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現在已經知曉了是納法提家做的,那之后李煜前輩不就可以直接找上門去問罪了?
這納法提家當真不是什么好人,這一次請您務必要將之好好整治一番!”
現在有三神門的李煜現身撐腰,木一已經走脫不見,張宏正心中的怒火和憋屈就發向在幕后謀劃這一切的納法提家。
而且這納法提家確實也絕非好人,在嘉蘭鎮遇到的那事憑他自己也實在沒辦法報仇,如果這位蜀山劍俠能以三神門之威將之雷霆掃蕩一番,他絕對是喜聞樂見。
“哪有這般簡單。”
李煜卻是長嘆一聲,搖搖頭。
“納法提家精心布置下這局面,自然是不會留下絲毫的證據。
沒有確鑿無誤的實證說明他們違背人道金律,三神門也對這種根深蒂固的千年世家無能為力。
荒神神韻融入了地脈那又如何?
反正一切都是森羅殿的陰邪鬼道妖人所為。
地脈本身也是天地五行真靈運轉之功,嚴格說來南宮領中的地脈全都深受句芒神韻所侵染,所以南宮領內木行妖獸之多才會遠勝于其他地方。
他家老祖若說要為了領中庶民安危不受妖獸危害而要將地脈中的荒神神韻逼出融入自身,那誰也沒道理去攔著!
“這個簡直是……”張宏正聽得連連咋舌,明明壞事做絕又能頂著大好的名頭,這世家的行事手段當真是和散修全然不同。
“不過那森羅殿是怎么回事?
專一幫世家背鍋,又甘為世家走狗,我看人道禁律他們也從不會放在眼中,為何三神門不將之連根拔起?”
“森羅殿陰邪妖人自然不能放過,尤其這無常道主我定要再找機會去與她一會!
李煜眼中精芒一閃,不過隨即也有些頹然地搖頭。
“只是這些人行蹤素來詭秘難測,尤其是大多數世家都與之糾纏難分,三神門不得胡亂插手俗世,所以將他們挖出來也不是易事。
有道是人道不滅,森羅不亡,森羅殿的道主也常有隕落,只是從來都是后繼有人綿綿不絕,想要將之根除幾乎不可能!
原來三神門當真也是做不了什么的。
親口聽到李煜這樣回答,張宏正不免有些愕然和失望,而且想不到森羅殿居然還有這樣的底蘊,什么人道不滅森羅不死,可比呂寧所說的要厲害多了。
李煜也繼續說道:“雖然是陰邪鬼道,但也是人道中分流而出,你們萬萬不可小覷。
萬事萬物于五行之中也分陰陽,如果秉承人道中的慈悲寬厚仁義的濟世教和南宮儒門是陽,那這森羅殿就是陰。
人道昌盛之后,自然會有儒門和濟世教產生,甚至可以說只有仁義慈悲為人所共理,人道才能昌盛,三神為何要率領眾人抗擊荒獸妖獸?
那也是因為有仁義慈悲之心。
所以此謂人道之陽。
但人本質又各有私心私念,人道昌盛之后滋生各種陰邪鬼祟的念頭欲望也是在所必然,森羅殿也應運而生,此謂人道之陰。
所以這才有人道不滅森羅不亡之說!
“原來如此,這樣說來濟世教和森羅殿便算是天生死敵了。”
張宏正看了眼旁邊的吳子健。
“只是為何感覺森羅殿的人比你們強那么多?
湖東城那個操控荒獸的方胖子也就罷了,這次的這個叫做木一的無常道主那實在是……實在是……”“森羅十八道每一道都是匯聚了人道中的一種陰暗妄念,在單純的一道范疇之內都有自身的獨特之處。
骸極道便是執著于肉身不滅,操尸控骸,而那無常斷滅道便是單純的死滅虛無之道,持之以殺伐確實是難以抵擋,尤其是境界不夠之人更毫無反抗之力。
不過人道妄念畢竟只是人道妄念,修煉到極致也只能與天地真靈溝通,顯化妄念為真,不可能與天地真靈同存。
所以那森羅十八道最多走到真人境界就到了頭,再無往上成為圣賢的可能!
