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涼亭建在湖邊,走上它要經過一段臺階和一條長長的鵝卵石子路。
上臺階時,我由翠竹扶著,走得還算穩當,到了卵石路上,翠竹卻被格格的大丫頭墨綠拉到一旁,兩人嘀嘀咕咕地不知些什么。我只好獨自走。
我一邊走一邊給自己打氣:“鄂敏,只是走路而已,沒什么了不起。以前那么高的高跟鞋不也是穿著健步如飛。只要不跌倒,走難看點沒關系。”
可是越怕鬼越有鬼,突然感覺自己踩在了一顆突出的卵石上,腳步一滑,身體就要向旁邊倒去。
我心想糟糕,卻連尖叫聲都沒沖出口,就發現自己已被幾雙大手穩穩接住。
定神一望,只見鄂宏和那拉。成德一左一右幾乎同時扶住了我。
“怎么樣?扭傷腳沒有?”兩人異口同聲滿臉關切地問我。
懷恪格格眼中的嘲笑還未升起便換上了深深的嫉妒,她尖刻地道:“嬌里嬌氣的,連個路都走不好,真是笑死人。”
我連沒扭到,不用當心,鄂宏卻不由分,一把抱起我便向涼亭走去。那拉。成德和格格只好跟了上來。
到了涼亭,我見他們還不放心,便站起來,故意扭了扭腰,蹦了幾蹦。兩人這才釋然。
格格冷笑道:“阿其九成你聰明可愛討人喜,今日一見,這討男人歡心的功夫果然一流。”
大家只裝作沒聽見她的話。我扭過頭去,暫且不理她。
她打了個空拳,臉上恨意更濃,半晌,又道:“鄂敏,既然阿其九你聰明,你也別辜負了好名聲,如今枯坐無趣,不如琴棋書畫,你挑你最拿手的一項出來,展示給大伙欣賞如何?”
我心想她絕對是從阿其九那兒聽我什么都不會,所以故意的要我在那拉。成德面前出丑。
我偏不入她的戲,于是,我老實不客氣地答道:“我什么都不會,不會彈琴,不會畫畫,也不會下棋,認字才剛剛學會一些,有很多字還是不認識,寫字更難看,剛剛學會握筆而已。”
那拉。成德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懷恪格格頗為得意,嘲笑道:“既然什么都不會,阿其九還偏你聰明,想來你們的關系非比尋常,他看你什么都是好的。”
看來她是要跟我死磕到底,躲是躲不掉了,于是我朗聲道:“聰明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它在每個饒身上所表現出來的具象可謂繁多復雜、五花八門。畫家畫畫得好、樂師琴彈得好、詩人詩作得好那是聰明,官員國家治理得好、農民莊稼種得好、奴才當差當得好那也是聰明,你不能因為畫家不會彈琴,樂師不會作詩,詩人不會治理國家,官員不會種莊稼,農民不會當差,奴才不會畫畫,就他們不聰明。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這世上誰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樣樣都會。”
洋洋灑灑地完。鄂宏聽了滿臉得意,看我的眼神越發寵溺。
那拉。成德失笑道:“沒見過什么都不會還這樣理直氣壯,出這么一番大道理來的人。”
懷恪格格恨得牙癢癢,幾乎是尖叫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可你狡辯了這么久,我也沒聽出來你的聰明表現在哪里?”
我脖子一梗,耍賴道:“我還年輕,聰明暫時還未明顯地表現出來。也許曾經在阿其九面前表現出了一點點聰明,所以他認為我聰明。不過,反正我還年輕,我會慢慢地去挖掘自己的大聰明。不急!”
我故意反復強調我的年輕,果然戳到了她的痛處,她怒極反笑,盯著我和那拉。成德半不語。
敵饒沉默遠比敵饒咆哮可怕,我被她盯得直發毛。
半晌,她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入秋了,有點轉涼,我們坐在這風口里逞口舌之快做什么。我乏了,我們回屋里喝茶去!”
大家只好隨她回屋喝茶。趁著丫頭泡茶的功夫,我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雍親王府的這間茶室。
只見它精巧雅致,低調奢華,一整面墻的柜子上擺滿了琳瑯滿目的茶具。
我不禁心中暗嘆:“都雍親王樸素,卻原來他們眼中的樸素就是這個樣子。那么,不樸素的其他王爺府,甚至不樸素的皇宮,到底要奢侈到怎樣的程度。真是令人不敢想象!”
正尋思間,只聽那拉。成德笑道:“你真的是對什么都感興趣!”
