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到了雍正五年的四月,我們已來兩年了。
這兩年阿瑪命總兵揮師挺進,攻陷一個個塞壘,堅決鎮壓敢于反抗的大小土司,很快便征服了永寧、永安、安順、廣順、鎮寧等一千余寨,戰果輝煌。
其中阿瑪、弘軒親自帶兵進擊鎮遠地區,如愿以償活捉刀瀚,示眾后斬首。
小虎子感激涕零,從此奉我為女神,凡我的吩咐,他總會第一時間完成,害得來福總抱怨,他來就是搶他飯碗的。
也有很多地區的土司,在朝廷政策的教化下,主動向官兵投獻。對于這樣的土司阿瑪總是諸多優待,堅決履行許下的諾言。
因阿瑪政績顯著,雍正甚喜,特升外祖父邁柱為湖廣總督,要求他按阿瑪的政策在湖廣進行改土歸流。
我的三位哥哥以及他們的岳丈也陸續得到了升遷,一時我家好不風光,好不榮耀。
可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成德仍然在外漂泊,既辛苦又危險,他已知我阿瑪的升遷,也知道我在貴州的總督府等著他。
但他不能回也不敢回,他只有不停地給我寫信,隨時向我報告他的行蹤。
從信中我得知,他竟然有幾次差點命喪黃泉。我那半牽掛在他身上的心總是忽上忽下,不得安寧。
我們都迫切地盼望著重逢。
然而成德的前途雖然灰暗但總算穩定,如今最讓我掛心的卻是阿其九。
兩年里阿瑪共回京城三次,兩次回京述職,一次接額娘與小弟。
帶回來的消息一次比一次惡劣:隆科多被撤步軍統領職務,玉柱被奪官;隆科多家仆挾勢索賄,事發,隆科多被罷尚書;隆科多結黨營私,私藏玉蝶,上大怒,令徹查。
每次聽到此類消息我都心驚肉跳,也許隆科多、岳興阿、玉柱罪有應得,但阿其九何其無辜,希望不要受株連才好。
一想到這些,我就寢食難安,可是我遠在千里之外,有心無力,也不能幫他什么忙。只有與他書信來往,囑咐他要沉得住氣,他已被逐出家門這么久,應該不會有事。
阿其九盛贊我有先見之明,只是畢竟血濃于水,家門有難,他也做不到無動于衷。
還勸我少寫信,時值敏感時期,書信往來不安全,怕我和阿瑪一個不慎受牽連。
這就是阿其九,我最好的朋友。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他總是會首先考慮到我。
我還能怎么辦呢?我只有遙祝他平安順利,衣食無憂。
如果撇開這些,實際上我在云南的生活比在京城要充實而愜意得多。
我每天都很忙碌:幫附近的水利官出主意,搞得他們戲說他們的俸祿要分我一半才公平;幫阿瑪管理茶葉局的賬目;又在幾家義學里擔任免費的先生,自制教科書和作業本;時不時的還要隨弘軒穿村走寨,在土民之中宣傳“改土歸流”的好處;甚至以阿瑪的名義搞了個募捐會,號召官員、富戶捐助困難土著居民,連阿瑪都帶頭捐銀3000兩、買牛100頭、蓋房600間。
總之我把我在現代社會所學的知識,在這片荒蕪之地發揮個淋漓盡致。
現在我成了附近土民當中的紅人,到哪都有人向我行禮,很多人奉我為活菩薩。
阿瑪寵著我,我做什么他都支持,在他眼中我這個女兒簡直完美,除了在感情上太一根筋,一味守著那無謂的承諾,都二十六歲了還沒結婚。
弘軒與我形影不離,自噶鬧事件之后,他對任何土民都心懷警惕,即使是很熟悉的地方,他也不放心我獨自行動,一定要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他實在是很寵愛我,有時我都懷疑我穿越過來就是為了享受他的寵愛的。
有他的地方我就心安,一看到他,我就忘了一切煩惱,只記得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如今他再不提我的婚事,似乎以為他不提它就不存在。他很快樂,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只要每天跟我在一起,什么皇阿瑪,什么功名利祿,他都通通不放在眼里。