吳子健言語淡然地解釋道,忽而又對著張宏正翻了個白眼。
“你也莫要因為我不和人爭執便看不起圣教,慈悲濟世之心正克這些陰私妄念,只要不是無常道,獸極道道主幾個的,其他道主我也未必就怕了。
就算那十八道道主齊聚,只要敢來闖南宮領的總壇,大祭酒一發濟世印下便能讓他們全都灰飛煙滅你信不信?”
“切,說得這么輕松。”
張宏正撇嘴。
不過聽到這解釋,原本心中一直盤旋不去的恐懼也散去大半。
就如同原本以為面前的是一道無邊無際不知道有多高看起來不管如何也無法逾越的漆黑絕壁,現在知道了原來不過是一堵十丈高的墻壁而已,雖然眼前來說依然是沒辦法邁過,但至少卻有了希望,甚至更有了斗志,想要有朝一日踩在那上面放聲長笑,更能看看更高更遠的風景。
“……最多不過真人境界……遲早也有一天我也能走到,那時候我就要他們好看……”不知不覺中張宏正就咬牙切齒地說了出來。
“張小朋友!
忽然間李煜開口問他。
“不知道你可有心入我蜀山門下?”
“入……入蜀山門下?”
這問題讓張宏正猛然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李煜,聲音也有些發抖。
一旁的吳子健也有些愕然,三神門擇徒可是嚴格到了極處的,即便是一流世家中若有子弟能入得了三神門的門墻,也是可以拿出來吹噓一番,雖然一入三神門就要舍棄斷絕和世家的一切聯系,得不到什么實利,但說起來終究也是有面子的事情。
而即便說蜀山的弟子在三神門中是相對最多的,但加上韓樂這樣四處游走的外門弟子也不足百人,擇徒說是千萬里挑一也不過分。
而這樣的事情突然間就落到一個少年散修頭上,簡直就和出門閑逛結果一頭跌進一個無主靈晶礦里沒區別。
李煜卻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大不了的,說道:“只是區區六年之間,張小朋友就能修煉到如今這人仙武道堪入化境的地步,可見天賦非凡。
而你明知這望峽堡危險卻還是陪白道長和韓樂師侄一起前來,實在是大勇大義,而且定下計策分頭行事,你們先一步前來三天就能混入衛戍所,智巧機變更是遠超常人。
最為關鍵的還是你身為草莽散修卻絲毫無懼世家豪族,無懼陰邪妖人,這份心性更是難得,正是入我蜀山的基本。
只要你愿意,我就即刻帶你回蜀山,只要掌門師兄同意之后你便是我蜀山的外門弟子,我傳授你兩套劍經,再讓你回俗世慢慢修煉闖蕩,想必最多不過十幾年之后就能和那些森羅道主一爭長短。”
“嗯,張兄弟的資質之高和心性之好也是我生平僅見!
一旁的吳子健也跟著點頭。
“那無常道主放過你和師妹,也不僅僅是因為和你們吃肉的交情,多半也是看你們資質非凡,覺得現在殺了你們實在可惜!
沒空理會吳子健的廢話。
張宏正大喘了幾口氣也沒能把心神給穩定下來,他此刻只覺得胸中一顆心臟碰碰亂跳,口干舌燥,竟然是這輩子前所未有的緊張和興奮。
拜入三神門下,這在散修之間已經成了世間最大最好的奇遇,甚至都衍生出了不少借此來騙人的套路,但此刻落在自己頭上的可是千真萬確的,面前站著的確實就是一位貨真價實的蜀山劍仙,還是那位從小就在憧憬中引領自己的心中偶像。
但即便是這種時候,他心中的一點本能的冷靜依然還在,一個聲音隱約在問:當真是拜入三神門下就好么?
三神門中是個什么模樣?
我是個什么人?
我自己日后要做些什么?
我該做些什么?
