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親愛的秦東巴依，晚上請客吧，”老苒把行李卷扔到床上，他一屁股在自己床上坐下，賊眉鼠眼地瞅著秦東，“你說，上了一趟大學(xué)，還認識了一個巴依……”說著說著他自己先笑了起來。
“對，老苒的提議很好，”陳曉春和彭志也從系里拜年回來了，“今天晚上我們就要打土豪分田地，阿滿，李簡，你們說，吃什么？”
“要不請我們吃……餃子吧。”陶阿滿吭哧半天，終于吐出兩個字來。
秦東撲哧笑了，早上剛吃的餃子啊，“阿滿，既然我都是巴依老爺了，一頓餃子就把你們打發(fā)了，實在對不起我這個名頭，”秦東抓一把桌上的果脯，這次回來，大家都帶了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走，東郊飯店。”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沈南，很是流行一句順口溜，說是“住在南郊，吃在東郊。”
東郊飯店建成后便是省級機關(guān)定點接待單位，醬牛肉、紅燒大蝦、酥鍋和油璇幾大特色菜響譽全國，東郊飯店的服務(wù)員也都是從全省特招的，一個縣里推薦三五十人，這里面最終只有四五人能夠被選中，工作三年后當?shù)乜h里給安排其他工作。
“哎呀，”老苒的小眼睛立即瞇縫到一起，可是兩條眼縫中就射出“貪婪”的光芒，“我聽說，你們東郊飯店的服務(wù)員，身材長相都百里挑一，那腿比李墨梅的腿還長……你看，”他順手敲了敲陶阿滿的腦袋，“巴依老爺就是巴依老爺，阿滿，你學(xué)著點……”
他還在教訓(xùn)陶阿滿，那邊陳曉春、彭志、李簡等人已經(jīng)在穿外套了，“熱合曼，快點啊，怎么，你還想吃食堂？”
熱合曼拿起外套，“我，反對鋪張浪費，脫離群眾……”
“去，”老苒笑著瞪他一眼，“我就是群眾，往哪脫離去？就讓我浪費一回，沒事！十回也沒事……”
“同志哥，你的思想危險了……”陳曉春笑著打趣道，“我們是一顆紅心，照吃不誤……”
一個宿舍的人興沖沖下樓，“快點，晚了就沒有公交車了……”老苒還在后面不斷地催促著。
“滴滴――”
一行人走到樓門口，迎面就看到了北京212吉普，樂得老苒一拍大腿，“秦東巴依，想得真周到，車還沒走，正好拉著我們哥幾個去東郊飯店。”
可是吉普車的門推開了，滿面春風的北冰洋啤酒廠的鮑廠長就走下車來，“過年好啊，秦科長。”他親熱地拉住秦東的手，“你什么到的，真讓我們好找，我在火車站等了你一個下午。”
噢，這事秦東還真不知道。
“現(xiàn)在秦東巴依是副廠長了。”李簡很正式地糾正著鮑廠長。
“副廠長？”鮑廠長一愣接著又是一喜，“恭喜啊，小秦……廠長，正好，楊廠長讓我接你到廠里吃頓飯，這一來給你接風，二來也給你道賀。”
“別聽他們的，這事還沒著落，”秦東擺擺手，他看看一個宿舍的哥們，“吃飯就免了吧，改天我再到廠里去，今天……”
“今天你們也要吃飯，”鮑廠長大方道，“那就都到廠里吃，北冰洋也是你的家嘛，代表你招待一下你的同學(xué)也是應(yīng)該的，走，大家都上車。”
一輛吉普車終究是盛不下這么多人，陶阿滿跟陳曉春、彭志就坐著公交車直接到廠里，倒也方便。
“歡迎，歡迎，”走進北冰洋啤酒廠的食堂，天已傍黑，廠里的領(lǐng)導(dǎo)全在，就是李墨梅和崔薇也在，大家互相拜年，楊廠長就笑著拿出四個證書來。
哦。
食堂里的燈光是亮亮的，餐桌上的酒瓶是亮亮的，楊廠長的眉毛是亮亮的，大家的眼神更是亮亮的。
“好，吃飯前先說正事，”楊廠長中氣十足，他把第一個證書遞給秦東，“秦東是我們北冰洋啤酒廠的技術(shù)科長，也是我們廠的年度先進工作者。”
嘩――
老苒就帶頭鼓起掌來，秦東接過證書，謙虛地朝大家點頭。
“第二個呢，是我們市二輕系統(tǒng)的先進工作者……”楊廠長又把一個大紅的證書遞到了秦東手上，“第三個呢，”他揚揚手中的證書，“秦科長，還是我們沈南市的先進工作者！”
