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蒲子軒牽腸掛肚的陳淑卿,此時正關(guān)在地坑中那個碩大的小葉紫檀木籠中,與幾十個前來圍觀的村民據(jù)理力爭。
“……杜村長,事情就是這樣,我來這少陘山,不過是來采摘些尋常菵草,本打算完成任務(wù)便回登封,壓根兒就沒想過會與你們扯上關(guān)系,更不會傷害你們,你們就放我走吧,同伴還等著我回去救命呢……”
盡管陳淑卿已使出了百般功夫辯解,但是頭頂上那一圈圍觀村民的表情依舊充滿了疑慮與恐懼,讓她難以安心。
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蹲在地上,他正是那三個最開始的青年叫來的漣壽村村長杜興騰,他用那老眼昏花的雙眼使勁盯著陳淑卿看了又看,隨后問身邊的青年道:“你們確定她是妖怪?”
“我拿我的名譽擔(dān)保,她確實是妖怪!”答話的是那個長胡子的青年男子,名叫徐康,性格極為強勢,“她剛才變出一對翅膀,飛到我們村的城墻邊朝里面觀望了好一陣子,不是妖怪還能是什么?”
三人中的女子也應(yīng)道:“村長,您千萬別被她給騙了,你看她那頭發(fā),人類哪會是那種顏色?還有,如此眉目清秀一個女子,為何會獨自一人天遠(yuǎn)地遠(yuǎn)地跑到咱們這山頂上來?采草藥?鬼才信呢!”
“有道理……姑娘,說實話,我也是很為難啊……”杜興騰捋了捋胡子,又道,“這樣吧,你可有父母或是兄弟姐妹?你告訴我個地址,我去求證求證。確實是好人家,我們自會放你出來。”
陳淑卿立即想到了蒲子軒,便道:“我沒有父母,不過有一個親人遠(yuǎn)在登封,你們放我出來后,我才能聯(lián)系到他,對了,我甚至可以聯(lián)系到少林寺的慧遠(yuǎn)方丈,讓他們趕來此地跟你們作證,如何?”
此話一出,人群中立即傳來嘈雜的質(zhì)疑聲。
一個大媽指著陳淑卿,對周圍嚷嚷道:“嘿,你們聽你們聽,她剛才說慧遠(yuǎn)方丈呢!你們說,如果她不是妖怪,一個年紀(jì)輕輕的外來人怎么會知道少林寺方丈和我們的關(guān)系,還聯(lián)系人家方丈?嘿,穿幫了吧?”
又一個大媽跟風(fēng)道:“就是就是,還要我們先放她出來,才聯(lián)系親人。呵呵,你那么有本事,干嗎不現(xiàn)在就聯(lián)系啊?”
一男子道:“一個如此年輕美貌的女子,居然說自己沒有父母?呵,你們看她那皮膚、她那穿著打扮,如果真是人間女子,那必然是端端的一大家閨秀,家境不知道有多殷實,那父母都死哪去了?”
此話已嚴(yán)重中傷了陳淑卿的心靈,讓她目瞪口呆,不過,更狠的還在后面。
“跟她廢話干嗎?直接拿長毛將她戳死不就好了嗎?”
“用什么長矛啊?太便宜她了!要我說,一定得用火燒,看她在慘叫中慢慢死去,那才過癮啊!”
用火燒死我?等一下,怎么這么熟悉?
對了,一百五十年前那夜,我曾經(jīng)那么深愛的阿慶,不也拿著火把要來聊齋燒死我嗎?
被世人誤解為惡妖雖已是家常便飯之事,然而,從來沒有哪一次,陳淑卿感到像今日這樣受盡了屈辱和煎熬。霎時間,那驚天動地的一夜在她的腦海中不斷翻騰,恍惚間,那一圈指著她的村民,仿佛都變成了那一夜包圍著聊齋的惡鬼,那幾個字,也頓時如同夢魘般久久揮之不去!
燒死她!
燒死她!
燒死她!
于是,一百五十年后,第一次,陳淑卿感覺到體內(nèi)某種可怕的東西在復(fù)蘇,她雙手緊抓著籠子的木柱,陡然起身,對著眾人做出一副齜牙咧嘴的猙獰獸相,發(fā)出刺耳的女妖嘶鳴聲!
隨后,那個問題再次本能地出現(xiàn)在腦海中。
先生,這樣的人類,難道也不可以傷害嗎?
“不,淑卿,你要答應(yīng)我,任何時候,絕對不可以傷害人類!”
