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兒楞了一楞,又道:“如果是這樣,也怨不得和尚了。他都不知道,你叫他怎么負責(zé)?”
我連連擺手:“我不要他負責(zé)的。”
媚兒失笑,道:“我原當(dāng)是出薄情郎負癡心女的戲碼。卻沒想是兩個傻子。你們皆是這樣把心思悶在嘴里,誰也不先開口,難道還想著神仙下來親自保媒不成?”
我楞了一楞。想不大明白。
媚兒見我呆怔,嘆了口氣,道:“你曾說過,玄釋救你兩次,甚至這次連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了。”
我點點頭,心里隱隱酸痛,道:“是卻是。可他是出家人,自然不能見死不救。”
媚兒有些氣惱,又拿手指在我頭上點了一點,道:“你這個傻孩子!你莫忘了,玄釋是被天雷劈了。而那時,天雷要劈的是你吧?”
我又點點頭:“是我的。卻不知玄釋什么時候出來擋了。”
媚兒繼續(xù)開釋:“天雷劈些犯了戒律的妖精。哪容得著個和尚出頭來擋?他不是愛你,還能是什么?”說到這里,頓了一下,又道:“你卻是做了什么孽,把天雷都招來了?”
我心中一沉,不愿再回憶,道:“這事,日后再談。好么媚兒?”
媚兒點點頭:“那好。卻不管你做什么孽,終歸是罪孽深重,才招來天雷。一個和尚,犯得著救個罪孽深重的妖精嗎?”
我默了一默,心長千千結(jié),不斷糾纏,越纏越亂。
媚兒又道:“他一醒來,便帶你回了寺廟。想必也是去尋醫(yī)你的法子,要不,你也不會好的這么快了。”
我苦笑一下:“現(xiàn)在卻是你為玄釋說好話了。剛才白白討你的好,還伸了手心給你打。”
媚兒聞言,裝出副兇惡的樣子:“我這不是才想明白?你倒笑話起我了。”說完抓了我的手,輕拍了一下,又道:“你當(dāng)我是真舍不得打你?”
我傻笑了幾聲,又低眉順眼的裝著乖巧。心緒,卻如同波濤般,洶涌澎湃。
媚兒又循循善誘:“玄釋畢竟是個和尚,打小就敲經(jīng)念佛。讓他承認愛你,自是不易,怕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呢!”
我抬頭望了媚兒,心緒涌動愈加兇猛,問:“你說玄釋愛我?”聲音輕飄,似是怕驚嚇到什么。
媚兒滿意的點點頭:“孺子可教也。不過,讓他承認這些,怕是有些難的。所以你向他表白,他才拒絕了去。”
我忽然覺得輕飄而又暈眩,似是猛的被幸福砸中頭頂。顫聲問:“那,我要怎么做?”
媚兒板了臉,極嚴肅的道:“其一,我們改變策略,你莫再勾引他,直接張口就說愛他,那樣會將他嚇著,躲著你的。”
我有些懊惱,想想以前,那番表白卻是突兀。怪不得玄釋拒絕。
媚兒聲音娓娓:“其二,你莫再將他看做和尚。”
我皺眉:“那要看做什么?”
媚兒道:“自然是看做夫君。”
我又楞了一楞:“你剛還說不能直接說愛他。”
媚兒俯身,從地上掐了多黃色的小花,道:“你看,想要這小花開了,也得要日照雨澆,更何況你家和尚那棵鐵樹。”
我垂了頭,細細揣摩著媚兒話里的意思。
媚兒又說:“讓你當(dāng)他做夫君,只是盼著你能勤給他日照,給他水澆。讓他認識到你的好,習(xí)慣你的好。待他適應(yīng)了,總會將你當(dāng)做家人,忘了自己是個和尚。”
我琢磨半天,終是不解。抬頭看了媚兒。媚兒衣衫隨風(fēng)輕輕飄舞,出塵的像個神仙,拿智慧又慈悲的眼光望我。
我又默了一默,小心翼翼道:“好媚兒,再指教一下,卻是怎么日照,怎么水澆?”
媚兒朝我翻個白眼,吐了真言:“日照就是做飯,水澆就是洗衣。”
唔,我聞言頓時清明,抬頭望天,天色朗朗。俯身望竹,竹林郁郁。
便是這般,如此簡單。
辭了媚兒,又重回化生寺。化生寺因要重修,里外都熱鬧的緊一眾僧人與些信徒皆老實的為寺院重修賣力。
我看在眼里,暗暗替玄釋歡喜,抬腳進了廟門,卻發(fā)現(xiàn)我又成了眾人圍觀對象。
甚至些個平時總是低垂眉眼的小和尚,也靜悄悄的盯著我看。我甚窘迫,左右掃了一眼,又發(fā)現(xiàn)院里外竟都是些男子,心下更是惶然。這時有個好心的小和尚及時開了口:“阿彌陀佛,女施主,現(xiàn)在廟里正在施工,不便去上香,可緩些時日再來。”我心里感激他救我于困窘中,也合了手,沖他念句佛號,便悄悄抬腳溜了出去。
尋了個僻靜地,一閃身,又化作個小和尚,心中暗笑,再闖化生寺。
這一路極是順暢,那些忙碌的人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由著我大搖大擺的進了正殿。我心中甚是歡喜。
而我本意是穿了正殿去禪房尋玄釋,卻不想剛進正殿,就瞧見玄釋的身影。
玄釋正側(cè)身站在高處拭擦一尊佛像,神色肅穆而又神圣,舉止間皆是細致與虔誠。
我望的呆了一呆。甚至恍惚生種錯覺,覺得他也該是這些佛像中的一座。
唔,若要以前,我怕只看這一眼,便要轉(zhuǎn)身就逃的。我怎敢去褻瀆這樣一個如此虔誠的和尚?
