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遠(yuǎn)算不上名震天下一呼百應(yīng)的綠林大豪江湖盟主。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
頂多不過是一個資深的老江湖，為人豪邁仗義，所以江湖人贈了個“賽孟嘗”的美名。
但在賈薔看來，這種名號實(shí)在是傻的冒泡。
這老頭兒用真金白銀得了個美名，結(jié)果等他遭難時，卻只能依靠他的孤女扮成男人四處提刀拼殺，去籌救命銀子。
對這樣的江湖大豪，賈薔著實(shí)難以認(rèn)同。
“李叔，身子骨可好些了？”
進(jìn)了客房，看到李福還躺在床榻上修養(yǎng)，賈薔淡淡問候道。
語氣不失禮，卻沒有太多恭敬可言。
李婧無奈，不過真按禮來說，妾室之父其實(shí)連親戚都算不上。
君不見賈府趙姨娘的親兄弟，在賈家也就是個趕車的下人，趙姨娘稱他是探春的舅舅，差點(diǎn)沒把探春氣吐血。
不是探春嫌貧愛富，只是在這個世道里，趙國棟實(shí)在算不上探春的正經(jīng)舅舅。
趙姨娘也是糊涂，給她認(rèn)下這樣一個舅舅，日后探春說親時都會讓人瞧不起，說起來涼薄，可這就是世情。
所以，妾室的家人，算不得正經(jīng)親戚。
賈薔能喊一聲叔，已算是給了莫大的體面了。
李福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自家女兒的姑爺不能喊自己一聲老泰山，李福這等好面子的，心里怎會舒坦？
只聽他哼了聲，冷淡道：“我讓婧兒和你商議，我搬出這衙門去單住，你怎么說？我是江湖人，住不慣你這官衙。外面的江湖大俠都想來拜訪我，卻進(jìn)不了這個門兒。你放心，欠你的，我李福一定會還。但是，也沒把人扣下的道理！”
賈薔擺手，制止了李婧開口，吩咐道：“去讓廚房準(zhǔn)備些熱菜熱飯，簡單點(diǎn)，我餓了。我要和李叔，說些爺們兒間的話。”
李婧猶豫了下，擔(dān)心發(fā)生沖突。
李福卻喝道：“還不快去？你都自甘去當(dāng)別人的妾室了，哪還有臉留在這？”
李婧臉色一白，和賈薔對視一眼后，還是出門去準(zhǔn)備飯菜了。
她雖有些擔(dān)心，可依舊選擇相信賈薔。
待李婧出門后，賈薔面色平淡的拎了把椅子，放在距離床榻兩步遠(yuǎn)外，而后坐下，看著李福道：“李幫主，你這輩子，真是活的稀爛哪。”
李福聞言，暴怒的差點(diǎn)沒把眼珠子瞪出來，不過沒等他咆哮出聲，就聽賈薔呵道：“你若有膽，就聽我說完。除非你連說真話的勇氣都沒有。”
李福漲紅臉，語氣似噴火般說道：“你說！”
賈薔譏諷一笑，面色淡然，聲音也平平，道：“其實(shí)你自己心里清楚，江湖，終究不過是名利的江湖。
所謂的義薄云天也好，所謂的俠義無雙也罷，果真把這個當(dāng)真的，沒一個能走長遠(yuǎn)的。
就算勉強(qiáng)混下去，也只是苦了自己，苦了身邊人，甚至是害了身邊人。
你就是明證！
江湖上真正有頭腦的，會把虛名變成實(shí)利，再用實(shí)在的利益搏來更大的虛名，以追求更大的實(shí)利。
見有利可圖，哪怕是一坨狗屎，他們也會往上上趕著撲。
這才是混江湖的正確路子，再看看你……
我對小婧說，不要受你的影響，江湖，不過是一個謀生之地，有什么可傲慢的？
種地種地不成，讀書讀書不成，經(jīng)商經(jīng)商還是不成，靠一把子力氣和不要命的勁頭撈飯吃，也值當(dāng)驕傲？”
見李福想要開口爭論，賈薔擺手道：“讓我把話說完，有你開口的時候……
當(dāng)然，你可以做義薄云天的及時雨，朋友遍天下，誰遇到難了都來求助，也都能幫。