蒲松齡的話語如同緊箍咒一般猶在耳邊,陳淑卿目光又漸漸變得離散,腦中千百種奇怪的聲音如同千百條蟲子在撕咬著她,隨后,小葉紫檀讓她的雙手漸漸變得無力,只好茫然地坐下,雙眼已被淚水迷蒙。
我剛才是怎么了?好像,有那么一瞬間,我打算將他們?nèi)繗⒌簦?br />
不,且不說我現(xiàn)在做不到,就是能做到,那樣的我,和紅夜叉、旱魃他們又有什么區(qū)別?
盡管陳淑卿已找回了自我,然而,村民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變得更加驚恐起來。
“天啊,這種聲音,怎么可能是人類所發(fā)出?”
“忘不了,忘不了……二十多年前,就在這山上,我聽見過這種聲音,是狐妖!是狐妖啊!”
“難怪長這么漂亮,原來她是狐貍精變的啊!”
“村長,你還愣著干嗎?快下令殺了她啊!”
“好,既然確實是妖怪,那就殺吧!”杜興騰緩緩起身,語氣顫抖道,“殺吧,不過,火燒就免了吧。”
“好,讓我來!”徐康威武地站立于土坑邊,將手中長矛對準(zhǔn)了陳淑卿。
“我是狐妖,可是,妖怪又怎么樣?你們或許是被妖怪傷害過,不過,你們在那高高的墻內(nèi)躲了那么多年,你們知道如今天下已經(jīng)變成什么樣子了嗎?你們?nèi)祟惥褪沁@樣固步自封,被愚昧和偏見蒙蔽了雙眼,看不清真相,才使得妖界如今到了如此猖獗的地步!”此時,陳淑卿已顧不得許多,在命運的喪鐘敲響之前,她仍舊盡力地嘗試喚醒這些無知之人。
“哼,死到臨頭,屁話還真多!”
徐康正要下手,突然,人群又躁動不安起來。
“等一下,你們看那邊,怎么回事?”
“喂喂喂,不好,似乎這狐妖一聲撕喊,把山里的怪物都喚出來了啊!”
接下來是杜興騰的聲音:“算了,先別管這狐妖了,大家先退回村里去!”
接下來,人群的驚叫聲漸行漸遠(yuǎn),而轟隆隆的奔跑聲和妖怪的呼吸聲卻漸漸變大。
在狹小的土坑中,陳淑卿縱然抬著頭,也無法看見上面發(fā)生了什么,但答案已不言而喻:一群山野妖獸突然來襲,嚇跑了村民,也順帶救了自己。
不多時,一個面目丑陋,似狐似狼的怪物,伸長了腦袋,出現(xiàn)在了土坑上方,齜牙咧嘴,喉嚨中發(fā)出嘶啞的獸鳴聲,朝陳淑卿看了過來。
“嘿,你聽得懂人話嗎?快救我出去,我和你一樣,都是狐妖!”陳淑卿宛如遇見了救星,趕忙伸手求助。
誰和你是一樣的?不過,先出了這鬼地方再說。
怪物努力探出身子,伸出爪子試探了一番,好不容易夠到籠子的一瞬間,仿佛觸電一般,身子一顫,又立馬將爪子縮了回去。
越是未開化的妖怪,對于小葉紫檀這種避邪之物,越是敏感。
怪物喉嚨中發(fā)出“嗚嗚”聲,圍著土坑轉(zhuǎn)了一圈,隨后流著唾液,對著陳淑卿長嘯一聲,便扭頭離開了土坑。
一滴唾液落在泥土中,瞬間被吸收得無影無蹤,此后,便再也沒有其他怪物來光顧過這個土坑。
陳淑卿也打心底里放棄了,看來,這少陘山上的妖怪,也不過都是些山野蠢妖,絲毫不能指望它們。
不過也終于明白了,這些村民確實已受夠了妖怪的侵?jǐn)_,難怪對我如此怨恨,換了我是他們,好不容易抓住一個妖怪,又如何敢放?
唉,也不知村民們什么時候又會出來找我麻煩,而且,小七是否已發(fā)現(xiàn)我的氣息消失于世上,若是及時發(fā)現(xiàn)及時趕來,或許還可以趕在他們殺我之前將我救出這個籠子。
這也是我還能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了。
……
帶著這樣的期盼,陳淑卿熬到了晚上,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不遠(yuǎn)處,不時傳來妖獸絕望的掙扎聲,且聲音的位置始終固定,看起來,它們在追逐村民的過程中,也有一兩只落到陷阱中了吧。
此時,陳淑卿已幾乎一整天沒吃東西,餓得饑腸轆轆,心如死灰地靠著籠子發(fā)呆。
突然,上方無盡的黑暗中,亮起了些許微光,隨后,光線越來越強。
不多時,一年輕男子手持火把,出現(xiàn)在了土坑上方。
“嘿,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說你叫陳淑卿是吧?若是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我可以立即放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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