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瑾虞哪還有什么食欲。不僅沒有食欲，看到這樣的殷九燼，她心里還有點莫名的慌亂。
是的，慌亂。
這么多年，可以說她是第一次有這種情緒。
這一慌亂，她貫常煩躁的情緒就有些壓不住，微垂著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緒，拳頭握緊又松開，抬起手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根本沒用。
殷九燼還沉浸在顏瑾虞不信任他的情緒中，根本沒發現顏瑾虞的不對勁，就連對面坐著，已經因為這邊的動靜停下用餐，抬頭看著他們的封遠和顏瑾云都沒發現。
但霍思雨發現了。
有點手忙腳亂。
和虞美人認識這么多年，她看過無數次虞美人心情煩躁時的樣子，尤其是每年到虞美人第一次殺人日子，虞美人要么就是出去執行任務出手將情緒發泄出來，要么就是躲在房間里喝一整天的酸奶……
近幾年來，在風哥的藥理調養下，虞美人只有每年那一天才會情緒失控，這也是為什么到了那天，他們都會縱容她，不限她的酸奶量，甚至還會因為不放心她而給她打電話。
可今天又不是那個特殊日子……
她還以為虞美人的情況有了好轉。
也許虞美人的情況確實有了點好轉，可這個好轉的原因除了虞美人了卻她心底最深處的念想——回顏家，還有出現了一個讓她上心的殷九燼。
也就是說，虞美人的情況是否會反復，和殷九燼有著莫大的關系。
就像現在。
“虞美人，酸奶……”拿起顏瑾虞一直拿著的酸奶罐，霍思雨才發現是空的。
更著急。
“服務員！”
客人身份特殊，經理都親自接待了，自然有服務員在不遠處候著，聽到喊聲忙過來，“小姐，請問您有什么需要？”
“拿一罐酸奶過來！”她已經看到虞美人的手撫在她左手腕上的銀色手表上。
完全是虞美人下意識的舉動。
服務員一愣，“抱歉小姐，店里沒有酸奶。”
“沒有？”
“是的。如果小姐實在需要，我可以去外面買。”
“不用了。”顏瑾虞抬眸，笑笑說。
都是聰明人，所以到現在，封遠和顏瑾云也看出了一點端倪，尤其是撞見顏瑾虞在洗手間因喝太多酸奶吐得昏天暗地的顏瑾云。
緊緊抿唇看著顏瑾虞。
“虞美人……”
顏瑾虞對她笑笑，“小雨，沒事。”
看向聽到動靜擰眉看過來的殷九燼，顏瑾虞輕笑說：“我吃好了，九哥如果也吃好了，我們就走吧。”
殷九燼深深看她一眼，可無論怎么看，看到的都是她一臉的笑容。
她帶笑的雙眸澄澈干凈，不含半點雜質。
看著并不像心情受到影響的樣子，所以，對于剛才誤解他一事，她其實并沒有放在心上？
她不信任他，似乎也不在意他……
當然，他也清楚，可能是因為年紀還小，她有很多東西不懂。
可就算清楚，他心里還是有些堵。
他能接受她因為年紀小不懂很多東西，他也不著急，反正往后的時日還長，可以慢慢來。
卻獨獨不能接受她不信任他。
更不能接受她為了旁人而懷疑他。
這不僅顯得她不夠信任他，更顯得在她心里，他沒有旁人重要。
站起身，“走吧。”卻沒有牽她。
顏瑾虞也跟著起身。
“虞美人……”
顏瑾虞笑了一下，“我先走了，明天再給你電話。”
對封遠說：“勞煩封遠表哥把云兒送回顏家。”
“我會把她安全送回去，放心吧。倒是瑾虞你……沒事吧？”
顏瑾云也看著顏瑾虞，只是依舊緊緊抿唇，什么都沒說。
“我能有什么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可是……”封遠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不明白九爺不過詢問霍思雨幾句，怎么就鬧成了這樣？
