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鋒夸道：“董老頭確實厲害。”
繁星：“但董山不是最厲害的。在影子星系的科技大爆發中，歐氏一族才是真正的功勛卓著。雖然在歐青嵐成長起來之前，歐氏里沒有人能與董山相提并論，但這龐大的家族在各行各業累加起來的貢獻，十個董山也趕不上。順帶一提，順著歐俊朗傳下來的歐氏一脈里，全員都是接引人。可惜當初領航艦隊離開太陽系時，歐夢峰認為他年事已高，沒一起走。”
“原來如此”陳鋒點頭，“不過歐夢峰在地球上也做了很多事，沒白留。”
“之所以董山最后會得知他本人與你的事情，是由于自3000年開始，越來越多的接引人抵達預訂位置。尤其是董山在學術界的地位越來越高，得知的秘辛也越來越多。那時候先哲院剛好即將完善如何將你引導來影子星系附近的最后一步論證，需要得到董山的幫助。經過嚴密論證后，先哲院決定開啟接引計劃20版，將對接引人的信息封鎖打開一個缺口。”
“當接引人抵達預訂‘坑位’，則對其開啟全面評估，假如該接引人通過論證，并被我和先哲院判定為此人在知情后可以做出正確選擇，不影響其能力發揮，那么就會將知情權還給對方。由對方自行決定是否要得知自身在在過去數條時間線的‘歷史’中扮演的角色。這一類人，被稱之為知情接引人。”
陳鋒想了一下，這倒也是個辦法。
挺好。
起碼說明先哲院不會一成不變刻板腐朽的執行策略，而是會因地制宜，隨機應變。
接下來繁星又說了些關于接引計劃的情報。
第一個嚴格意義上的知情接引人并非董山，而是伊曼努爾·柏圖。
在很早之前，伊曼努爾就成為了先哲院的歷史學核心學者之一，早已拿到了先哲密碼的全部鑰匙，只不過之前沒明確說法而已。
第二個知情接引人才是董山。董老頭于3001年知曉真相，并同步被吸納進先哲院。
剛得知真相時，董老頭也給震懵了半晌，過了好久才緩過神來。
他老臉微紅，感慨著說：“真沒想到我會在戰艦上呆到最后，本來我覺得以自己的性子肯定跑得比誰都快呢，哈哈哈……”
他還真沒愧對陳鋒給他的“老不正經”點評。
但也正是因為他這不正經的性子，才讓他輕易跳出得窺自己人生密碼的沖擊，他的成就并未受到影響。
“除董山和伊曼努爾外，別的知情人情況怎么樣呢？”
陳鋒再問道。
其實他就想知道唐天心知道了多少，這次等自己回去后能不能更單刀直入，咳咳……
繁星一秒識破他的如意算盤，果斷打擊，“你在想屁吃。”
“哈？”
“唐天心元帥與你的交集太深，反而不能向她輕易透露。并且接引計劃20版只執行了二十余年就被廢棄了。”
“啊？”
“第四個，也是最后一個知情接引人是韓與。”
陳鋒記得這人，是個小女孩，上條時間線里政治領袖拿威綸的左膀右臂，最高行政智囊團的負責人，擁有極強整合邏輯分析能力與快速信息分揀能力。
“這小女生怎么了？”
“她在3203年通過審核。”
陳鋒想了一下，“當時她才19歲吧？考核這么草率的嗎？”
“因為她的天賦是絕對理性與絕對邏輯。”
陳鋒：“哦。”
“韓與在知道內情后，做出周密推理，提議再次更改接引計劃，將其升級為30版。具體方案是，不再主動告知接引人真相。所有接引人只有在臨死前，才有權限查閱真正的三十一世紀‘歷史’，看到以前時間線里的自己。”
“同時先哲院也不再吸納接引人，不管這接引人再優秀，都不吸收。因為這些人本來都是給你準備的。你遲遲沒露面，先哲院推測你很可能會一直潛伏到戰爭結束之前。在3020年后的百年時光，同樣是你所不曾體會過的，我們要為你提供最大的幫助，就必須盡可能從你留下的思維烙印中解脫出來。所以，先哲院不應該再參考與你有深度關聯的人提供的決策建議。”
陳鋒納悶道：“如果這人是在戰場上陣亡呢？”
繁星：“那也沒什么辦法。”
陳鋒嘴角一抽，“那還挺無情的。”
繁星：“沒什么無情，沒被你記住的人，本來就只有一輩子。這才是正常的人生。”
“我明白了，反正在人們的三觀里，我還是我。但他們未必還是他們自己。”
“是的，無論某人在已經消失的時間線里取得怎樣的成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次每個人都能做到什么程度。過去時間線里虛幻的功勞簿，對這條時間線里的接引人毫無意義。”
陳鋒聳聳肩，“也還行吧。”
這接引計劃經歷三次改版，但其實歸根結底壓根就是他本人十分熟悉的套路。
不錯，正是曾被他深惡痛絕的“戰神計劃”的變種，并且受眾面更廣，持續時間更長，也更有體系，更極端。
他直覺性對此略感反感，可結果看起來卻又還行，讓他有槽無處吐。
