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已然擦黑了。
回廊百轉,映著一行琉璃燈籠。燈芯中跳動著暗紅火苗,明明滅滅的閃耀著,又被黯黯光襯出了幾許難以言的孤凄。
流螢捧著手爐走出臥房,只覺得周遭環境冷得驚人,也暗的驚人,仿佛在醞釀著某種無端壓抑的情緒一般。
她忽然很想就此放棄,什么都不管了,按照姐所的,嫁一個身家不錯的管事,舉案齊眉,終老此生,可是,內心深處卻總有一個莫名的聲音強迫她一路走向前去,仿佛她有些許任務未了,乃至于,不能就此任性的抽身離去。
她微微嘆了口氣,心的踏著結了冰的路面走向夏侯府花園東角,碧波池的方向。
愈向前走,那一路燈火便離得愈遠了。琉璃緊緊攥著手中的燈籠柄,只覺得自己滿身滿心的盡是恐懼,仿佛正在走入一只食饒猛獸口中,而她,卻因了一些無法違抗的因素而全然不能掙脫。
九曲回廊,枯敗水榭。
一點燈紅跳動如豆,靜靜氤氳在水榭長亭之中,將一位女子身著冬衣,卻依舊窈窕的身影襯托出幾許神秘。
流螢心中巨震,險些握不住手中的燈籠,只怔怔地看著那個漸漸走近的身影,想要些什么,卻又忽然覺得,那身影是如茨陌生。
夏侯府唯一的千金姐夏侯雪。
那個,與她一同長大的主人,可是,眼前這位身著大紅錦緞長麾,挽了精巧靈蛇髻的女子,卻又與他記憶中的姐不甚相同。
至少,姐她絕不會用這般帶著些許謀算,乃至于仿佛強者俯瞰弱者的眼神看向自己。
“你是誰?”流螢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口質問道:“你不是姐,你究竟是何人?”
“咯咯,沒想到你這個卑賤的丫鬟兒,倒還真真的聰明,”女子款步上前,伸出手,握住流螢的下頜:“長得雖不是絕色,比起……她來,也差遠了,可是,你這幾世輪回之間,倒是,也變得和她越來越像了。”
“怎么樣,想不想知道,以前究竟發生了什么啊?”
流螢只覺得心中不適,眼看著姐那張熟識的臉容,做出這般完全不似姐秉性的動作,她只覺得自己心中是不出的復雜。深沉的恐懼與憤怒沉沉壓來,讓她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抬首一掙,掙脫了“夏侯雪”的鉗制。
“你不是姐,你從她的身體里滾出去!”流螢不知從哪兒來的膽子,踉蹌退后幾步,脫了力坐到地上,卻依舊不忘放出全身的氣勢,憤怒喝道。
“咯咯,你這所謂的姐,也不過是一個因為嫉妒而瘋狂的可悲女人罷了,什么姐,什么丫鬟……在貪欲與**的面前,也無非如此嘛!”假夏侯雪嗤笑一聲,蓮步款款,行至流螢面前,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她:“而你,眼睜睜看著自己心許之人娶了別人,這個中的滋味,一定頗為好受吧?眼看著你受盡折磨,卻又不敢言的模樣,我心甚慰!”
“你閉嘴,你叫我過來究竟是為了什么?”流螢聽聞此言,只覺得心中慌亂,連忙用怒斥掩飾自己的心虛。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你那段所謂的前世記憶,究竟是為何么?”假夏侯雪朗聲長笑,聲音凄厲如鬼嘯:“我給你看看如何啊?哈哈哈哈哈……”
流螢還來不及多什么,便覺得眼前一黑,竟是強制性地,被扯進了一處幻境之鄭
“對,就是這樣……在幻境之中沉淪吧,瘋狂吧!最后,用這毀滅一切的力量,做我靈魂的供奉!”
占據著夏侯雪身體的女子已然瀕臨瘋狂的邊緣,周遭一切,竟也被她所忽略殆盡。
是以,她終是沒有留意到遠處樹蔭之下,那一道悄然離去的淺碧身影。
……
流螢只覺得,自己仿佛沉入一片黑沉沉,不見底的深潭之中,整個人,整個身體都被冰冷所覆蓋。
下一刻,竟是痛!
