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離這一句話說出來的時候，無論是青牛那三個聽道人，還是說百萬年前就已經(jīng)來到這里的幾位先天神臉都浮現(xiàn)出些微震動之色，那小乞兒后知后覺，此刻終于明白，講道的先生和石碑傳說中的百族之師并不只是形貌相似，一時間呆滯在那里。

    一方天地大道則是慨然低語。

    趙離沒有聽清楚祂說的是什么，他也沒有那個閑心思去聽，腦海中亂嗡嗡的，過去那些潛藏了三百萬年的記憶緩緩浮現(xiàn)，他來此世，在三百萬年前度過的時間不過十載，繼而死去，但是那十年的分量，絲毫不比這一段歲月來得清淺半分。

    一幅幅崩碎的畫面在腦海當(dāng)中飛過。

    但是因為中間過去的時間太過于漫長，這些記憶無法凝聚，就像是被歲月風(fēng)化了一般，道人捂著額頭，踉蹌了下，手掌輕輕按在了旁邊石碑，視線隨之落在那看去弱小的龍神之，眼睛微微瞪大。

    眼前的畫面驟然清晰。

    我，記起來了……

    ‘你是誰？！’

    ‘你才是誰？！’

    四只眼睛當(dāng)初對峙。

    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自己莫名其妙變得年輕很多，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因為靈氣足夠濃郁，諸多神靈交戰(zhàn)時候擴(kuò)散的余波里也裹挾有磅礴的氣機(jī)，更不必說滴落下來的神血，還有死去龐大怪物的尸體，都能夠讓普通的生物發(fā)生巨變。

    原本的九洲十方，看去比起地球侏羅紀(jì)還要夸張。

    巨大的樹木甚至于已經(jīng)通靈。

    藤蔓的危險不遜色于巨蟒。

    自己好不容易才勉強(qiáng)活下來，身帶著的那么點吃的，根本不夠吃，吃完了，在巖石縫隙里呆了三天，實在是忍不住，說是酒壯慫人膽，其實餓急了的人比醉鬼都瘋。

    當(dāng)年的道人直接拿著兩片碩大的葉子做了偽裝色，用刺鼻的汁液涂抹地臉到處都是，悄咪咪去偷一種巨大怪物的蛋，巨大怪物只是相對而言，其實在那個蠻荒時代里，也是弱小，需要外出掠食更弱的生物。

    道人約莫好時間，用巨大的石頭砸開了蛋。

    他其實應(yīng)該抱著蛋逃跑。

    但是當(dāng)時餓的忍不住了，當(dāng)場就砸開吃蛋液，結(jié)果看到里面那一條蛇一樣的家伙，簡直嚇得險些心臟驟停，直到看到那家伙也在大快朵頤，似乎也給嚇得半死，然后抬起頭，兩個偷蛋賊對視一眼，脫口而出各自的語言。

    然后很有默契地低頭狂吃。

    最后道人發(fā)現(xiàn)怪物快要回來，準(zhǔn)備溜的時候，見到那蛇一樣的家伙吃的肚皮圓滾滾的，根本跑不動，當(dāng)時也不知是怎么的腦子一抽，可能是順手，也可能是覺得在這個時代，兩個弱小的家伙抱團(tuán)，總比一個孤零零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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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手抓住那小蛇的尾巴，邁步就跑。

    當(dāng)時它還用兩只爪子抱著蛋殼，當(dāng)餅干一樣地狂啃。

    然后就是孽緣。

    這一人一蛇一拍即合，在整個區(qū)域里面搞得天翻地覆，不知道多少怪物的蛋遭了殃，那小家伙會飛，雖然速度不快，但是至少比道人跑得快，只是長得太小，爪子也不如道人手臂長且靈活，于是往往就是那小蛇在前面噴火，各種各樣吸引注意力。

    道人悄悄從后面包抄，抱起蛋來轉(zhuǎn)頭就跑。

    那是一模一樣的壞胚子，狼狽為奸。

    偷了蛋，然后兩人分著吃了。

    直到之后機(jī)緣巧合之下，發(fā)現(xiàn)了部族，這才稍微安定些，在這之前的幾年，真的就是相依為命，小家伙雖然不擅長戰(zhàn)斗，但是靈智很高，居然能夠印心交談，然后學(xué)會了道人的語言。