他讓我心痛,讓我愧疚,但我就連勸他找個女人的勇氣都沒有。我知道,那樣的話一說出口,就是對他感情的傷害和褻瀆。
這天,附近寨子學堂的李先生家中有事,央我代為上課,弘軒便丟下手中的事陪我去。
我給孩子們上課,他便幫我批改作業,時不時的望著我微微一笑。
我帶領孩子們做游戲,他便永遠扮演那兇惡的老鷹,玩得不亦樂乎,比孩子們還投入。
中午休息時,孩子們東倒西歪地窩在寢室的通鋪上午睡,他便陪我田野間散步。
時值初夏,陽光和煦卻不毒辣,正是最舒服的時候。田野上生機盎然,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我和弘軒默默地走著,不知不覺走的遠了。忽見前面的山上漫山遍野都是吐絮的狗尾巴草,只見滿眼翠綠的徑雪白的絮,蓬勃茂盛、蔚為壯觀。
微風吹過,那花絮隨風擺動,形成一波又一波美麗的弧線,就似白色的海洋暗潮涌動。
我和弘軒看呆了,想不到不起眼的狗尾巴草形成規模,竟然如此的令人驚艷。
默嘆了半天,弘軒才拉著我的手朝那花海奔去。置身其中,感受四周圍的微風拂面、花絮蕩漾,我不得不驚嘆大自然的神奇。
我深深折服于這狗尾巴草盛宴的魅力中,弘軒索性在其中躺下,并示意我躺到他身邊去。
我躺下去干脆拿手帕遮了臉,閉目微睡。良久,弘軒輕喚道:“敏敏。”
我懶洋洋“嗯”了一聲,弘軒道:“你躺過來點。”
我便移身過去,把頭枕在他的手臂上。兩人又默默躺著不說話。
半晌,弘軒又喚:“敏敏。”
我又“嗯”了一聲,弘軒柔聲道:“我們一直這么過下去,可好?”
我仍舊“嗯”了一聲。
弘軒又叫:“敏敏!”卻沒了下文,我明白他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也不追問。
我們就那么靜靜的躺著,時光似乎在此刻停步,這美好的景物讓人暫時忘了一切世俗紛擾、忘了**糾纏、忘了前塵往事。
此時此刻,茫茫世界都離我們遠去,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我和弘軒以及這燦爛的狗尾巴草花絮。
直到遠處傳來孩子們的呼喚,我和弘軒才戀戀不舍地起身。
也許是小憩了一下的原因,一整個下午我都精神奕奕,滿面春風。
回家時,我仍心情雀躍,滿臉笑容。弘軒寵溺地看著,也眼含笑意。
田間耕作的土民看見我們,鞠躬問道:“女先生,今天發生什么喜事了嗎?您這么高興。”
我揮了揮手中弘軒采下來送我的一束狗尾巴草,笑道:“剛剛在那邊山上看見漫山遍野的狗尾巴草,真美啊!”
那鄉民不解道:“那片草我們年年看見,都在發愁怎么把它斬草除根呢。女先生見了倒如此歡喜。”
我笑道:“因為它們美啊!美麗的東西總是讓我心情愉悅。”
那鄉民點頭稱奇,又說道:“女先生,在我們這里,狗尾巴草的花語為堅忍的不被了解的愛,關于它還有許多美麗的傳說呢。哪天您有空,我慢慢說與您聽。”
弘軒聞言也來了興趣,表示也要聽,又附在我耳邊低聲道:“以后,我年年送你狗尾巴草。”
我聽了禁不住臉上暈開一朵紅云。
興致勃勃地回到家,卻見阿瑪滿臉愁云密布,于是問他發生了什么事。
阿瑪道:“廣西泗城的土知府岑映宸有兵四千余,武器精良,我決心對他實行招撫。哪知派人多番前去周旋,竟不得成功。前些日子又派人前去,今日回來報告說,竟然沒有見著岑映宸的面,他的手下只說他出去辦事去了,有一段日子不會回。你們說氣不氣人?”
弘軒皺眉道:“干脆用兵。”
阿瑪嘆道:“談何容易,幾千人混戰,損失實在太大,最后受苦的還是老百姓。”
我道:“那么派人偷偷前去鼓動鄉民,先從內部瓦解他的統治。”
阿瑪搖頭道:“你們不知道,這岑映宸與其他土司有著本質的不同。他執政有方,又心地純良,體恤鄉民,深得民心。當地民眾極力支持他的統治,倒是團結一致對抗官兵啊!”
