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雁一身濕漉漉,整個人狼狽不已。
看起來風度翩翩的拾痕公子并沒有那么憐香惜玉,將人從水里提起來之后,便扔在了旁邊的草地上。
反應過來的藍公子急匆匆脫下自己的外衣過去,將因為衣裳濕透而盡顯身材曲線的藍玉雁給包裹了起來:“雁兒,你沒事吧?”
反觀蕭浮生倒像是個沒事人一般,好似自己也未曾做過什么事情,將藍玉雁放在草地上之后,一個躍步,便落回了原先打算和燕行之繼續登山的地方。
這時候,才趕上來的藍玉靈也匆匆過來,數落著藍玉雁身邊的丫鬟到底是如何照看大小姐的,那丫鬟被數落了,諾諾地垂頭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目光時不時瞥向蕭浮生的方向。
蕭浮生神色頗淡,壓根就不理會被他自己救上來的藍玉雁,與燕行之一道上山去了。
雖然湖水是暖泉涌起而成,可如今是大冬日的,藍玉雁被從湖里撈起來,還是冷得牙齒打顫。
她朝著蕭浮生的方向看過去,便只看到一個背影。
藍公子和藍玉靈關切不斷,藍玉雁垂了垂眼眸,眼底深處,劃過一抹不甘,但唇角卻還是輕輕勾了起來。
只要救她,就足夠了。
云莞和蕭韞之抄了另一條近道上來,此時已經在山上更高處的一處亭臺上,站在欄桿邊,便可將暖泉便的景象,收進眼底。
她忍不住嘖嘖稱奇:“這位藍小姐,當真是應了那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么大膽,不怕把自己賠進去么,這周邊的湖邊,游玩的都是些文弱書生,除了二哥跟燕行之,哪一個能下水救她,她便不怕將自己玩脫了?”
別人看不見藍玉雁如何落水的,云莞站在高處,卻看得清清楚楚。
她原本在湖邊行走,是瞅準了蕭浮生的,所謂的失足落水,不過是自導自演的一場戲,這人還沒落下去呢,身邊的丫鬟就喊出來了,演技著實不怎么樣,也就是沒人注意她,才被她騙過去了。
蕭韞之道:“就是因為只有拾痕與燕行之能救人,她才敢賭。”
云莞呵呵冷笑一聲:“失敬失敬,藍小姐果真能人。”
他們方才山上的時候,還碰上了周修文夫婦,此刻也正在一道。
周少夫人徐氏搖了搖頭道:“從前我在京城的時候,雖不與這位藍小姐相識,也不曾聽說,她是這樣有心計的人,如此做,到底圖什么。”
徐氏想的、知道的遠沒有云莞多,只覺得藍玉雁的行為,很是不可思議,無法理解。
也是她剛剛回京,對京城的一些事情還不太了解。
云莞笑瞇瞇地道:“自然是圖財圖色啦。”
徐氏一愣,無奈道:“你啊。”
云莞提醒道:“徐姐姐今日可得小心這位藍小姐些。”
徐氏點頭:“我知曉了。”
若非今日親眼所見,還不知這位看起來這樣得體大方的藍小姐,竟然是這樣心計頗深的人。
說話間,蕭浮生和燕行之已行至四人所在之地。
云莞看著來人,笑瞇瞇地打趣道:“二哥英雄救美哦,怎么這么快就來了,藍小姐估計還想要好好感謝二哥一番呢。”
蕭浮生尚未說話,燕行之便冷哼一聲道:“什么英雄救美,我看是個蛇蝎美人。”
云莞做出驚訝的神色:“燕會長為何有此一言?”
燕行之看著云莞,覺得她心計再狠毒一些,也可以是個蛇蝎美人了,神色冷冷的,不愿與云莞說話。
云莞噗嗤一聲笑出來,再轉頭看過去時,藍玉雁與藍家的人,已經往山下去了。
唯林志遠走在后邊,站在原地,往山上看了一眼,只見千峰連綿,并無半點人影。
最后,云莞和蕭韞之等人在寺院的禪房一起用了一頓齋飯,飯畢,周修文便攜夫人回去了,蕭浮生與燕行之也不知去了何處,蕭韞之帶著云莞在寺院彎彎繞繞之后,最后腳步停在一間禪房的門口。
云莞歪頭看了一下蕭韞之:“這是何處?”
蕭韞之勾唇笑了笑:“老方丈住的地方。”
云莞:“哦……”
寺院禪房并不大,此處也不是來上香或者游玩的游人會來的地方,甚至寺中的和尚都少見,整座禪房甚至有些破舊,無法遮擋風雨。
老方丈竟然住在這樣的地方么,果然高僧都有些讓人欽佩。
云莞跟著蕭韞之進去,便見一個穿著灰色僧袍,形容蒼老的合上,正在打坐。
聽聞背后的腳步聲,他也沒有任何動作,但云莞卻感覺蕭韞之多了幾分警惕,她還沒來得及眼神詢問,便覺一陣勁風襲來,眼前還在打坐的老和尚已沒了蹤影,朝著蕭韞之一掌打了過來。
蕭韞之早有準備,硬生生地接下了老方丈這掌,人也往后退了三丈的距離,堪堪在門口才停下來。
便是說話都有些艱難:“師父!每次都來這一招,有何意思!”
老方丈不說話,倒是退了回來,重新坐在了原先打坐過的地方,好似方才沒有動過似的。
云莞瞪大了眼,急忙跑過去扶住蕭韞之,“沒事吧?”
蕭韞之搖了搖頭:“無礙。”
云莞便有些不樂意了,盯著老方丈的禿頭差些能盯著一個洞來:“老方丈不是得道高僧么,怎的還這樣幼稚?”