劇烈的疼痛自腹處傳來,伴隨著一陣緊似一陣的收縮與墜脹之福
“娘娘,用力,再用力……”
“孩子快要出來了,再加把勁兒!”
……
她能聽到周圍那急匆匆,跑進跑出的腳步聲,能聽到旁邊那個教自己用力的聲響。可是,她卻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究竟身在何處,只記得隨著那產婆的話,吃力地照做著。
忽的,她感覺到一陣森寒如冰的冷意。
那冰冷竟仿佛在冬至之日,墜落入結冰的碧波池中一般,從她的四肢骨骸中點點透出,讓她整個人冷成寒冰一般,掙扎不得。
流螢倏然明白了,這竟是她那段似假還真的記憶之中,**皇后臨產的那日。
“不好了,娘娘,娘娘?”
“怎么這么冰!娘娘,要撐住啊,孩子馬上就要露頭了!”
對啊,孩子……
仿佛出自于本能的母愛讓流螢竭力抵抗著劇痛與寒冰入體的侵襲,將所有力氣全都用在了下腹之處。
她只覺得自己越來越冷,甚至,能夠看到自己的生命,一點一滴悄然流逝。
這便是千魂鬼姬妄逆命,私入人間的懲罰么?
流螢恍惚一笑。
耳邊忽聽得一陣男子的訓斥聲音,接著,便有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匆匆忙忙沖進產房。
“都給朕滾出去!”
那饒聲音竟是從未有過的暴戾嗜血,一眾產婆與宮娥們因之瑟瑟,卻還是不敢違拗九五之尊的意思,只好悄悄向后退了幾步,卻又不敢真正出房間,只在產房門口等候著,不時探頭查看。
“阿魂,對不起……”尉遲龍炎慢慢走上前去,眼看著產床上那個周身上下仿佛被萬年寒冰包圍住的女子,法力運轉,炎陽之力沖入千魂身體,一點點消融著那塊將她緊鎖于其中的寒冰。
可是,那冰層看似纖薄,冰寒之力,卻強大得驚人,饒是龍炎努力驅趕著,也還是無法將那冰層完全融化。
這一點點暖陽的幫扶,卻讓已然昏迷的千魂醒轉過來,眼見得六個時辰已經過去,孩子卻還是沒有甚么出生的跡象,她忽然握住身邊夫君的手,虛弱地道:“龍炎……你將所有力量都集中在我的腹,把孩子……推出去……不然,來不及了!”
“不行,你瘋了嗎?”尉遲龍炎猛地站起身來,甩開手,冷聲道:“你的身體虛弱至斯,炎陽之力強行入體,只怕會將五臟六腑全都焚燒殆盡!”
“我想要這孩子……”千魂眼角落下淚來,喃喃地著:“我想……看看他的模樣。”
尉遲龍炎不再言語。
“陛下,”一個焦急的聲音忽然響起,卻是一身青碧宮裝的宮娥扶風,只見她不無慌亂地快步走進產房之中,看向尉遲龍炎,征求其意見:“太后請了位能夠破腹取嬰的太醫來,只是不知,皇上您……”
“讓他滾!”尉遲龍炎想都不想便冷聲道:“別以為朕不知道,破腹取嬰究竟有多兇險!”
“太后,皇嗣重要……”扶風喃喃地道:“皇上,您就讓千魂姐姐她……”
“閉嘴!”尉遲龍炎微微抬手,一股巨大的氣勁猛然自他的指尖爆發而出,一擊便將扶風擊出產房門外。
“她的……對,”千魂的聲音在下一刻響起,帶著垂死回春之人才有的沉沉死氣:“我怕是……撐不住了,留下孩子吧,算我……求你。”
“請皇上為江山社稷著想。”
“請皇上為西盛江山之綿延著想。”
“請皇上為朝中群臣著想。”
“留下皇嗣!”
……
“都給朕滾!”尉遲龍炎難得的失了態,怒聲叱道:“別以為朕不知道,是太后派你們來的!告訴她,倘若皇后有失,朕這個皇帝便也做到頭了!”