“好了，大型絕密網絡會議的信息廣場已經搭建完畢。參會人員已經全部就位，你是否要與人們直接見面？還是只通過我傳遞一段視頻講話即可？”
陳鋒渾身一震，“見面嗎？比我想象中的更快一些啊。”
“是在我利用介質層網絡建立的虛擬廣場上，以思維投影的方式見面。如果你不喜歡，那也可以暫且擱置，等你正式抵達影子再說。只不過……”
陳鋒：“只不過我到影子星系還要兩年。人們未必真能堅持到我抵達，對吧？”
“是的。可能性無限接近0。四十二光年的距離誤差，還是太大了。”
陳鋒搖頭，“本來這兩年時間剛好合適，只是先哲院沒算到我會掌握折躍戰甲，并導致復眼者提前發動總攻而已。不算失敗。算了，既然大家想見我，那就見一面吧。”
“好的，請佩戴腦波直連頭盔，與福萊德斯的神經建立深度聯系，然后進入沉睡。廣場就修建在福萊德斯的大腦中，你將會以入夢的形式出現在福萊德斯的夢境里。”
陳鋒略顯緊張，“這樣的嗎？會有很多人參加會議？小福能受得了？”
“請不要低估人腦和格拉斯人的能力結合在一起后的潛能，如果掌握時間的你是宇宙中最不可思議的生物。那么福萊德斯至少也能排進前十。”
“好吧。”
約莫五分鐘后，陳鋒緩緩睜開眼睛。
眼前的畫面讓他似曾相識，是漢州城的城市中心花園廣場。
陳鋒正站在廣場最前端的講臺上，身穿紅裙的繁星站在他的身邊。
他看著花園廣場中央熟悉的偉人雕像，又扭頭四顧打量周圍林立的商場高樓、熟悉的紅白相間的公交車、造型別致的金屬棚公交站臺，還有廣場上方迎風飄揚的紅旗。
陳鋒的記憶瞬間被拉回到百年之前。
他恍如隔世。
一夢百年。
這城市，真的好久不見。
依然如此熟悉且親切，讓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當初決定成為救世主時的初衷。
放棄優渥的人生，不惜一切代價的讓自己受苦受難，歸根結底，他內心深處最想守護的其實就是那片山河故土與生于斯長于斯的二十一世紀和三十一世紀的熟悉的人。
他明明做的是很高尚的事。
但他的動力卻依然要建立在想守護的人身上。
這次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失去這些了。
他過來時看到地球毀滅，太陽系文明覆滅后，一開始才那么喪，好艱難才走出來。
所以在他走出來后，依然果斷決定當個冷漠的潛伏觀察者。
很顯然，繁星捕捉到了他心底最真實的一面，故意把會場設計成如此模樣，為的就是更進一步喚醒他的初心。
“繁星，你有心了。”
陳鋒輕聲說道。
身邊的紅裙少女咧嘴笑笑，“謝謝夸獎。但這其實也是影子里每個人最期待的夢想鄉，每個人都想回到太陽系重建家園。”
陳鋒點頭，“遲早有這么一天。”
二人交談著，下方廣場中陸陸續續閃現人影。
先是一個又一個人形輪廓浮現，然后這輪廓漸漸清晰化。
只一眨眼后，廣場里大約站滿了近萬人。
這些，都是當前影子星系里在各方面領域的尖端人才。
其中大約一半人身著軍服，站姿筆挺，昂首凝望。
毫無疑問都是軍人。
另外還有四分之一的人身著白色制式休閑服，應該是科研人員。
剩下一半則身著各型各狀的休閑服亦或是蔚藍色工裝，分別是行政管理、資源分配和工業管理領域的相關人員。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陳鋒身上。
有人激動得雙手發抖，還有人眼眶已然紅潤，還有人輕輕抿著嘴唇克制著自己的心情，也有人盡量保持鎮定，但灼熱的目光依然出賣了其內心的激動與亢奮。
陳鋒環視一圈，目光在最前排部分人臉上短暫停留。
他一眼就在人群最前方找到了孩子媽。
她既沒有抿嘴唇，也沒有紅潤眼睛，而是雙手筆直的擺在兩邊，目光堅毅，炙熱如火。
她多等了陳鋒一百年。
老了。
但她依然有著驚心動魄的美麗容顏，歲月并未在她臉上留下什么痕跡。
看著孩子媽，陳鋒的唇角下意識露出抹無法掩飾的弧度。
真好。
太好了。
世上還有什么事情，能比跨越百年的失而復得更美好？
陳鋒也在暗自慶幸活到了現在。
只差一點就錯過她了。
陳鋒從唐天心身上艱難的移開目光，又掃視一圈，隨后深吸口氣，緩緩說道：“各位，久等了。辛苦了。”
“不辛苦！外面的戰友比我們更辛苦！”
下方萬人異口同聲的答道，整齊劃一，氣勢沖天。
也不知是眾人提前商議過對白，還是每個人心中的念頭真就如此統一。
陳鋒點頭，“都辛苦，但也都還好。這次你們干得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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