟梁，現(xiàn)在開始就要練習(xí)騎射，為將來統(tǒng)兵作戰(zhàn)做好準(zhǔn)備。不是我看不起你，我弟弟允恭都能擊敗你。”

    夏侯玄哼了一聲。“就你聰明，一匹最多值五金的遼東馬，非要賭我十金。不過沒關(guān)系，我覺得你肯定會輸，賭了。”說著，舉起手掌，與曹苗三擊掌。

    “啪啪啪”，擊掌三聲，夏侯玄收回手，又有些后悔。我跟他賭什么氣啊，不值當(dāng)。

    兩人一邊走一邊閑扯，不時互相詆毀兩句，來到了執(zhí)金吾寺門前。

    還沒下車，曹苗就看到了執(zhí)金吾寺門口的臧霸。他雖然不認識臧霸，但身穿官服、魁梧雄壯的老者，他想不出除了臧霸還會有誰。

    “你欠我十金。”曹苗指指夏侯玄，揚揚眉。

    夏侯玄很驚訝。他相信臧霸有可能出來迎他們，但站在門外，等他們的到來，這有點意外。他一邊下車，一邊輕聲對曹苗說道：“你告訴我為什么，我再贈你十金。”

    “二十金。”曹苗豎起兩根手指。

    夏侯玄輕蔑地瞥了曹苗一眼。“我給你五十，夠不夠？”

    “成交。”曹苗伸出手。“校事腰牌給我用一下。”

    “……”夏侯玄無語，卻還是掏出腰牌遞了過去。

    曹苗沒有下馬，輕踢馬腹，來到臧霸面前，伏在馬鞍上，打量著臧霸那張黝黑的臉。臧霸臉上在笑，但眼睛里一點笑容也沒有。他也不說話，只是仰著頭，迎著曹苗審視的目光，不動如山。

    “執(zhí)金吾？”曹苗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馬鞭，示意夏侯玄不要動。

    臧霸嘴角輕挑。“正是臧某。足下是……”

    曹苗沒說話，只是舉起了手中的腰牌。“校事署查案，還請執(zhí)金吾寺上下配合。”

    臧霸瞥了一眼金燦燦的校事腰牌，臉色微變，拱手施禮。“喏。”伸手相邀。“請。”

    “不急，我需要一份昨夜當(dāng)值的人員名單，緹騎、執(zhí)戟的都要，包括他們巡邏的時間，地點，路線。他們今天應(yīng)該不當(dāng)值，我希望他們在一頓飯的時間內(nèi)，全部出現(xiàn)在我面前。”

    臧霸偷偷看了一眼夏侯玄，夏侯玄拱手而立，一言不發(fā)，神態(tài)恭敬。臧霸見了，更不敢怠慢，轉(zhuǎn)身命人去傳相關(guān)人員。他不知道曹苗是誰，但他和夏侯玄而來，手持校事金牌，分明是奉詔辦案。這種人是得罪不起的，平白無故惹上麻煩更不值得。

    曹苗下了馬，隨臧霸來到正堂。正堂的中間擺著一個巨大的模型，是洛陽城的布局，只是宮里的布局是空缺的。執(zhí)金吾的轄區(qū)是宮城以外，宮城以內(nèi)的部分不歸他們負責(zé)。

    幾個將領(lǐng)站在模型旁，眼神復(fù)雜地看著走進來的曹苗和夏侯玄，卻沒有人說話。

    曹苗也不說話，只是舉起手中的校事腰牌，轉(zhuǎn)了一圈，讓每個人都看清楚。看到校事腰牌，將領(lǐng)們的臉色都變了，原本的傲氣都不見了，昂起的頭也不知不覺的低下了。

    “今天沒什么特別的事，只是問一下諸位昨天當(dāng)值的所見所聞。每個人都有說話的機會，但是不要有僥幸心理。如果被我發(fā)現(xiàn)有人說謊……”

    曹苗沒有說下去，只是用陰森森的目光掃視著眾人，同時嘴角挑起一絲冷酷的笑容。

    包括臧霸在內(nèi)，幾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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