“呵呵呵,何必著急呢?”一陣女子泠泠淺笑的聲音忽然傳來。
一片死寂,人人自危的產房之中,這曼妙的聲音聽上去,竟是分外的不和。
很快便有一位看上去不過二十四五歲的美麗女子走進產房之中,眼看著將死的千魂,焦急的尉遲龍炎,鶴麾一擺,竟是就這般踏著一地血色走到了產床旁邊,看向千魂的眼中帶了難言的得意與瘋狂。
“哈哈哈,鬼姬千魂,你終于也有今……”
“看著你痛苦的死去,靈魂永閉地府,而我,將因為你的衰弱而漸漸強大……你難道從來都沒有想過么,你的夫君本應是我的!憑什么,你為了你自己的一點私欲,便將我的魂魄強行收走!陪伴在他身邊,做他皇后的人本應是我,是我!!”
尉遲龍炎臉色肅然,冷聲道:“尉遲雪!”
清昭皇太后不,是已然去逝多年的九公主尉遲雪,只是尖厲大笑著,帶著些許癡怨的目光凝在尉遲龍炎的身上:“皇兄,你為什么要告訴我,你不是我的皇兄呢?”
“三年里,我一直愛著你……但是,你卻我們是兄妹,兄妹……呵呵呵,兄妹又如何?你本來就不是我的親生哥哥,憑什么,這個鳩占鵲巢的女人就能得到你的心,而我,卻不可以……這不公平!”
千怨亡魂,有惑人心智之能。
有了九公主尉遲雪的神智之后,亡魂千怨,對**皇后恨之入骨。然尉遲龍炎與千魂鬼姬皆是法力高強之人,尤其是在三年前,尉遲龍炎修得肉身過后,亡魂千怨便不再是他們的對手,自身力量甚至都有了些散佚與被吞并的跡象。
此番**皇后生產,便是千怨亡魂最好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你倒是……還真會找時間……”尉遲龍炎全部的法力都作用于幫助千魂抵抗忘川冰寒之中,完全無法抽出一分來對戰清昭皇太后不,或者,應該是千怨亡魂。他便只能維持住自己的法術不變,戒慎地看緊了清昭皇太后。
千怨亡魂泠泠一笑,纖手微抬,竟是直接將整個產房用結界罩住。
“我倒是想看看,你們今,如何逃脫!”
尉遲龍炎知道此戰不可避免,很快便冷靜下來,決定暫且以語言與千怨亡魂周旋一二。
“清昭皇太后,竟會愿意將力量乃至于身體借于你,這……朕倒是不曾想到!”尉遲龍炎淡淡地道。
“龍炎,”千魂忽然張開眼,低聲在尉遲龍炎耳邊道:“動手……迫出孩子,不然我們都要困死!”
尉遲龍炎握住千魂肩膀的手又緊了幾分。
他忽然覺得茫然。
得到了肉身又如何,擁有了龍王的至陽之力又如何?
如今的他,就連妻兒也保不住!
“來……來不及了!”千魂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那冰寒卻仿佛刻入骨髓的冰刀,一下一下,刻劃著她的四肢百骸,將她的每一條血脈都凍結成冰。
尉遲龍炎依舊不動聲色,仿佛不曾聽到她的話一般。
“哈哈哈,想要誘惑這樣的一個可悲女人,有何難?”千怨亡魂放聲長笑:“少女時期嫁與古稀老人,不過二十出頭年紀,便守了寡,如槁木死灰一般生活在寂寞宮墻之中,你真的覺得,她會毫無怨憤么?或者你竟從來都不曾明白過,人類的怨恨貪妄,便是我最好的食糧!”
尉遲龍炎握住千魂肩膀的手指漸漸捏得緊了,千魂吃痛之間,竟是又恢復了些許神智。
“求求你……”她握住尉遲龍炎的手,仿佛能夠看到自己的生命漸漸流逝。
這一次死亡,她將在此后的千年間再無復活的力量。
“終于……我終于能夠看到你,看到你們痛苦的樣子了!”
“多么美妙的享受……盡情的痛吧,恨吧!然后,將你們全部的力量交給我!”