雖說九爺那么詢問霍思雨很反常，甚至反常到了他都快懷疑這個人不是他所知道的九爺的地步，可再怎么樣，那不就是兩個再尋常不過的問題嗎？最多顯得九爺對瑾虞有很強的占有欲，連霍思雨一個女生霸占著瑾虞他都吃醋而已。
這有什么不好嗎？
退一步說，就算九爺問的問題真有什么不尋常，九爺瞧著明顯就是生氣了，一開始分明顯得有點焦急想要解釋卻被九爺打斷的瑾虞，怎么都不該是這樣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才對。
瑾虞這樣，他反而不放心，尤其霍思雨的反應還那么大。
他不知道霍思雨和瑾虞的具體交情，卻也能看出她們必定是極其熟悉的，熟悉瑾虞的霍思雨慌亂得連一個空的酸奶罐都能打翻，怎么想都覺得不對勁。
“我先走了。”顏瑾虞笑著說。
然后轉身追上已經走遠的殷九燼。
霍思雨眼力好，她清楚的看到，顏瑾虞兩次要伸手去牽殷九燼，卻兩次都只將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雙手背在身后，右手撫著左手腕。
虞美人這樣的情況，她弄不明白了。
到底虞美人那貫常煩躁的情緒有沒有控制住？
如果沒控制住，怎么會是這樣一副表現？要知道虞美人每每情緒控制不住，都只有兩個處理方法，一是她出手發泄，二是喝酸奶。
偏偏現在虞美人兩樣都沒有。
可如果已經控制住，虞美人這番伸手出去想牽殷九燼又收回來，最后下意識撫著她“武器”的舉動又是怎么回事？
也怪殷九燼，吃醋就說啊，悶騷什么，還拐彎抹角來針對她，做著一點兒也不符他身份的事。
現在好了，翻車了吧！
鬧得她現在還有點自責，如果不是她來北城找虞美人……
想到這里，霍思雨嘴角一抽。
這都是什么事啊！
她一年多沒見虞美人，難道連來北城見一見虞美人都不成？
說來說去，都是因為殷九燼太小氣！
一個大男人，占有欲強到連她這個女生的醋都吃。
但凡他稍微大度一點，哪會有這么多事？
可轉念一想，殷九燼對虞美人的占有欲越強，就說明他越在乎虞美人，這是好事……
好繞啊，燒腦！
“霍小姐。”
顏瑾云的聲音打斷霍思雨的思緒，抬頭看過去。
“我姐姐她……沒事吧？”
霍思雨深深看她一眼，然后笑笑說：“沒事，你不是也看到了嗎？她好好的。如果真要說有什么事，也就她和殷二少情侶間鬧點小脾氣，過幾天就好了，不用太擔心。”
“你還是把心思都放在虞美人提的駱家那件事上吧，駱家如果落到駱亦林手里，對你來說可不是什么好事，駱家的秘辛虞美人都知道，顯然是費了些心思去查的，你別浪費了她這份心就行。”
“駱亦林那里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待會兒會親自去雅竹看一眼，讓他再長點記性。”再長點記性的意思就是再教訓他一頓。
顏瑾云和封遠自然也聽懂了，只是現在他們根本無暇關心這個。
他們還是不放心顏瑾虞。
“好了，你們就放心吧，如果虞美人真有事，我會比你們更著急。那我也先走了，你們早點回去，回見。”
霍思雨離開的腳步明顯有點快。
封遠和顏瑾云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對視一眼，良久，封遠說：“霍小姐都這么說了，想來應該真沒什么事。今天發生了這么多事，你也該累了，我先送你回去早點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確實發生了很多事。
顏氏易主；駱亦林找事，顏瑾云險些被駱亦林帶走，瑾虞出現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扭轉局勢，將駱亦林帶走并說了一則駱家的秘辛；餐廳吃飯遇到許笑笑；以及后來的九爺和瑾虞明顯情緒都有點不對……
不說顏瑾云，這一天下來，他都有點累。