但你一定要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付出了，就一定要得到回報(bào)！
而不是為了虛名，讓妻女去吃糠咽菜。
或許你說，誰讓他們是你的妻女兄弟，既然跟了你，他們命該如此。
可你知道不知道，要不是因?yàn)槲遥愕母睅椭骶蜁旆矗瑫葰⒘诵℃涸贇⒘四恪?br />
哪怕能平息了那條老狗之患，周邊幫派的人也絕不會放過你金沙幫，不會放過太平街這塊好地盤。
誰在意你義薄云天？誰在意你仗義疏財(cái)？
到那時候，官府不會理會江湖事，西城的勛貴們巴不得你們這些窮酸早點(diǎn)滾出太平街，他們好圈地蓋宅子起園子，他們只會推波助瀾！
李幫主，那個時候，你還有資格說什么大話，說什么江湖道理么？
還覺得你這樣的江湖人自豪么？
還覺得你的家人命該如此么？
從古至今，干你們這行的，想活的好，必會投奔權(quán)貴，因?yàn)槟銈兏傻谋旧砭褪腔疑挟?dāng)，是要動刀子的，沒有背景，你根本施展不開！
若先前你有后臺撐腰，你還會在被刁民圍殺時不敢出手殺人，被一群無法無天的刁民打成這般德性？
這就是混你們這一行的規(guī)矩，違背規(guī)矩，你就是干不好。
看看如今天下第一大幫漕幫，要不是五十年前搭上了河南巡撫葉馥的船，他們能做到如今這個地步？
偏你一根筋，為了虛名，自視清高，在我跟前還拿喬！”
李福臉色跟死人色一樣，他原本以為賈薔所言的爺們兒間的話題會說些軟話，給他個臺階下，然后他就會幫賈薔。
誰料，賈薔竟把遮在他身上的那塊布，那片旗，那層皮，生生的撕了下來，撕的他心里一滴滴的滴血！
可他也沒想過不認(rèn)賬，沒想過不認(rèn)這個女婿啊！
他終究只有一個女兒，只是要些面子罷了……
見李福面色灰敗，賈薔輕輕吸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道：“你應(yīng)該明白，哪怕是看在小婧的面子上，我也不會故意羞辱你，我只是讓你把哄了你幾十年也害了你幾十年的虛榮心，給扒下來撕爛了！
你以為這幾天流水一樣送進(jìn)鹽院衙門來的江湖拜帖是沖你的江湖威名來的？
天真！
可笑！
他們要真這樣熱情仗義，你在京里躺在床榻上不能動的幾年時間里，他們怎么不去看你？
哪怕打發(fā)人給你送副藥也好，有沒有？
他們不知道？
小婧打著金沙幫的鏢旗提刀千里押鏢的時候，他們果真沒聽說過？
如今那些許多你連見都沒見過的江南綠林大豪，突然想要見你，你真以為是因?yàn)槟愕耐?br />
你試試看，從鹽院衙門搬出去，我再往外傳一句和你恩斷義絕老死不往來的話，你看看還有幾個人會來見你？
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使氣要去掙那份虛榮……
愚蠢！”
一氣罵到這，賈薔也不愿多言了，語氣不掩失望道：“往后，你就好好過你的日子罷。今日之言，只是讓你明白。我是一個有孝心的人，但不是一個愚孝的人。你若指望高我一輩，就可以拿輩分壓我，趁早死了個這個心。想贏得我的敬重，你得做正事才行。若做不得，就老老實(shí)實(shí)的活著，為小婧活，也為了，以后隨母姓的孫子活。你可以教他武功，可以教他正直做人，但不能教他迂腐和虛榮。否則，蠢成這樣，我連他也認(rèn)不得。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
許是那句“隨母姓李的孫子”，讓李福又活了過來，清醒了些，木然的眼珠子也能動一動了，他看著冷酷無情的賈薔，聲音干澀道：“我之所以，讓金沙幫不要投靠權(quán)貴當(dāng)狗，就是因?yàn)闄?quán)貴里多是你這樣的人，讓人去送死，都上趕著甘心去死。