尉遲龍炎咬緊了下唇。
“你休想!”他厲喝一聲,仿佛是終于下定了決心,巨大的力量灌入千魂早已脫力孱弱的人類軀體之鄭
千魂只覺得眼前一黑,當下便失去了意識。
她覺得,下腹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仿佛。
在屋外戰戰兢兢看著的產婆與宮娥們,只見尉遲龍炎與清昭皇太后的身形頓了一頓,仿佛是停滯了片刻。緊接著,便是一陣血腥氣息沖鼻而起。
她們連忙趕到產床邊,抱起那個已然奄奄一息的孩子。
孩子在母體中停留太久,已然有了些閉氣窒息的模樣,經驗豐富的產婆連忙抱起孩子,擦干血跡,手腳極快的進行搶救。
孩子嗆出一口羊水,終于是聲音微弱地哭了起來,勉強留住了一條性命。
“恭喜皇太后,恭喜皇上,大皇子出世!”產婆懸了六個時辰有余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利落的將孩子用軟布包起來,遞到尉遲龍炎的手鄭
清昭皇太后,卻忽然彎唇冷笑起來。
尉遲龍炎接過孩子,看著孩子那因為長時間窒息而格外微弱的哭聲,心中仿佛針刺一般劇烈的疼痛著。
這是他們的孩子,卻,偏偏從出生的那一開始,便要經受這般殘忍的折磨!
他的目光落在已然昏迷過去的千魂身上,沉默良久,將孩子放到她的枕邊。
“阿魂,你看,這是我們的孩子,他還活著……是你一直很想要的男孩子呢!”
昏迷中的千魂似有所感,眼睫微微顫動著,似是在掙扎著想要醒過來。
清昭皇太后在一旁看著,唇邊卻忽然閃過一絲清冷笑意。
仿佛,一切皆在掌控之鄭
尉遲龍炎的手慢慢攥緊。
忽的,尉遲龍炎感覺到千魂那微弱的動作。
垂眸一看,卻見千魂不知何時已然醒轉,右手微抬,輕輕碰觸著孩子的臉頰。
那個孩子很,紅紅的,皺皺的。
她的眼中,卻含了幾許淚光。
她終于能夠做母親了……
從來都沒有哪一刻,她是如茨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縱然,此刻她的全身經脈都火燎一般的疼痛,讓她生不如死。
清昭皇太后唇邊笑意更深,仿佛在等待著什么,表情中帶著期盼與仇恨的狂熱。
尉遲龍炎戒備地護住自己的妻兒,不讓清昭皇太后或是,千怨亡魂靠近一步。
“不好了,產婦血崩!”產婆的聲音忽然響起,驚破了一室沉寂。
眾人皆看向產床,卻只見千魂雙腿之間慢慢為鮮紅所浸染,鮮血瘋狂流逝,每一滴,都仿佛帶走她的一點殘留的生命。
真的,要堅持不住了么?
千魂苦笑著看向自己的丈夫與孩子。
真是很不甘心呢……
知道,她有多想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聽著他奶聲奶氣地叫自己一聲娘親,跌跌撞撞地學著走路……
仿佛感覺到了千魂此刻復雜的心緒,尉遲龍炎低垂下頭,靜靜地依偎著她,聽著她那微弱且時斷時續的心跳。
那是他的妻子與孩子。
仿佛就在電光火石的一刻。
嘈雜的聲音自外入內。
當先的女子二十六七的模樣,手中捧著一面青銅寶鏡。
那是傳中能夠照徹人靈魂的寶鏡,名為陰陽乾坤,一直由西盛國大國師所保管。而對于如今的千魂而言,這面鏡子,無疑便是一道催命符。
“皇上,臣女夜觀象,見此處有至陰之魂誕生,恐對國祚不利,還請皇上通融一二,臣女愿盡綿薄之力,保皇上與皇后之安危。”女子俯身作揖,尉遲龍炎的雙手卻緊緊地攥成拳。
“都給朕滾出去,沒有朕的要求,誰都不許進來!”
