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無聲。
人如幽影,掠上了山崖。
相比于其他人累得氣喘吁吁,來人卻是云淡風輕,氣息平穩,一氣登萬丈崖,也并不費力。
一雙眸子清亮,閃爍精光,將眼前端坐的三十多個身影一一看在眼中,奇卻在心里。
天目望氣!
他看到的自然是遠遠比常人要多得多。
皮膚、血肉、骨骼呈現透明狀,真氣奔騰,一浪高過一浪,搬運于他們早就運行成熟自成體系的脈絡中,向四周開拓,趨至更深的妙境。
以原有之根基,更上一層樓
這就是武當小師叔點化的真相嗎?
來人心中想道。
看穿了真相之后,他非但不覺得那一直只在傳說中不見真人的名字有失分量,反而更加神秘了。
要知道,世間武學千變萬化,根據練武之人的天資稟賦,又會因人而異。
情況之復雜,渺如天星,幾乎無窮無盡。
這武當小師叔,竟是來者不拒,一一點化!
這世上難道真有武道全能之人嗎?
來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無法平息。
此時,他天目看穿虛妄,更是能見到云霧深處,有一人影端坐于空,孑然一身與天地渾若一體,有無邊氣象。
只是看得久了,雙目就有刺痛之感。
不好,法目反噬!
來人慌忙閉眼,拱手一禮,真氣傳音,“晚輩龍虎張天賜,特來拜見武當呂真人!”
“深夜獨來,你也是想求取武道真諦嗎?”呂純良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到來,毫不意外,應了一聲。
“還請前輩知曉,晚輩并無此意!”出乎意料的是,張天賜卻是搖了搖頭。
“哦!那你登傳道崖,又為何事?”呂純良聲音淡淡,雖無震怒,但聲音卻已冷了下來。
無形的壓迫力,仿若萬鈞之重,從頭頂落下。
張天賜咬了咬牙,不改決心,“前輩見諒,晚輩只想問一個問題,別無他求!”
“哦?”呂純良不置可否道,“看你也是道門后輩,既登此崖成功,就如你所愿”
張天賜一聽,霍然抬頭,忍住雙目疼痛,只盯著云層之上的身影,滿是躍躍欲試的意味。
“晚輩想知道,如何能成為前輩這樣的武學奇才?”
“嗯?”一聲冷哼從空中傳下。
原本就龐大無比的壓迫更是凝作了實質,狠狠鎮壓而下。
張天賜一時間只覺如背著三山五岳,無量之重,快要將他壓成肉泥了。
但他始終挺著脊梁,哪怕頸椎被壓得咯吱作響,也不肯低頭。
想他張天賜,得龍虎山老天師親自賜名為“天賜”,就是寓意他為上天賜下的道子。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從小到大,同輩人中,張天賜從未遇到一個與自己并肩之人。
他仿佛天生就立于云端之上,其他都是凡間的庸俗之輩,差距不可以道里計。
等到他跨越大境界,練成了先天功法天師望氣術之后,就更是如此了。
同輩之人的武功在他看來是如此的粗陋不堪。
那些所謂的神功妙法更是破綻百出,自己只需要在恰當的時機,伸一伸手指,就能讓那些人自發撞到自己的手指上來,自動被點穴,失去行動力。
無趣,實在無趣了!
無趣得張天賜就要以為自己就要這么過完一生的時候。
意外發生了!
這一次的道門大比他原以為不過又是一場有生以來重復了許多次的碾壓之旅。
直到他聽到了那個人獨坐山巔十年的種種傳說
大道如風,常伴其身!
抱道而生,大道演武!
武道、大道一肩挑。
張天賜不敢想象,一座空無一物的山峰,連個人影都無,什么人能獨自身處其中,還一坐就是十年!
只為了追求一個信念
不成天下第一,絕不下山!
這是何等的寂寞?
又是何等的無敵!
是他,是他,就是他
那一瞬間張天賜就明白了,那傳說里的男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一個同類,甚至是一個遠遠比自己更強的同類。
而這一點,就在他初入武當,以天目遠遠觀看飛來峰上那人氣運而遭受反噬的時候,更是充分得到了驗證。
前所未有地,他對接下來的道門大比升起了濃濃的興趣。
只要自己能擊敗所有無趣的對手,成為道子第一,或許就可以親眼見到那個有趣的同類吧。
但接下來的事情卻遠遠超乎了他的所料。
江湖流傳衰弱已久的武當到了這一輩,卻是七子各個不俗,在大比中一路高歌猛進,橫掃對手。
要知道武當七子之前在江湖年輕一輩之中默默無名,自己從未聽過他們的名號。
據說是得了那武當小師叔的點化,才一朝異軍突起,武道大成。
點化朽木為棟梁?
原本他也是當做一場人為夸大的以訛傳訛!
直到他在大比中親眼見到九個小派的弟子原本武功平庸,卻因登上傳道崖,得那武當小師叔調教不到了十日,就立刻脫胎化骨,才不得不相信。
而這一切,還不足以讓他太過震驚。
畢竟再好的武功,也需要人來用。
哪怕這些人學會武當小師叔的武功,又非他本人親自出手,又有何懼?
直到在八強遇到那武當第三的莊小樓時,這一觀念徹底轉變了。
明明是一個溫婉嬌柔的女子,手持一柄細長黛眉彎刀,刀法卻有天刀無情,滅絕眾生之意。
招式增無可增,只能勉強破之。
之后四強又遇武當第二的上官凌云。
劍花北斗,七星肅殺,殺機無窮,更是逼出了他的底牌三寶玉如意,險之又險地再過一關。
而之后真正的意外發生了。
那天賦平平無奇的武當大師兄在最后一場大比之前,上飛來峰三日,下山之后,竟是能一心二用,一人之身,同時使出兩門絕學。
右掌出混沌,玉如意無物不刷,竟也無效。
左手如神龍探爪,更能吸扯散亂真氣重歸入體,循環不息,似乎無窮無盡,最后以無邊混沌之勢,碾壓而來,硬生生將自己擊敗。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嘗到了落敗的滋味,是如此的新鮮,也是如此地苦澀。
而最重要的是,那假想中的同類人竟然從始至終未露一面,只是在山上,隨手落子就讓自己無奈落敗。
這才是最讓他難受的。
苦想不通后,張天賜才認清了現實。
如果說世間大部分人都是庸庸碌碌之輩,如在塵土,那么少部分天才之輩在二層樓,或許說在山上,那么自己就立于云端的天賜奇才。
唯有那武當小師叔卻是真正立于天上之神圣,俯瞰人間,凌駕蕓蕓眾生,無人可以超越。
但越是如此,張天賜反而更升起了斗志,一種前所未有挑戰強者的斗志,百折不撓。
若是不明白彼此的真正差距,他,張天賜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于是就有了此次等傳道崖之行。
麻煩,實在太麻煩了
呂純良俯觀,看到這樣的眼神,深深地為之頭疼。
這小老弟,似乎有點頭鐵啊!
和誰比不好,非要和自己比,何苦來哉呢?
呂純良倒不是畏懼,只是覺得實在太麻煩了。
這種鐵頭娃,麻煩就麻煩在,還不能強行打發他離開。
不然他必然不服,一次次不屈不撓地卷土重來,如同打不死的小強一樣。
要不
殺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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