    這下就真的有能說話的對象了。

    道人心里狂喜之下，沒事就跟祂閑聊。

    并且將自己所知最強(qiáng)的圖騰之名告訴了這小蛇兒。

    某日，那道人吃飽喝足靠著大樹，用抓著那小獸爪子削出來的牙簽剔牙，看到那小家伙站在了一塊大石頭，挺胸抬頭，得意洋洋道：

    “趙離，那我就是龍了！”

    當(dāng)日道人大笑不止，鄙夷道：“就你？你那哪里能說是龍？”

    氣地小家伙和那道人直接廝打了一頓。

    最后兩個家伙都有些鼻青臉腫，靠在一起吃用石板烤熟的蛋，眼前是巨大無比的林木，遠(yuǎn)處見到恐怖的怪物從天空飛過，旁邊的小獸咬牙切齒，道：“我不管，我就是龍，你說憑什么我不是龍？”

    道人當(dāng)時已經(jīng)沒力氣鬧騰，擺了擺手，沒精打采道：

    “好好好，龍，你是龍好了吧？”

    “你不服氣？!”

    “服氣服氣，話說蛋快熟了啊。”

    幼年龍神爪子一指旁邊更多的那個蛋，斬釘截鐵道：

    “本龍要這個！”

    “好好好……”

    片刻后幼年小獸怒吼炸開——

    “趙離，你居然放這么多辣椒，你死了�。。　�

    怒吼聲引來野獸，又是一陣兵荒馬亂的逃跑。

    ………………

    趙離伸手撫摸石碑，周圍數(shù)人都緘默不言，即便是天道，或者說先天神，都不愿打擾這位顯然陷入了回憶當(dāng)中的百族之師，趙離手中輕輕拂過那龍神的模樣，突然輕聲笑道：

    “龍神啊……”

    “那家伙也終于成為龍神了嗎？當(dāng)日明明只是個連偷蛋賊都做不到的蠢貨啊，要不是我順手一拽，搞不好就已經(jīng)被人給吞了下去，哪兒能有這么風(fēng)光？不過，當(dāng)初確實是被祂救了好多次，好多次……如果不是他，我恐怕早就死在某個怪物手里了。”

    “就是沒有辦法和人說話，就足夠把我憋瘋了啊……”

    “可是為什么，過去那么長的時間，還是那么蠢�！�

    他抬手摸了摸臉，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控制不住地淚流滿面。

    先古之年，壽數(shù)將近的道人離開部族，和那龍去了森林。

    一并戲耍了一頓。

    道人當(dāng)日二十八歲，但是雙鬢已經(jīng)發(fā)白，歷經(jīng)生死不知凡幾，心性沉穩(wěn)，而龍，天生地養(yǎng)，不必說區(qū)區(qū)十年，哪怕是百年，千年，也不過一瞬而過，曾經(jīng)能夠和祂彼此戲�；プ岬牡廊艘呀�(jīng)體力不支。

    最后他坐在草地，靠著樹木，看著龍獨(dú)自追逐一只蝴蝶，神色溫和。

    想到先前聽到百族之中一脈所說的話，想要利用龍。

    于是伸出手，讓那小家伙過來，伸出手在龍背撫了撫，龍明明舒服地瞇了瞇眼，卻還是很不滿，在空中飛旋，伸出爪子把玩道人的黑發(fā)，里面已經(jīng)混雜了銀絲，道人笑著道：“往后，除了人族，百族其余幾支離得不要太近，不……就是人族也不要待得太久，出去多看看人間，看看其他世界……”

    龍舒服地瞇著眼，漫不經(jīng)心道：“反正有你在啊。”

    “你去哪兒，我去哪兒咯�！�

    道人大笑，笑容悲苦。

    可是……

    即便傾盡我這一生，我也只能陪你到這里了啊。

    他笑容溫和，眨了眨眼，道：“要不要再玩一次捉迷藏？”

    龍瞪大眼睛，滿臉的興奮，在空中盤旋一周，道：

    “好啊！我們?nèi)ツ膬海俊?br />
    道人微笑道：“這一次，我們玩得遠(yuǎn)些，往遠(yuǎn)離部族的方向去�！�

    “我去找你�！�

    龍興奮不已，看到道人雙目緩緩閉合，疑惑道：“你怎么了？”

    道人靠著越發(fā)繁茂的樹木，含笑道：“我有些困了，睡一會兒。”

    龍從來不懷疑他，于是認(rèn)真道：“那你睡醒記得找我��！”

    “一定要記得！”