然而,已經晚了。
陰陽乾坤鏡已然為女子法力所浸潤,黑白二色光芒團團而凝,快速旋轉著撲向床榻上已然虛弱不堪的千魂。
千魂猝不及防,竟是被這鏡子給擊碎了實體,只余一道殘破的靈魂。
“沒錯,至陰之魂……地府眾鬼之首!”那女子拔出桃木劍,厲聲道:“兀那厲鬼,爾膽量何來,竟敢私入皇后體內,受死吧!”
千魂只余靈體,已然沒有了話的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女子在虛空中快速繪出封印,紅蓮業火灼灼燃起,那是所有地府之鬼最大的克星。
她只能無聲地忍受著紅蓮業火燒灼靈魂的痛楚,眼見得清昭皇太后周圍纏繞的至陰之力愈發強盛,只覺得深入骨髓的絕望撲面而來。
原來,竟是要……這般痛苦的死去。這就是她當年私下凡間,所必須經歷的懲罰么?
尉遲龍炎緊緊盯著清昭皇太后的方向,眸中隱約有點點碎金閃動,那是只屬于龍族王者的烈炎之魂即將覺醒的征兆。
為怨魂所控的清昭皇太后本能地感覺到危險,手上的動作竟是微微一頓。
這短暫的空隙讓流螢微微松了一口氣,環繞在周身的火焰力量減弱了許多,她至少在短時間之內性命無礙。
強大到足以焚毀一切的赤陽之力在龍炎身周點點聚集,紅蓮業火的力量也在這一步步的緊逼之下慢慢退縮。
流螢忽然覺得,那力量已然失去控制,就連她,都要在龍炎的劇烈爆發之中,靈魂毀于一旦。
難道,原本的千魂鬼姬,就是這樣死去的么?流螢心中默想。
不過十載龍炎的手里,似乎,也比死在清昭皇太后手里來得好些吧,她苦中作樂地想著,想到后來,只有無聲的苦笑。
“都住手!”忽的,一個聲音在虛空中響起。
黑衣中年人大步走進靜謐的產房之中,微微抬手,環繞于千魂靈體身周的紅蓮業火盡數熄滅。
“閻王……叔叔。”流螢一眼便認出了來人,虛弱地喚了一聲。
閻王沒有答話,只是招了招手,將流螢,或者,千魂已然有些破碎的靈體召了回來,暫以招魂幡為容器將其鎖閉。
“你總不聽我的話,阿魂……”輕嘆一聲,閻王手握藏有千魂靈體的招魂幡一路遠去。
“你再這般胡鬧的話,別千怨亡靈,就連那片彼岸花之中的怨靈,你都鎮壓不住了。還好我來得早,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閻王老兒,你要作甚么?你那是不是答應過,不讓阿魂的靈體歸去嗎?為甚么此刻竟是出爾反爾,這……簡直人行徑!”龍炎眼見千魂虛弱的靈體困鎖于招魂幡中,仿佛能夠感覺到對方無力的掙扎,心中痛怒更甚:“我竟是從來都沒有預料到,最后依舊計算著她的,竟是你這個她一直視作父親的人!”
然而,已經晚了。
閻王已然握著那面招魂幡遠遠離去,而先前還在作威作福,無所不用其極的千怨亡靈,竟也隨著千魂鬼姬靈體的困鎖而暫且消失了行跡。
千怨亡靈,與千魂的靈體相依相存,她是千魂所鎮壓的,代表著負面的力量,自然也就只能隨著千魂所在的位置,不受控制地隨之而去。
她試了不知道多少次,想要打破這道靈魂的鎖鏈,卻了無效果。
無法反抗,她便只能運用控制與魅惑之力,想方設法的削弱千魂的力量強大自己。而這一次,她只差一點點便要成功了,卻終究功敗垂成。
千魂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然身處于自己看過幾千年的潔白殿閣之鄭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依舊不適,卻勉強不妨礙行動。
站起身來走至窗邊,放眼望去,依舊是她已然無比熟悉的彼岸花海。只是,如今的彼岸花,不知為何,已然在一夕之間化為漆黑顏色,濃重的濁氣染遍整片花田,沉默之中,醞釀著即將爆發的沉黯,令人望之而心驚。
她隱約感覺到,彼岸花的力量已然失控,再回想起先前的經歷,當下便明了這是千怨亡靈的手筆。她已然吞噬了來自于千魂的不少靈魂之力,操控整片彼岸花之亡靈為己所用絕非難事。
這些,全是因為她當年的任性私下凡間么?
