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煦返回福寧殿的時候，整個后宮都已經(jīng)蘇醒了。
章大娘子還在慶壽殿，孟皇后陪著。
劉美人的院子里，有個老宮女在伺候她穿衣打扮。
劉美人本就是宮女出身，有心經(jīng)營之下，自然能在宮里安排不少耳目。
老宮女給她插著頭飾，低聲道：“娘娘，官家真的是好手段，出手幫大相公解了難，又讓文相公頂了雷，同時懾服群臣，這么一來，朝野可就沒人敢跟官家犟嘴了。”
劉美人哼了一聲，道：“你懂什么？官家著眼的都是朝廷大局，我大宋的千年大計，豈會是這些爭斗？”
老宮女陪著笑，道：“娘娘說的是。不過，文相公入相，可是讓仁明殿那么得意了。不管那位怎么低調(diào)，王相公加一個文相公，勢必都會站在她那邊。娘娘，得多想一些了。”
劉美人眉頭一蹙，看著鏡中的花容月貌，沒有掩飾的不甘心。
她不是沒試過，之前一些新黨聯(lián)絡(luò)她以及后宮一些人，一同對孟皇后出手，結(jié)果呢，官家突然插手，將秦美人三人幽死在冷宮。新黨不少人無故失蹤，卻又沒人敢問。
同時，章惇，蔡卞等人徹底放棄了廢后的想法，與后宮保持了遙遠的距離。
之后，官家警告過她，令她息了心思。
但眼見孟皇后坐穩(wěn)皇后之位，又生了嫡皇子，在后宮地位一日勝過一日，劉美人又怎么能視若無睹，甘心就這樣呢？
后宮最是殘酷，哪怕你委曲求全，茍且的活著，也未必能如愿。
劉美人摸了摸肚子，眉頭皺的越多。
老宮女很會意，湊近低聲道：“娘娘，官家沒少來您這里，子嗣不用擔(dān)心。官家，還是太妃娘娘那，將來真有那么一天，太妃的態(tài)度至關(guān)重要”
劉美人眼神堅定，道：“我知道。”
慶壽殿，朱太妃還不容易送走了章大娘子，坐在椅子上，長長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
她以往在宮里是小透明，凡是有高太后，向太后，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深更半夜來找她哭訴。
何宥給她端來一杯茶，輕聲道：“娘娘，官家那邊都處理好了，您就放心的休息吧。”
朱太妃搖了搖頭，也沒喝茶，撐著身體站起來，道：“沒那個命。我出宮去看看趙似，趙佶，也不知道他們在那個什么武院，太學(xué)怎么樣了，不看一眼，我實在不放心。”
何宥攙扶著朱太妃，見她面容倦怠，道：“娘娘，多少休息一下，吃點東西，這樣給外面人見到了，怕是又要起什么閑言碎語來說官家了。”
這一下子就戳中了朱太妃的軟肋，她猶豫了下，道：“讓御廚做碗羹吧。”
“是。”何宥應(yīng)著，快步去安排。
朱太妃又坐下，看著門外，不自禁的又搖頭。
近來她的煩心事越來越多，朝廷里的改革已經(jīng)深入到宮里，她也避之不及，何況還有幾個孩子。
但大兒子要富民強國，她除了支持，還是支持。
青瓦房。
班房里，只有章惇與蔡卞對坐。
蔡卞松了口氣，看著章惇笑著道：“這件事，還是官家出面最合適。這就是你們的默契吧？”
蔡卞這會兒也是明白過來，章惇一向很少廢話，與曹政，陳浖，來之邵說那么多，無非就是在等官家。
章惇坐在椅子上，瞥了他一眼，抱著茶杯沒說話。
蔡卞笑了笑，繼而神色肅起，話語有些慢的道：“官家讓文彥博入京，定然有深遠考慮。這次讓他背鍋，既是給你我解套，也是給他機會。你雖然派人盯住他，但以他的能力，起不到多少作用。你心里，有什么打算？”
章惇劍眉陡然豎起，雙眸凌厲如刀，沉聲道：“那么多新法，先讓他審議，給出態(tài)度。”
蔡卞盯著章惇，道：“他要是直接反對呢？”
文彥博一旦正式復(fù)出，他要是公然反對一件事，勢必會掀起朝野軒然大波，反對新法的各種勢力會迅速集結(jié)，不說士林輿論，朝堂上可能也會陷入分裂境地。
章惇雙眸冷幽，又好似閃爍著火光，道：“他會同意，還會是第一個同意。”
蔡卞擰眉，道：“文彥博不是王存，不止是能力，影響力，還是城府，我們都很難拿捏。不說小動作了，明面上的動作，我們恐怕都要頭疼。”
章惇余光看了眼蔡卞，卻沒有說話，徑直站起來，道：“我回一趟府里。文彥博拿出處理結(jié)果了，讓裴寅通知我一聲。”
蔡卞疑惑，怎么談?wù)劦暮煤玫模聬蝗痪鸵吡耍?br />
他也沒有挽留，目送章惇離去，猶自思索著文彥博到京這件事。
繼而，他又想到了江南西路，王存這個時候，居然還沒到！
“事多必妖，妖多事更多”蔡卞想著就有些感慨。
文彥博被人攙扶著出了宮，回了他原本在京城里的府邸。
府邸一直都很干干凈凈，文及甫離開開封府的時間并不長。
文彥博在床上小心翼翼的躺下，床邊文及甫文峰成恭恭敬敬的站著。
文彥博言簡意賅的將青瓦房發(fā)生的事情說完，道：“你怎么看？”
文峰成站在邊上，臉色發(fā)白，兩頰冷汗直流。
官家一點安撫都沒有，語氣十分寡淡疏離，第一次見面就扔了這么一大口黑鍋，這是明擺著要他太爺?shù)拿。?br />
文峰成小心翼翼的看著文彥博平靜如常又蒼老的臉色，猶猶豫豫，顫聲道：“太爺，官家這是擺明了。”
文彥博轉(zhuǎn)頭看向他，見他臉色慘白，不由得一笑，道：“也沒你想的那么嚴重。官家擺明車馬，其實不是要把我，把文家怎么樣，是在警告我，不要走出路。”
文峰成哪里還能想更多，身體都在打顫，雙眼都是恐懼，道：“太爺，那，怎么辦？現(xiàn)在朝廷里的水太深。官家又不是先帝，那皇城司里的尸體，可比我大宋立國以來的都多！”
提到這個，文彥博才皺眉。
當(dāng)初呂大防等人身死皇城司，他也著實驚訝，甚至是驚恐了很久。
但到了現(xiàn)在，反而能坦然接受了。
文彥博身體動了動，蒼老的臉上浮出自信的笑容，道：“不要過于緊張。我從真宗朝到現(xiàn)在，屹立不倒，最重要的就是兩個字：帝心。咱們這位官家的心思，我差不多摸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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