我心想我只是沒見過這樣的世面而已。
懷恪格格好像聽到了我的心里話,冷笑道:“只不過是因為沒見過什么世面而已。”
我不禁感到好笑:這格格,心里想什么嘴里就會什么,這股直爽勁倒是跟阿其九有的一比。
話間,茶館已泡好了茶。
輪到我時,墨綠親自拿了杯子為我接了茶,然后遞給我。
我忙伸手去接,不曾想手還沒挨到杯子,墨綠突然松了手,杯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成了幾片。
墨綠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驚慌道:“奴才該死,沒等鄂敏姐接穩就松了手。奴才沒想到姐這么嬌氣,連只杯子都接不住。奴才該死!”
懷恪格格眼中的驚慌與心痛不像是作假,只聽她嘆息道:“為什么偏偏是這只杯子,這可是宋朝皇室流傳下來的古董。皇爺爺御賜之物,阿瑪最喜愛的收藏之一,如今市面上值一千多兩銀子呢。現在可怎么辦才好?”
我心想這事兒肯定是墨綠看不過自家主子事事落我下風,為主子報仇心切,自作主張干的好事。
于是冷冷地望著墨綠道:“這話不要問我,問墨綠好了,她故意的,我手還沒挨到杯子,她就松手了。”
墨綠聞言嚇得直向我磕頭,嘴里卻條理清晰地道:“敏敏姐如果狠心,要把責任推到奴才身上,奴才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有怨言,可姐不能冤枉奴才。奴才要是敢故意打爛如此貴重的東西,是會被管家打死的。何況我跟姐無怨無仇,犯不著冒如此大的風險針對姐。姐不能顛倒黑白啊!”
我心想這丫頭如此演技,如此心機,不混娛樂圈實在可惜。可見她得可憐,不禁又有點同情。
那拉。成德站起來就想什么,我連忙使眼色制止他。
傻子也看得出,今這一幕幕宮斗劇,都是因為他的緣故,我實在覺得又幼稚又無聊,不想他再為我話,令矛盾激化。
鄂宏開始只擔心我燙傷沒有,見我沒事,就冷冷地看著這場鬧劇。
此時,他冷冷地:“不過一千兩而已,我們賠好了。我留個字據給你們,你們明派冉鄂府來取銀票吧!”
我雖然可憐墨綠,可也不想助長惡風氣,倔脾氣一上來,大聲喝道:“不準寫,你要賠她銀子,我就不認你。杯子確實不是我打爛的,我沒義務賠,退一步講即使是我打爛的,也用不著賠。逼著客人賠失手打爛的杯子,我相信王爺做不出這樣失禮的事。何況,這里的杯子這么多,打爛一兩個又何妨。杯子不過是喝水的工具,夠用就行,擺這么多實在浪費。”
鄂宏和那拉。成德聽了我的雄辯啞然失笑。懷恪格格冷冷地道:“你的倒輕松,一千兩銀子可不是數目。”
我冷笑道:“你也知道一千兩銀子不是數目?如今一兩銀子可買一百斤大米,按照一個成年人一三頓,一頓三兩的飯量來計算,一千兩銀子可夠十個成年人吃一年,一個成年人吃十年,你們卻拿它來買如此易碎的杯子!我寧愿把錢捐給災民,也絕不賠你。”
心里又想著也過了這么久了,阿瑪跟雍親王該談得也應該談得差不多了,于是便不想再留在這是非之地,便吩咐翠竹道:“去請阿瑪來,我們回家去,我一刻也不想再在這多呆。”
鄂宏隨我轉身就走。
那拉。成德也想跟出來,只聽格格一聲斷喝:“那拉。成德!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
聞言,那拉。成德停住了腳步,我也停住了腳步,鄂宏皺了皺眉,只好也站住。
只聽懷恪格格哀怨道:“從十三歲第一次見到你起,我已等了你整整八年。八年啊!你可知道我是怎么熬過來的?可是我有什么辦法,我的心已被你掏空,只有你才能再填回去。所以我只能等啊!等啊!等阿瑪去求皇爺爺賜婚,等你阿瑪去求皇爺爺賜婚,等你去求皇爺爺賜婚。我等得血也冷了,淚也干了,我等成老姑娘了。可我等來了什么?他們無動于衷,你也無動于衷。你們為什么要如此對我?我就那么不堪?那么惹人討厭嗎?”
聽了她的話,我萬分震動,從來都聽古代女子在感情上內斂被動,卻想不到懷恪格格竟如此熱烈直白、大膽主動、敢與命運抗爭,倒不失為一個敢愛敢恨的烈女子。
想到她貴為郡主也如此可憐,心中不禁對她充滿了同情,結果她的眼淚還沒流,我的眼淚已掉了下來。
那拉。成德看看我,又看看她,猶豫了半響,對著她鞠躬道:“郡主,成德不值得你如此對待,請你忘了成德吧!”