    “嗯，我不會忘記的，不會忘記你……”

    龍盤旋而去，道人靠著樹木，雙目視線緩緩模糊，黑暗，看著好友離去，嘴角一絲微笑，你可是要成為龍啊，縱橫四海，大則興云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nèi)，逍遙自在，怎么能夠被百族束縛在這里，被他們利用。

    若我是束縛你的那根繩索，今日當(dāng)斷了，呵……

    抱歉，最后還是騙了你。

    你會原諒我的，對不對？

    他恍惚間看到諸神身影，勉強(qiáng)抬起手。

    百族，拜托諸位了……

    還有，龍。

    地母伸手想要握著那只已經(jīng)沒有力量的手掌，但是沒能接住，手掌重重墜在地，道人氣息斷絕，雙眸卻還是明亮的，靠著樹木，注視著遠(yuǎn)方越飛越遠(yuǎn)的龍。

    天空中一道明亮的星辰墜落。

    而在現(xiàn)世的大千世界，青牛和謝鵬鯨看到那位恐怕正是百族之師當(dāng)面的男子淚流滿面，心中都是駭然，道人卻是呢喃兩聲，身子晃了晃，突然重重抬腳在那石碑一踹：“你就是個蠢貨！老子告訴過你多少次了，躲開大劫，躲開！”

    “你為什么還要往撞！”

    他一拳砸下，拳頭鮮血流出：

    “放屁的龍神�！�

    “當(dāng)初老子不是告訴你，該避就避，你怎么就找我身不好的地方學(xué)啊，你是不是蠢……”

    道人低下頭去，淚眼模糊，聲音哽咽。

    太古龍皇，最后活躍于世的先天神。

    地神崩裂之戰(zhàn)和火神交手，勝，以使地神靈性能夠沒入九洲，以待來日重聚。

    引四海之水灌溉地脈，驅(qū)逐烈焰，維持百族生機(jī)。

    于遠(yuǎn)古以量星尺鎮(zhèn)壓水神邪念，斬其中外道分神，護(hù)住西定真洲和東海一脈。

    與火神二次交手，重創(chuàng)而去。

    于嵐洲時候發(fā)現(xiàn)古鰲海眼作出布置，導(dǎo)致嵐洲地水風(fēng)火之局進(jìn)一步暴露。

    最終入外道之眼，死于火神六次暗算交手。

    萬年凌遲而滅。

    一身血肉化作龍類神魔。

    趙離眼前視線模糊，仿佛重新看著那巨柱之，盤旋著的巨龍，看到祂的身軀處處都有戰(zhàn)損，看到祂鱗甲崩裂，血肉有干枯缺損，龍角折斷，卻仍雙目怒睜。

    即便是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也仍舊保持著怒吼和戰(zhàn)斗時候的姿態(tài)。

    昂揚(yáng)不甘，不屈。

    你回來了啊。

    對不起，我沒能守住啊，九洲和百族。

    ‘趙某請借道友一身鱗甲。’

    你是要我的鱗甲嗎？

    是嗎，要給旁人做鎧甲啊……

    沒關(guān)系。

    盡數(shù)拿去吧。

    只要是你要，只要我有，什么都可以。

    ‘以降妖，除魔，誅神，定此世間玉宇澄清。’

    抱歉這九洲最后還是要讓你來收拾殘局。

    龍神殘軀之，最后的戰(zhàn)意陡然燃起。

    龍族咽喉，最后也是最堅硬的逆鱗散出白芒，然后自主脫離而下。

    曾經(jīng)初入此世的少年朝著弱小的龍神伸出手，陽光溫暖，微笑道：

    “喏，說好了，人呢，要頂天立地，龍呢，就要遨游四海�！�

    那只弱小的神獸遲疑著伸出黑色的爪子。

    和人類少年的手掌觸碰。

    石碑崩裂化作齏粉，白發(fā)道人罵聲沙啞低沉，最后聲音哽咽，踉蹌倒在地，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嘿，趙離……

    我成為你口中的龍了嗎？

    PS：今日……外加請假

    千秋歲月如杯擲，視而不見乃曰夷，今日方知我是我，故人長絕

    這是趙離這個角色詞的半闕

    其實是從昨天一直到現(xiàn)在的，接下來本書只剩下最后三分之一不到的收尾，下一章要寫什么，接下來的結(jié)構(gòu)，還需要排布整合，所以今天算是請個假，整理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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