顏瑾云聽到封遠的話，抬眼看著他，直看得封遠都有點不自在，她才出聲：“許笑笑落得這樣的下場，你不心疼？”
封遠一懵，“我為什么要心疼？她又不是我什么人！”
“她不是你前女友嗎？”
“……你不是都說了是前女友嗎？前女友和女友有很大的差別好嗎？我都和她分手了，干嘛還要管她？”
“才分手多久，你就這么翻臉不認人，可真渣。”說完起身，繞從另一側離開。
封遠忙起身追上去，“顏瑾云，你給本少說清楚，誰渣了？！再說，我渣不渣關你什么事……”
顏瑾云腳步停下，回頭看他。
封遠的話就這么莫名的說不下去了。
“的確，你渣不渣都不關我的事。”說完轉身就走出餐廳。
封遠愣在原地，他想喊一聲“本來就是這樣”，可話到嘴邊卻怎么也喊不出來。
倒是將顏瑾云送回顏家這一路上，兩人誰都沒再開口說話。
*
另一邊，顏瑾虞和殷九燼坐在一輛車上。
殷九燼自己開車，顏瑾虞坐在副駕駛。
兩人一致沉默著。
殷九燼目視前方專注開車，顏瑾虞側頭看向車窗外的夜景，并沒有看殷九燼。
當然，殷九燼有沒有在專注開車，顏瑾虞有沒有真的在看車窗外的夜景，或許就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了。
半個小時后，景山到了。
兩人自相遇到現在，單獨相處的機會雖是不多，卻是第一次這么長時間的沉默，氣氛還有些微妙。
別墅小院，車駛入小院停下。
殷九燼下車，并沒有如常的給顏瑾虞打開車門，盡管他下車后腳步頓了一下，仍是沒去給她開車門，也沒有等她下車，而是直接往小別墅樓走去。
倒是在顏瑾虞下了車后，走到別墅樓門口的他才拿著車鑰匙鎖車。
殷九燼事前說過不回來吃飯，程叔和程嬸并沒有在這里等著，早早就回了后面他們住的小樓。
所以，整幢別墅，其實就只有殷九燼和顏瑾虞兩個人。
進屋后，殷九燼將車鑰匙掛在門邊就直接上樓。
樓梯剛走一半，就聽到身后傳來顏瑾虞的聲音：“九哥。”
腳步頓住，卻沒有回頭。
“對不起。”她說。
殷九燼扶著樓梯扶手的手不由得握緊了幾分，卻終是沒回頭。
她不信任他。
可聽到她說對不起，他的心又像是被什么緊緊抓住一樣，很難受。
良久，輕嘆口氣。
算了，既然小姑娘都說了對不起，說明她已經意識到問題所在，那他就原諒她吧。
不過，為讓她長點記性，下次別再這么隨便就懷疑他，他還不能讓她知道他已經原諒她了，起碼得等到明早。
舉步上樓。
如果殷九燼回一下頭，看到顏瑾虞此時的神情，他必定不會就這么將顏瑾虞扔下不管。
顏瑾虞面無表情，漆黑的眸子一派幽深，看著殷九燼沒理她，直接舉步上樓的背影，她唇角扯出一抹笑。
是一抹帶著苦澀和自嘲的笑。
她生而早慧，這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說“對不起”。
這次錯的人確實是她，所以哪怕是她第一次對人說對不起，殷九燼不理會也無可厚非。
她只是，心里有點亂。
這個亂，有慌亂，也有很多東西沒理清的亂。
舉步往廚房走去，找了一個干凈的盆，從廚房的冰箱里將里面所有的酸奶都拿出來放在盆里。
二十多罐酸奶，裝了滿滿一盆。
抬著上樓，直往她的房間去。
心情煩躁，她根本沒辦法安靜的坐下來想事情，可她又不能現在出門去找人虐一頓發泄情緒，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喝酸奶。
她現在也確實很想喝酸奶。
她對酸奶沒有多喜歡，只是就像很多沒有多喜歡酒的人一樣，心情煩躁的時候就想喝酒，她喝酸奶也是同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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