這三個證書三個獎項好象都是題中應(yīng)有之義，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在了第四個紅色的證書上，這個證書看起比前三個證書都要大，制作也更加精良。
“這第四個獎項，是我們山海省的科技進步獎，”楊廠長很快揭曉了懸念，他鄭重地把證書遞到秦東手上，“這個獎分量很重！”
哦，秦東接過證書，一時，四個大紅的證書在手，映紅了他的臉膛，楊廠長帶頭舉起酒杯，“下面，國家級的科學(xué)技術(shù)進步獎今年五月份舉行，小秦拿獎沒有懸念，省里傳回來的消息，我們的酶法糖化科研成果已經(jīng)代表國家參評日內(nèi)瓦和南斯拉夫的國際發(fā)明博覽會，還有保加利亞青年發(fā)明成果展覽會，來，大家舉杯，我們向秦東同志表示祝賀。”
眾人齊刷刷都站了起來，金黃色的啤酒在燈下熠熠閃光，每個人都是一臉喜慶，一臉歡笑。
這四個證書后面，不止有榮譽，還有獎金哪！
“巴依老爺果然是巴依老爺。”陳曉春笑著小聲嘟囔了一句。
“楊廠長，秦東現(xiàn)在不是科長了，”李簡也端起杯子，可是又一次正色說道，“現(xiàn)在秦東是副廠長了。”
副廠長？
楊廠長一愣，鮑廠長笑著就解釋道，“小秦回到秦灣，廠里讓他擔任了廠里的生產(chǎn)總調(diào)度，馬上又要到他們嶸崖區(qū)的糖廠擔任副廠長……”
哦，楊廠長粗重濃黑的眉毛揚了揚，“好事，值得祝賀，”他看看秦東卻又放下手里的杯子，“到糖廠擔任副廠長？這不是大材小用嗎，不行，我第一個不同意！當副廠長，可以到我們北冰洋來嘛，我們廠還是省城的啤酒廠，國家二級企業(yè)……嗯，梅老知道這件事嗎？”
梅老當然不知道，今天天色已晚，秦東本來是明天計劃拜訪梅毓秀的，可是就讓北冰洋啤酒廠給拉了過來，他的組建自己啤酒廠的計劃中，梅老當然是要發(fā)揮作用的！
“我不同意，秦東是我的學(xué)生，也是我見過的百年一遇的釀酒奇才，”秦東汗顏，這還是這位啤酒泰斗第一次當面夸獎自己，“讓他離開啤酒行業(yè)，是這個行業(yè)的損失，我這就給你們市里打電話……”
當?shù)诙欤貣|提著秦灣的特產(chǎn)給梅老拜年，剛坐下，梅毓秀就嚴肅地問起他的工作，竟直接把電話打給了秦灣的那位副市長。
緊接著，省二輕廳科技處的衣謹處長也與秦灣二輕局局長齊澄進行了溝通，衣謹?shù)膽B(tài)度很明確，如果是這樣的話，二輕廳會直接下調(diào)令，把秦東調(diào)到省里來。
……
最后，幾乎所有的意見都擺在梁永生的案頭。
他沒有想到，剛剛過完春節(jié)，他會是以這樣一種方式引起上到省廳下到市里的關(guān)注，走進這群領(lǐng)導(dǎo)的視野。
不只省里和廳里有阻力，就是嶸啤的陳世法也一直在“告狀”，梁永生當然不能不重視陳世法的意見，作為區(qū)里的利稅大戶，陳世法的嶸崖啤酒現(xiàn)在幾乎握著區(qū)里三分之一的財政收入，梁永生也不想嶸啤有變故。
可是昨天陳世法還說，得知秦東要調(diào)到糖廠，嶸啤銷售科一群人正密謀出走……
梁永生是真為難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人，一個銷售上的“天才，”本想讓他帶著糖廠沖一沖，現(xiàn)在倒好，人還沒上任，自己就被沖到唾沫星子的河水里去了。
“你說，現(xiàn)在怎么辦？”梁永生揉著發(fā)酸的太陽穴，看看站在眼前的王從軍。
王從軍也很為難，“要不，您看這樣行不行，后天我到省里開會，我拜訪一下梅老，順便也聽聽秦東自己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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