可經(jīng)與媚兒一番長談,便又脫胎換骨,心中皆是將鐵樹澆灌出花朵兒的信念。
深深吸口氣,露出個明媚的笑臉,輕聲喚他:“玄釋。”
玄釋聽了聲音,目光尋來,卻是怔了一怔。猶疑道:“小魚?”
我笑嘻嘻的點頭,像以往那樣蹦跳著跑到他跟前,又將他手中抹布接了,道:“我來擦呀,你去歇著。”
玄釋楞了一楞,神色有些異樣,道:“已經(jīng)擦完了。”
唔,也許,前些日子總是愁眉慘霧,總是梨花帶雨,將玄釋嚇出了心病吧,所以,他不太習(xí)慣我現(xiàn)在的陽光明媚?
我又咧嘴沖他笑了一笑,自覺笑的真誠而又自然:“玄釋,我惹了好多禍的,你還要我不?”
玄釋面色黯然:“卻是我給小魚綁了心結(jié),才釀出這許多的禍事。”
我心里念著媚兒的金玉良言,死死記著不能用愛將他驚嚇了,又覺這個時機十分精妙,恰可做對以往的補救。
便換了副嚴肅且認真的顏色,對玄釋說:“你莫擔(dān)心呀!我心結(jié)早解了。媚兒告訴我的,愛是分很多種的,我愛你,也是像愛阿娘那樣愛呢!”
唔,我真是聰明極了。這個補救的謊言堪稱完美。唯稍有不足,便是妄言,但,若能將玄釋挽回,便是佛祖降罪下萬千苦難,我也能當(dāng)了糖豆子,一顆顆歡快的嚼了咽下。玄釋聞言,將我望了一望,眸中似乎有些哀傷的氣息。
我不由心虛,唯恐他識破我的謊言,擺出副清明而又無辜的眼神回了望他。
半晌,才聽玄釋開口:“那便好。”
說完竟然不再理我,自顧的扭頭回了禪房。
我楞了一楞,巴巴的跟在身后。
玄釋的禪房如往昔般干凈且簡單。我自顧在房里翻騰。玄釋坐在桌旁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翻了幾遍,卻發(fā)現(xiàn)他的衣衫皆是干凈且整齊。我默默嘆了口氣,有些埋怨他的細致。
默了一會,又湊到他跟前,將他身上的僧袍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唔,總算,老天不負眼尖的魚。
他肩頭暗紅色的僧袍染了幾片灰蒙蒙的色彩。許是剛擦拭佛像時沾落的吧。
我似尋到寶物一般,興沖沖的拉他的衣角,道:“玄釋,快把衣服脫了呀!”
玄釋似乎受了驚嚇,身子輕輕顫了一顫,白嫩嫩的臉上,騰了一片紅撲撲的顏色,道:“小魚莫要胡鬧。”
我知他是誤會了意,忙解釋說:“你脫了,我去給你洗呀!你衣服都臟了的。”
玄釋皺了皺眉,聲音里似是有些不悅:“你什么時候?qū)W會了洗衣?莫不是在將軍府時養(yǎng)出的毛病?”
我撇了撇嘴,有些不滿玄釋的啰嗦,卻又不敢出言頂撞,便揣了十二分的耐心,細細哄他:“才不是呢!小魚只給玄釋洗衣服。哪管他將軍還是皇帝,卻也不該讓我伺候!”