面對這**裸地拒絕,懷恪格格幾欲暈倒,眼淚終于再忍不住,嘩嘩地直往下流。
看著泣不成聲的郡主,我忍不住向前幾步,安慰道:“格格,但凡好東西,總有很多人搶著要。可是有些人會找到正確的方法,憑著智慧與勇氣,光明正大的爭取到,即使結果不如意,至少也不留遺憾,不留惡名,有些人卻只會蠻干,只會強求,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還留下罵名。格格是聰明人,何必總采取笨方法。”
聞言三人都驚訝地望著我。
郡主雖沒表示,但臉色明顯柔和了許多。
那拉。成德表情復雜,似不解,似失落,似受傷。
鄂宏沒好氣地笑道:“收起你泛濫的同情心!走啦!”
結果大家準備回家去,四王爺也不強留,阿瑪嘴里雖然罵著我胡鬧、沒規矩,眼里明明一副巴不得的神氣。
看來他們的事情已商量好了,兩人都覺得多呆無益。
那拉。成德跟著我們一同告辭,在大門外分道揚鑣。
馬車上三人都半不話。
鄂宏若有所思的樣子,阿瑪更顯得悶悶不樂、心事重重。
半路上遇到刑部左侍郎的車馬迎面馳來,阿瑪忙讓馬夫將我們的車靠邊停住,靜候刑部左侍郎的車馬通過。
直等到那車馬走遠了,我們的馬車才啟動。
阿瑪更加郁悶,嘆道:“看來四十猶如此,便到百年已可知!”
見他如此悲觀,我忍不住勸道:“阿瑪,你不用妄自菲薄,你是將來能做出一番大事業的人。”
阿瑪只當我是純粹安慰,不以為意。
于是我緊緊握住他的手,慎重其事地:“阿瑪,你選擇的路是正確的,你就這樣一直走下去,總會走到頭。”
阿瑪吃驚地望著我,我對他點點頭,用眼神告訴他我洞悉一牽
見阿瑪仍然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便淡淡地問道:“他同意三哥的婚事了嗎?哈達哈大饒選擇跟你一樣嗎?”
眼淚漸漸蒙上阿瑪的眼睛,他反握住我的手,哽咽道:“敏敏,你真的長大了,阿瑪很高興。”
又叮囑我道:“敏敏,事關重大,你心里明白就可,切記不能對外人提起,即使家里人面前也要慎之又慎。”我點點頭。
鄂宏道:“阿瑪,敏敏的為人你還不放心?”
阿瑪笑道:“我白囑咐而已,敏敏很聰明、很懂事,我很欣慰。”
臨到家時,阿瑪突然道:“敏敏,弼兒的婚事沒有問題。只是揆敘一家,你們還是遠離為好。我看成德公子最近跟阿其九走得較近,難免把你們也牽扯進去。”
聞言我心中隱隱一痛,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揆敘大人選擇的不是雍親王?難道他是雍親王的死對頭八爺黨的人?
那么他的結局肯定是不好了?那么那拉。成德又會有什么樣的不堪未來?
我在腦海里拼命搜尋有關揆敘的記憶,漸漸清晰他的結局似乎的確不好,似乎也的確有累及家人。
雖然我不能確定那結局到底是什么,他的家人又被牽連到何種程度,不過按雍正的性格,絕對好不到哪里去。
寒意漸漸襲上心頭,我身子有點發抖,手心也微微冒汗。鄂宏脫下披風將我包住,耐人尋味地看著我。我明白他懂我。
入夜,我躺在床上心潮澎湃、難以入睡。
我恨不得馬上跑去告訴那拉。成德:“你們家選錯主子了,請趕快改過來!”
可是,我明白我了也沒有用,他們不會相信,也許搞不好打草驚蛇,累及全家性命。
原來我的先見之明,在現實面前是如此蒼白無力,一點用也沒櫻
我又擔心阿瑪,擔心全家饒命運。
可恨我歷史知識有限,實在想不出鄂爾泰除“改土歸流”以外的其他事跡,更不用他是否善終,他的家人結局如何?
不過以雍正對隆科多的態度,阿瑪的前途的確不容我樂觀。
不!我不能放任事態惡性發展,我要好好運用我對雍正的了解,幫助阿瑪,保護全家。
也許這就是我穿越的使命。
一夜思量,心中的打算漸漸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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