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張宏正的心情也逐漸地冷靜了下來,稍稍默然之后他對李煜歉然一笑,長嘆一口氣說:“多謝李前輩看得起我,能拜入三神門下是天下間所有散修的夢想,自然也是我的,當年正是看了前輩蕩盡妖獸的風姿,我才有決心和毅力一路修煉至今。
只是我也早下定了決心要回南宮家去參加長城守軍,為我南宮領的百姓盡一份心力,為我當年為妖獸所害的鄉親報仇,這是我多年以來的夙愿。
若是舍了這心愿去投入三神門,就是舍了自幼被他們照顧的恩情,讓他們死得毫無價值,我心中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這個坎!
這拒絕讓李煜也忍不住一臉的驚愕,大概他也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散修拒絕拜入三神門的可能,不過聽了張宏正的解釋之后他臉上又慢慢地浮現出笑容來,直至仰天大笑,只是他的笑聲肆意中又依稀帶著幾分別樣的凄涼和感慨,似乎觸動了什么久藏于心中的往事。
“好,好,好。
倒真正是一位有志氣的草莽少年英杰,這份心性當真是連我也嘆為觀止……”大笑之后李煜低頭下來,看著張宏正的眼中已滿是激賞之意。
“也是,你一路都是靠著自己艱難跋涉而來,心中才能有此大毅力大勇氣,說不定我三神門的規矩還會限制了你……踏破樊籠飛彩鳳頓開金鎖走蛟龍。
我便等著看日后你能靠自己闖出什么樣一番天地來。”
張宏正拒絕李煜的時候,吳子健眉頭只是一挑,似乎也不怎么吃驚,而之后李煜的大笑,還有之后的話語卻讓他眼光閃動之間若有所思。
這時候李煜取下腰間的葫蘆一倒,倒出來的卻不再是酒,而是一粒靈晶。
他將這一粒靈晶遞給張宏正說:“你不愿入我蜀山,有門規所限我也就不能傳你蜀山的功法。
而我俗家李姓的功法主要走的是鬼仙一道的路子,也不適合你,那就將這一粒我親手煉制的玄晶贈你,其中封禁了三道‘萬劍天河’。
我傳你運使的口訣,你以后若是遇到應付不了的敵人也能有所倚仗。
即便用完其中劍法之后玄晶本身也能生生不息,你只要晉入先天之后便能用以輔助修煉,也能省些靈晶。”
“這個……這般貴重難得的東西……”張宏正被這又重新換了個方式掉在頭上的大餡餅砸得有些發暈,經過嘉蘭鎮那事后,他也算對玄晶這種東西有了個基本的了解,知道這可是值上千靈晶,尋常的世家子弟都沒法得用的貴重品。
“多謝李煜前輩所賜。
我可以對三神發誓絕不偷學其中的蜀山劍法,但萬一落在旁人手中,蜀山功法豈不是有外泄的危險?”
“蜀山的劍法豈是想偷學就能偷學的?”
李煜淡淡而又傲然地一笑。
“若真是有能借此窺破我封禁明曉我蜀山功法的,那也是當世圣賢無疑,他又何必來學我的劍法?
不過此物確實不宜被旁人知曉,否則說不定會給你帶來危險,你自己千萬要小心收好!
“多謝李煜前輩所賜。
我必定不負您所望!
張宏正躬身一禮,伸出雙手接過這枚玄晶。
“好,我便等著看你日后成就。
若是等你心愿了結再想入我蜀山門墻了,持這枚玄晶來蜀山便是!