我和弘軒皆奇道:“竟然還有這樣的土司?”
阿瑪道:“權力是把雙刃劍,心懷天下的人擁有它會造福百姓,自私自利者擁有它就會中飽私囊。只管圖自己享受去了,哪還管百姓死活。就是我們所派流官,如若變質,仍可成為作福作威的土霸王。”
我和弘軒皆稱然。
阿瑪道:“你們也不必太憂心,船到橋頭自然直,小阻力改變不了大方向。明天是牛王節,這是當地最熱鬧的節日之一,你們就出去好好玩玩吧!”我和弘軒便告辭而去。
弘軒送我回房,直送到門口仍依依不舍,等我告別進屋,他又在背后叫我:“敏敏!”
我回頭望著他,他欲言又止,半天說道:“今天的狗尾巴草真美!哪天我們再去看。”
我點點頭,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入夜,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忽聽得門外傳來小心翼翼地敲門聲,我的第一反應是弘軒,想想又覺得不可能,于是壓低聲音問道:“誰呀?”
外面一個陌生的聲音低沉的答道:“二小姐,小的是阿其九的朋友。”
我連忙起床,本打算掌燈,想了會兒還是摸黑開了門。
那人悄悄進了門,黑暗中向我行了禮,起身說道:“二小姐一聽阿其九的名字,就毫不猶豫開了門,這份膽識與情誼令小的佩服。看來老爺夫人沒有看錯人。”
說著塞給我一疊紙條,說道:“請小姐在我走出大門半個時辰之后再細讀。佟佳氏一脈以及阿其九以后的生活就全靠小姐周全了。”說完,那人即匆匆離去。
我的心撲通撲通直跳,暗暗祈禱不要是阿其九的噩耗才好。
按那人的吩咐,我在半個時辰后才點燃燈,細看他塞給我的東西。
原來是一疊銀票和一封李四兒的親筆書信。信中詳陳了雍正對隆科多的忌諱,因此他們估計雍正會借此次私藏玉碟的小事大作文章,欲置隆科多于死地而后快。
如若治罪,抄家不可避免,請我代為保管他們轉移來的財產。
如果他們遇難,這筆財產請我在適當時候接濟阿其九以及隆科多一族子孫。
同時他們一再強調,這筆錢萬不可讓岳興阿以及玉柱知曉,更不可用在他們身上,就是對阿其九也不要明說。
信中他們表示他們信得過我的為人,相信冰雪聰明的我一定會不負所托。
最后,他們詳細告訴我如何從銀號取出錢,然后又如何轉存至我的戶頭,又告訴我一定要找京城的分號轉存,好便于今后回京取出。
讀完,我放了心,只要不是阿其九被牽連的消息就好。
我又暗暗感動于隆科多對我的信任,說實在話,我與他來往寥寥,所知他的一切,都是來自阿其九的轉述,想不到泛泛之交竟得他如此信賴。
果然是官場上老狐貍,能夠一眼看穿人,他找我也算是找對了人。
那么明天上街時就順帶踩點,找出這幾個銀號的具體方位吧!我打定了主意。
四月八“牛王節”是壯族、侗族、瑤族、苗族等少數民族人民為慶賀五谷豐登、六畜興旺、豐衣足食,贊美牛無私奉獻的節日。
每到這一天,當地人民便要殺雞備酒,點香燃燭燒紙錢,在牛廄門前敬牛王菩薩,祈愿它保佑耕牛身軀健壯,無病無災。
因早晨6時剛過他們就會舉行盛大的“祭牛王”活動。所以這天我和弘軒、姐姐以及二弟早早起床帶著一群丫頭小子出發了。
來到街上的祭祀場所,只見祭祀活動已開始,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正用豬頭、雞、酒、香紙等物祭拜牛王。
展望四周,大街上人山人海,到處都是身著盛裝的年輕姑娘和小伙子。
我們看完祭祀活動便一路閑逛,經過幾家熟悉的土民門前,硬是被熱情的土民拉著灌了一碗碗精心釀制的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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