玄釋將眉頭皺的更緊了些,猶豫了片刻,道:“小魚……”
可喚了聲小魚,便沒了后續(xù)。
我敏感的神經(jīng)線又跳了一跳。唔,這般無事獻殷勤,非垂涎莫屬,我怎能讓他知曉。又干干的賠笑了兩聲,道:“我既然將你當(dāng)娘親一般愛著,自然要孝敬你的。也算圓了我未給娘親盡孝過的遺憾。”
玄釋輕輕應(yīng)了一聲。面上,卻依舊沒有喜色。
良久,才道:“明天吧!今個天色有些晚了。你莫再累著,又該睡不安穩(wěn)。”
玄釋這話,讓我分外委屈。
他真真不懂我的心思。
那些睡不安穩(wěn),皆是因他不在。若他能在身邊哄我,便是天塌下來,我都不懼。
想了一想,又想了一想,垂頭輕聲問他:“你以前都是抱著我睡的,現(xiàn)在定是嫌棄我,不肯了的。”
說完,心便惶惶的不安。怕他生生將我的話承認了去。
玄釋嘆了一嘆,道:“小魚莫要瞎想。你長大了,總不能一直跟我睡的。”
我心里涼了一涼。玄釋這樣好心腸的和尚,即便是嫌棄了我,也不忍直說,卻委婉的這般好聽。
咬了咬牙,抬頭望了玄釋:“說將我當(dāng)做孩子的是你,說我長大了的也是你,這天底下的道理,卻都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
玄釋稍稍抬眼,眼中有絲迷茫的色彩閃了一閃,又低垂了眉眼,道:“我以前總是忽略,你是個女孩。卻不管大小,總不便與我同睡的。”
我聞言更是氣憤,大聲嚷了:“我才不要聽你那番大道理呢!你怎么說都是有理的!我就是要跟你一起睡,你若不肯,我就去嫁給子期,讓他陪我睡呀!”
玄釋抬頭看我,眼里皆是傷痛與無奈。我心突然跳了一跳。
唔,莫是我的任性,竟讓好脾氣的玄釋為難到這般地步嗎?
我有些難過,正欲妥協(xié),想告訴他,我自己睡便好。卻聽他低聲說:“都依你了。”我又楞了一楞,心里既是酸澀,又有些甜蜜。
酸澀的是,終究是勉強且委屈了玄釋。
甜蜜的是,終究達成了我卑微而又熱切的愿望。
輕輕靠近,緊緊摟了玄釋的腰身,將頭埋在他的胸口,道:“你依我一次,我會依你千次萬次的。”
玄釋如殿中的佛像,一動不動,只身軀微微顫抖。心在我的耳邊跳動的極快。
唔,真好。這般的近。
你便是全部,是生命的全部意義,是天地間的全部色彩。便是我想要的永遠。
我想,我定是因你而生。
夜,我依舊窩在玄釋懷里。只玄釋不像以前那般自在。身子僵硬,一動不動。我亦不敢放肆,連喘息,都小心翼翼的,怕驚嚇到什么。
唔,這夜,真是難眠。
可不管如何,只要能貼身感受他的溫暖,我便極虔誠的滿足。唔,這愛情,卑微的有些苦澀。
可,戲本子里都說,不經(jīng)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我要受著,且要潛移默化將他改了。
玄釋,玄釋。你不會知道,我有多么愛你。
抬眼望向窗外,月光分外皎潔。
我閉了閉眼,將我與玄釋想象成兩顆黑點,想象著月宮里,有嫦娥仙子,抱著玉兔在偷看。
她一定笑的俏皮,且默默為我們祝愿。
時光啊時光,愿你能快些流逝,流過這些苦澀又糾結(jié)的時日。讓我看到將來,與玄釋幸福相依。
白天醒來,身邊沒有玄釋的影子,我隱隱有些失落。
起床洗漱完,便尋了玄釋的僧袍,端了木盆,出了寺院,去河邊洗衣。
初春的晴日,總是教人歡喜。柳樹吐了嫩黃色的枝椏,樹旁的小花,也零星的開了幾朵顏色。引得些俏生生的花蝴蝶蒲扇著翅膀來回嬉戲。我抱著木盆走在路邊,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化為人形的快樂。又瞧瞧懷里的木盆,心里有些恍惚,恍似個初嫁的小媳婦,第一次出門為夫君洗衣。
唔,這種感覺真真美妙。
媚兒教的法子,卻是極好。
還未到河邊,便聽見幾個女子的嬉笑,嬉笑中,偶爾伴句喝罵。喝罵完,又是咯咯的笑成一片。我有些動容,或許以后,我也會與她們一般吧,平實又真切的,過著居家女人的日子。
走近,依舊引了一片注視。唔,我還是容易羞怯,又臉紅了一番。默默尋了處僻靜些的地,拿盆舀了河水上來。
一個上些年紀的大嬸將我瞧了半天,大著嗓門說:“喲,前邊那廟里啥時候養(yǎng)了個這么俊的小和尚?”
我沖她干干笑了幾聲,不知該回些什么。悄悄掃了一圈,見個女人正將衣服浸在盆里拿手揉搓。心下了然,也學(xué)了樣,將僧袍摁在水里使勁揉捏了幾遍。
大嬸許是見我沒答她的意思,又尖著嗓子道:“喲!瞧這小和尚,還怕生呢!”
又有大嬸從鼻子里哼了一哼,說:“現(xiàn)在倒是老實,大了卻還不知怎么呢。他們那住持,不還把將軍夫人給劫了嗎?”
我手抖了一抖,生生將木盆抖的翻了半圈,盆里的水結(jié)結(jié)實實的將我褲腳浸了個透。
我起身跺跺腳,又惡狠狠的盯了那女人,道:“你莫亂說話!”
女人又拿鼻子先哼了一哼,才道:“做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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