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興文死了。

    身上沒有一處傷口。

    沈青沉默著，卻久久不能斷言。

    他是武定城唯一神捕。

    面前這具老人家的身體一覽無余。

    但是，他卻如何都看不出，師興文是怎么死的。

    武定城在那一刻，全城停轉了。

    傳聞，武定城的有三個御物法印。

    啟印在竹河天將手中，結印在武皇陛下手中，而師興文掌握的是，時印。

    這三枚御物法印都能夠操縱武定城的運轉。

    都被不同的人掌握著。

    每一次武定城停擺，都可以視為一名持印者的逝去。

    當三名持印者都逝去的時候，武定城就會分崩離析。

    現在，所有的人都在等候沈青給出一個交代，一個斷論。

    師興文是壽終正寢？

    誰也不確定。

    但是師興文的身上沒有一處傷口，內里也是沒有受傷，衣服上倒都是破洞，但是，那破衣服，師興文穿了一百多年，沒怎么修補，也看不出來什么。

    所有人心中已經有了定論。

    鳳元學宮的青韓天人孫景鑠已經先沈青一步，在第一時刻趕到，甚至施展起續命之法，都毫無成效。

    師興文已經死了。

    他的魂靈已經去往了三川途中，再也喚不歸來了。

    師興文畢竟已經兩百多歲了，也不是仙人，只是巔峰的九境而已，但是近兩百年來，一直都在持續運轉武定城，心力早已衰竭，操勞不斷，今日會有猝然長逝，也不過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接下來，會有怎么樣的發展，誰也不知道。

    沈青心情復雜。

    師興文有很多事情沒有解決。

    師興文的死亡讓他措不及防。

    這位老人家，他也是十分尊重的。

    他一死，全城皆披素縞。

    滿街的小商小販，都只是靜靜地擺攤，門前一個客人都沒有駐足，整座武定城都陷入了一種長久的沉默中。

    今日，是留給城侯大人的。

    他過去的兩百年里，為這座城市的所有居民都做了太多事情，這城市里的老人，孩子，甚至是孩子的祖輩，都蒙受了師興文的蔭萌，在這里安居樂業。

    換句話說，師興文是武定城民的恩人。

    他給了他們家。

    讓他們不必流離失所，餐風飲露。

    他給了他們工作。

    讓他們不用再過上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

    盡管武定城中仍舊存在著許多不平衡，但是，已經很幸福了。

    天空很灰，沈青和老人家待在一起。

    如同過去數月里，師興文站在窗戶里，眺望他的城市，沈青在他的背后，觀望他的背脊。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外面站著一大群人，從三位師興文的老友，那三位坐鎮武定城的仙師，還有三大學宮來的三位仙師，聽說劍仙李昊今日喝得尤其醉，現在都能聽到他在門外的癡囈，還有巡安監，神捕司，商衛局，六撫部等等

    都在等著沈青的斷論。

    沈青的心情沉重，今天也看見了武子亮，但是沒有過多的心力去注意他了，柯華牧孺也出來了，毫無忌諱地在門外等著，自己已經和她說過，師興文為什么不讓她去京城的原因了，得知以后，她便一次都沒有提起過要去京城。

    如今，師興文突然之間就與世長辭，這位郡主，倒是主動披上了麻布服，頭上戴孝，如果旁人不問，八成會以為，是師興文的親屬。

    但是師興文在這世界，沒任何親人。

    城侯的挑選極其嚴格，家庭之中，不可有后，也不會挑有父母的，只能挑那孤零零的，由皇室帶大的。

    師興文便是如此。

    所以，三皇子和他，便如手足兄弟般。

    柯華牧孺作為三皇子殿下的子嗣，代他家人行孝也沒什么，只是這樣的舉動，難免會被宮中捉到把柄，有失皇家禮儀。

    沈青為師興文重新穿上一身整潔的衣服，看著師興文臉上的那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心中有些感慨。

    這位老人，臨死前想到了什么呢？

    又怎么會發笑。

    是了，雙木學院程池，那個孩子展露了一手操縱武定城的好本領。

    師興文是覺得后繼有人了嗎？

    但，程池似乎是修經圣手姚元龍的弟子，師興文不忌憚？

    在程池施展御物手段的時候，沈青就在師興文身后，可以想見得，是城侯真的，渾身都松了一口氣。

    想必，他已經做了某些準備，把自己的事情交給那個能夠掌握武定城的小胖子了吧。

    小家伙的背景也是很簡單，父母已經失蹤，說不定已經死于那場妖禍之中，身邊只有幾個朋友，都是雙木學院的。

    接下來的事情，竹河天將那邊肯定會派來人，說不定，會親臨武定城，但是最近東都也不平靜，親臨武定城，也會有風險，不知道是不是會派來神斧局中的某位前來。

    城侯的尸體還不能動，上面的干枯的御物法陣依舊有些聯動，要等到神斧局那邊派出使者來解決。

    沈青想了想，還是要留下幾位神捕局的兄弟在這里駐守。

    清洗手上以后，沈青一臉沉重地走出了門。

    外面，所有人都用沉默的眼光看著他。

    “城侯壽歸正寢。”

    只是這么簡單的一句，所有人心里都已經預料到了，卻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師興文是少數武皇陛下年輕時就追隨陛下的大臣，朝堂上，有許許多多的人都想要扳倒他，卻沒有想到，熬不過這個老人家，誰都知道，這個老人看起來隨時會死，卻總是死不了，沒有想過今天，會措不及防地發生這樣的事情。

    師興文是死在了城外。

    從走路的方向判斷，目的地是去往雙木學院的，他要去雙木學院做什么呢？

    沈青想了想，已經猜到了。

    程池。

    城侯大人要去看看程池。

    雖然很多人有疑問，但是沈青為了保護雙木學院，還是選擇了沉默。

    他帶上柯華牧孺。

    “你想去看一下嗎？”

    “好。”

    “那我們走，這里交給神捕局了。”

    兩人便在眾人目睹之下，走出了院門，上到大街上。

    某種層面上來說，沈青已經把師興文當做自己的老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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