你們這種人精，太可怕了，我們弄不過你們。不過，你和其他權(quán)貴到底不同。你救了婧兒，救了金沙幫，也救了我，更重要的是，即便你威脅我時，也沒有不承認(rèn)對小婧的承諾，依舊讓孩子姓李。
所以，你到底想讓我如何賣命，不妨直說，不用激我。我李福，從不欠人人情，用這條命給你還債，刀山火海，眨一下眼老子就是小婦養(yǎng)的！”
這個態(tài)度，賈薔倒也認(rèn)可，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看著李福，心里感慨……
同樣是長輩，他待李福和林如海卻截然不同。
不是因?yàn)榱秩绾Ｎ桓邫?quán)重，可以抱大腿，所以賈薔哈一個踩一個。
而是因?yàn)榱秩绾Ｊ敲靼兹耍嬲拿靼兹恕?br />
正因?yàn)槊靼兹耍庞l(fā)顯得可貴。
林如海宦海近二十年，難道他不會權(quán)衡利弊？
難道他不好清名？
不，他考慮的更多，也更好名。
他還要考慮京里各方的反應(yīng)，要考慮隆安帝的心思，要考慮太上皇的心思，還要考慮清流和言官們的心思。
甚至，他還要考慮賈家的反應(yīng)……
考慮如此多，顧及如此之深，可他仍決定收賈薔為弟子，替賈薔遮擋下京城的滔天巨浪！
這股巨浪，真到惡劣之時，甚至連他都要被打倒！
能做到這一步，賈薔將心比心，豈能不感動？豈能不尊敬？
再看看李福，同樣是救命大恩，還不止救他一條命，賈薔還是他唯一女兒的男人，可這老江湖卻為了自己的虛名，至今還故作姿態(tài)，擺江湖大豪的架勢，想和他討價還價，整個一個大燕“蘇大強(qiáng)”……
賈薔是收了他的女兒為妾，卻不會因此就讓他三分。
他進(jìn)一步何其難也，又怎會無原則的退步？
還好，眼下看來，他這番當(dāng)頭喝罵，是將這糊涂大俠的虛榮勁和廉恥心給罵醒了……
“你真想再做些事，就先好生將身子骨養(yǎng)好再說。另外你也放心，我賈薔雖不敢自認(rèn)為是好人，卻也不會讓你去做什么陰私下作之事。你年歲大了，老不以筋骨為能，也不需要你去拼命。能用一些你的江湖經(jīng)驗(yàn)，培養(yǎng)出一批好手來就已經(jīng)不錯了。
另外，我雖為貴族子弟，但救小婧，卻不是因?yàn)橄胱屗湍銥槲屹u命。”
……
在客房和李婧吃過午飯，賈薔又被里面派人叫了去。
待他到了林忠堂，卻看到不僅林如海和黛玉在，連梅姨娘也在。
賈薔一一見禮罷，林如海看著賈薔微笑道：“聽你姑姑說，你去看書坊了，今兒可還順?biāo)欤俊?br />
賈薔先看了黛玉一眼后，點(diǎn)頭道：“還好。”
林如海笑道：“還好就好，馮家我知道，本地大戶，只是沒經(jīng)營鹽業(yè)，所以不曾理會過。”
賈薔聞言驚訝，隨即苦笑道：“這點(diǎn)小事，到底驚動了姑祖丈……”
林如海呵呵一笑，沒再多言，似乎這真的只是一樁小事，他微笑說道：“你姑姑說，你身邊從不準(zhǔn)備什么好衣裳，只備著幾身細(xì)布輕袍換洗。自在歸自在，可出了門容易讓人看輕了去。你梅姨娘昨晚也起了這個心思，說你年紀(jì)輕，出門在外穿的太樸素了去不大好。如今你也沒別的長輩在旁，我們?nèi)舨惶婺悴俪中肿屨l來做？所以今日一早問清了你的身量后，就讓人去訂做了幾身新衣。正巧，你晚上用得上。”說著，指了指一旁。
賈薔側(cè)臉看去，就見不遠(yuǎn)處梅姨娘捧了一疊衣裳看著他，含笑點(diǎn)頭。
再看另一邊，黛玉仿佛事不關(guān)己般，百無聊賴中，才用似笑非笑的星眸，看向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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