還偷襲晚輩來著!
蕭韞之忍不住笑了,拉著云莞坐下來,似假非假地說:“師父若是得道高僧,早便不問世事了,阿莞想岔了。”
云莞煞有介事的哦了一聲。
老方丈也并不理會,兀自坐在那里打坐,蕭韞之自然也不在意,自己給云莞熱了一壺茶,便坐下來,兩人旁若無人地說起話來了。
大約過了一刻多鐘之后,老方丈才睜開了眼睛,視線在蕭韞之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之后,便轉向云莞的身上。
云莞也看了過去。
方才分明還能開老方丈的玩笑,這會兒,不知為何,被老方丈這樣洞若觀火的眼神看了一下,心中便不自覺緊張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身份特殊和那個與神佛沖撞了的來歷,云莞不覺緊張了一下。
蕭韞之自然覺察到了老方丈的神色不太一樣,勾唇笑道:“師父這樣看我家阿莞做什么?”
老方丈不理蕭韞之,而是開口與云莞道:“姑娘不該來此。”
云莞心中一個咯噔,“這大悲寺,人人能來,我為何不能來?還請師父明示。”
老方丈搖了搖頭:“此命非彼命,此地非汝鄉,萬物皆有道,他鄉終他鄉。”
云莞眼神微頓,蕭韞之面上的笑意也沒有了,“師父此話何意?”
老方丈卻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了,接下來,任由蕭韞之如何問,如何說話,他兀自打坐,不再開口。
這事兒徹底影響了蕭韞之的心情,他便帶著云莞離開了,手將云莞的手握得緊緊的,反應比云莞還要大。
云莞從前從不相信得到高人這種說法,可如今聽得老方丈的話,只覺得神乎其神。
她一開始心中也有些慌亂,因為老方丈的話,讓她摸不著頭腦,言語之中,說她不該出現,可她已然出現了,這又如何解釋?
她不明白,因此心中才慌亂一些,這會兒出來了,被北風吹得頭腦清醒,但見蕭韞之的反應這樣大,她倒是輕笑了一聲,晃了下蕭韞之的手臂:“蕭扶疏。”
蕭韞之臉色沉沉,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不知是要對云莞說,還是在告訴自己:“阿莞,不必將老和尚的話放在心上,什么此命彼命,此鄉彼鄉,都是些裝神弄鬼的狗屁話,有我蕭韞之在的地方,便是阿莞的家!”
云莞噗嗤一聲笑出來,頓覺松快了不少:“你既知道師父的話是裝神弄鬼,這般緊張做什么?”
蕭韞之:“……”
他放開云莞的手,不肯承認:“我沒緊張。”
云莞笑得更歡了。
蕭韞之定定地看著她,唇角漸漸牽起一抹松快又無奈的笑意,攬著云莞的腰道:“不論如何,我在這兒,阿莞便跟我在這兒,誰也不能與我搶人。”
末了還不忘補充一句:“神佛亦不能。”
云莞含笑道:“蕭大公子不是不信神佛么?”
蕭韞之抿唇不語,她低頭看著云莞,只見少女容顏明麗,雙眸靈慧。
他的阿莞,那么與眾不同,這世上的人,無一人能比得上,蕭韞之時常會生出些患得患失的感覺,那感覺不知何時開始,從何處來,但云莞越好,他心中便越是難以安心。
這不太像他自己。
蕭韞之扯了扯唇角:“我不信神佛,可若是阿莞注定與神佛有所淵源,我便愿信神佛求佛。”
云莞沉默了,心中微微動容。
她戳了戳蕭韞之硬邦邦的手臂,歪頭問道:“你在跟我說情話么?”
蕭韞之:“……”
他不說話,耳朵卻漸漸紅了。
云莞抿唇失笑,蕭大公子大約是難為情了,拉著云莞的手往前走,走了兩步,便見到了迎面而來的夏雨蓮。
夏雨蓮到了大悲寺一個多時辰了,她找了一圈未曾找到蕭韞之的身影,正打算放棄,不曾想在這里見到人了,正要上前打招呼,卻見蕭韞之如同沒有見到她一般,拉著云莞的手離開,只云莞來得及與夏雨蓮打了一聲招呼,便跟著蕭韞之離開。
夏雨蓮站在原地,看著兩人相攜離開的背影,神色漸漸暗淡了下來。
云莞在大悲寺買了不少小玩意回去給小琛和霜兒,還想著若是初五有時間,便帶上阿娘與兩小只過來玩,直到天黑之后,才回到京城的云宅。
蕭韞之將她送回家之后,便回府上了。
第二日,果然,康伯侯府的人便上門來道謝了,為的自是昨日蕭浮生在大悲寺救了藍玉雁一事。
可惜,彼時,蕭浮生并不在府中,便是蕭定夫婦也不在,只蕭韞之尚未來得及出門,抬著禮物上門感謝的人,直接被他退回去了。
蕭大公子的理由,聽起來大概會讓康伯侯府面子上非常過不去暖泉乃大悲寺的靈泉,藍玉雁那般掉進去,豈不是對神佛不敬?這感謝的禮送上蕭府,還不如送去大悲寺贖罪。
前來送禮的康伯侯府的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偏偏又不敢反駁,只得將禮物拿回去了。
而后,不知是不是蕭韞之這番話起了什么作用,康伯侯府的人,當真沒有繼續堅持將禮物送來蕭府府上。
大過年的,有人歡喜有人愁,有人歡聚有人離。
對于孔家而言,這一年的年末,是分崩離析的一年,孔言方被關進了大牢之中,年后便隨著案子的落定被流放荒蠻之地,孔夫人找了些關系,才在初三的那一日,帶著孔公子與一頓年飯,去往牢房看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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