李煜笑而點頭,一段聲音在張宏正的腦海中直接響起,正是運使這枚玄晶的方法。
“好了,我這便就回去蜀山和掌門師兄商議一下,多少要讓這納法提家付出點代價才行。
你們也盡快離開此處,雖說納法提家的真人一流感應到剛才我與無常道主的一戰不會前來自討沒趣,但免不了可能會派些人過來一探究竟,你們遇上終究會是麻煩。”
說完這些,李煜就浮空而起,身周生出數百長劍圍繞他旋轉不休,隨即化作一道劍光長河貫空而去。
而這條劍光長河首先掠過山體化作的巨鷹雙翼,那被擦中的一片山體也轟然崩塌下來,露出一大片足以讓人通過的山谷。
看著李煜離去的身影,張宏正久久不能平靜。
今天能遇到這位幼時心中的偶像,激動和感慨連之前的所受的震撼打擊都掩蓋了過去,而這最后居然還能受贈一枚蘊涵了劍仙之力的玄晶,可是將什么負面情緒都填滿了。
吳子健忽然說:“看來你剛才所說的一番話看來極對這位蜀山劍仙的胃口。
要不然他也不會對你評價如此之高。”
張宏正這才回過神來,笑笑說:“不過是說說老實話罷了,想不到居然能得前輩贈予玄晶,哈哈哈哈……”“不是說玄晶,是他剛才所吟的那首詩。
彩鳳可隱喻有大德之人,至于蛟龍么……你可知三神門中人口中的龍之一詞是什么意思?
你可見過有世家之人膽敢用龍作家徽的?”
吳子健瞥了一眼張宏正,忽然又自顧自地出神起來。
“不……也有可能并不是說你,也是他自身心境的影射……”“莫名其妙,哪里有那么多彎彎繞繞?
難道我就真的當不起蜀山前輩的一句夸贊了?”
張宏正向來對這種文縐縐的東西極為反感,不耐煩地道。
吳子健忽然又將視線重新落在張宏正身上,頗有深意地一笑:“而且別的不說,我感覺你所說的也未必全是老實話,因為你這人就算不是壞人,做的都是好事,卻很難說是個老實人!
張宏正面上毫無波瀾,心中卻是格得一聲。
好在李煜這時候早已經不知道遠在幾百千里之外了,也不聽見他們這里的話語。
吳子健也不再多說什么,轉身抱起白玲虎,身周浮現出那一道白光人影,緩緩浮空而起,說:“那我現在就帶師妹回南宮總壇去了,她這一身傷勢想要完全恢復不損根基,也總要慢慢將養個一年半載。
張兄弟你自己一路保重。
想來日后也當有重逢之時。”
看著吳子健帶著白玲虎居然是朝著海峽的方向飄飛而去,消失在水汽旋繞的海霧之中,張宏正低頭環顧這已成一片廢墟的望峽堡,只見滿地的尸首,除了他自己似乎已經沒了一個活物。
張宏正轉身向著原本的客棧中跑去,越過大堂和走道間的散修尸體,推開自己緊鎖的房門,就看到一坨毛茸茸的肉團正蹲坐在桌上。
肥貓似乎剛睡醒的樣子,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對著他喵了一聲。
“哈哈,我回來啦。”
張宏正走上前去用力揉了揉肥貓身上的肉,果然這家伙還是沒事,連木一那一刀也沒能傷得了他。
“今天發生了好多事情呢,若不是你這家伙拖后腿,說不定我都去拜入蜀山去做三神門的弟子啦。”
“喵喵嗷嗷~~”肥貓被張宏正一陣亂揉,發出怪異的叫聲,干脆一下跳了出去。
張宏正跟著走了出去,依然是只能在尸首中找地方落腳。
許多無處可逃的散修都躲進了建筑里面來,結果依然是沒逃脫木一那一刀。
其中偶爾也能看見這兩天里熟識的面孔,有客棧的老板,還有一些來吃肉的散修,甚至包括之前曾來試探過他和白玲虎的那兩個女子。
但這尸首實在太多,張宏正也沒辦法幫他們收斂。
他也是見慣了尸體的,除了心中微微凄然之外也不去多想。
“哎,從今天開始又是只剩我們兩個了。
還有點不習慣呢。”
帶著肥貓一起走出客棧,吹著外面混雜著血腥味的海風,張宏正嘆了口氣,勉強提了提精神。
“算了,原本不也就是這樣的么。
去衛戍所和堡主房間里收拾一下我們就回南宮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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