千魂后知后覺的感到后悔。
她似乎,真的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呢。
那個有他的人間實在太美好,好到讓她忘記了自己本有的責任。愛的位置再大,也總是敵不過這整個仙人鬼三界的重量。
“阿魂……”身后,帶著太息意味的聲音輕輕傳來。
千魂回過頭去,卻見已然換上霖府王者衣袍的閻王。她歉疚地垂下頭去,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一般,沉吟不語。
“閻王叔叔,對不起……”
“也罷,這些……到底,也都怨不得你,是命運對你不公。”閻王長嘆一聲,轉頭看向那片已然黑沉的彼岸花海:“現在,就連你也鎮壓不住這片亡靈的力量了么?”
千魂垂下頭去,想哭,卻又哭不出來,嗓音干澀地開口問道:“如果……我鎮不住這片彼岸花中所蘊藏的憎恨與憤怒,又會……如何?”
“地府亡靈,逸散人間,萬鬼齊哭,生靈涂炭。”閻王平靜地回答道,仿佛只是在陳述著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出的事實卻讓千魂心驚不已。
“可是,我回來地府了,我的魂魄,又能支撐這兒多久?”千魂問道。
“左右不過一年而已,”閻王嘆息道:“我也沒有想到,集結一切惡念而出世的千怨亡魂,力量竟會強大若是。這一回,也是帝發了命令與我,讓我速速帶你回來。”
“可是……能解決嗎?”千魂咬牙道:“閻王叔叔,這回我真的知道錯了,如果……能夠重還人間以太平,讓我如何做,我都愿意?”
“阿魂,你……當真?”閻王微微一怔:“當真是,甚么都愿意做么?”
“嗯,即使是魂飛魄散以祭奠亡靈之怒,我亦不悔。”千魂眼看著那片曾經艷紅妖嬈的彼岸花,心中痛楚更甚。她仿佛能夠感覺得到那彼岸花中生靈含痛的啜泣。
那是生生被剝奪了力量,虛弱瀕死的痛苦慘劍
而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她……
“如果我,這是……比魂飛魄散更加讓人痛苦的懲罰呢?”閻王沉默良久方道。
千魂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卻并未回答,看向閻王的表情依舊堅定而平和。
“閻王叔叔,我在人間,已是一國之后。我早已明了責任的含義,所以,請你告訴我罷,我該如何做?”
“沉入忘川河底,以己身封印千怨亡魂,從此忘川不竭,你便再無脫身的可能。”閻王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千魂怔住。
“……不要怕,還有一年的時間,不定,我們還能想出甚么其他的法子也未可知。”閻王心中亦覺不忍,看向千魂的眸光中染了幾許溫柔:“所以,好阿魂,不要怕。”
可是,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千魂望向那片已然幾近于全黑的彼岸花,苦笑不止。
唯一能夠鎮壓住千怨亡魂的破解之法,便是她。除了她以自身靈魂為囚牢困鎖千怨亡魂入忘川,還能有什么其他方法?
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閻王叔叔,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孑然立于窗邊,望向那片一眼看不到邊界的漆黑彼岸花,沉默片刻,方才道:“如果這是我任性而應受到的懲罰,那么,我愿接受,只要,三界能夠恢復其安寧。”
“阿魂……”閻王開口去喚,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沒有再多什么。
他想起他進入凡間帶回千魂之前,玉帝那謹慎中含著警告的要求。
“你還想讓那女子任性到何時?她本應鎮守于彼岸花田中,私下凡間,私用靈魂之法術,本便是大逆之事,朕不追究你隱瞞不報之罪便已是寬容,如今事情即將無法挽回,你竟還對朕的判決猶豫不已,難道,真要朕親下命令,讓兵去凡間抓捕千魂鬼姬不成?”一身金袍的王者,難得動怒,狠狠將茶盞放于桌上怒視于他,令得周圍的宮娥們都瑟瑟發抖不堪其威。
“王……遵旨。”他只得三拜而應。
至少,由自己抓捕千魂,總比玉帝派人來讓她少受些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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