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蕭最先注意到他們,那種感知遠超元氣的探尋,而是生靈之氣的靠近。這大概是夏蕭墜入魔道后獲得的第一個還算不錯的能力,他對生靈的感知比以前還要強,以前以風(fēng)聽聲,聞味辨人,可都離不開元氣的運用。但生靈之氣的味道,比任何感知都要便捷且迅速。
連忙叫起打盹的阿燭,夏蕭盯著前方,道:
“讓他回去。”
阿燭不明情況,但雙手結(jié)印,令小點點先回星空。失去獨角鯨的他們倒不至于墜落,站在空中,四周濃云令他們?nèi)缣幧罟取6|闊的天空不比地形復(fù)雜的地面,令阿燭感覺到很多不安。
握住她的手,夏蕭開始一場聽覺共享。他耳中的東西,阿燭根本聽不到,這是實力的差距,也是極大的風(fēng)險。
話語隨著他們的靠近清晰的傳到夏蕭和阿燭耳中,他們在交流著關(guān)于自己的事,那種口吻一聽便是擎天宗的人。
“真搞不懂,都這么久了,還讓我們沒日沒夜的巡邏,夏蕭就算是頭豬,也跑出這片天地了,而且他怎么可能再往大夏跑?”
“就是!但長老們都跟發(fā)了瘋一樣,就要抓住夏蕭,哎!什么仇什么怨吶?”
“有一說一,我真佩服他,一個尊境生果的人,和我們一樣,但逃了一個多月,一點蹤跡都沒有,當(dāng)真是人間消失?”
“我想未必,說不定是藏起來了,不敢露頭。學(xué)院不是交代過嘛?阿燭有隱匿氣息的能力,誰都感知不到她的存在,她和夏蕭在一起,就算在我們身邊我們都感覺不到。”
“真是變態(tài)的能力,不知她究竟什么身份。”
“聽說她曾得到過學(xué)院那位院長大人的認可,和神有關(guān)。”
“那種話無關(guān)真假,我們都得敬畏。”
“好一個阿燭。”
說話的二人逐漸靠近,令阿燭緊張的捂住嘴巴,不敢呼吸,就怕他們穿透濃云,突然撞到自己面前。可夏蕭有著精確的計算,與其引得風(fēng)動,不如在原地扭過身,將阿燭護在一邊,像極了路上因飛馳馬車而護住自家妻子的男人。
可就是身子這么一側(cè),離夏蕭不過幾米的二人迅速而去,頭都未回。忐忑的阿燭待在夏蕭懷里,許久才輕聲問:
“他們走遠了?”
“嗯!沒事了。”
阿燭長長呼出口氣,差點就被發(fā)現(xiàn)了,嚇?biāo)纻人。
“走吧。”
夏蕭抱著阿燭,在無云蒼穹落地,不過很快就到了,繞到眼前這座山的背面,就能看到阿燭所在的那個小山村。夏蕭在林間移動的速度很慢,因為時間還早,未至破曉,所以他背著阿燭,聽她碎碎念不停的說:
“我當(dāng)時背你了好久,累死我了,現(xiàn)在你不準(zhǔn)放下我!”
“不放不放!”
“我快下去了,快提一下!”
“行。”
天麻麻亮?xí)r,夏蕭和阿燭走到一處斷崖上,能清晰的看到小山村。這里的一切都和外界隔離,一座小橋,幾間房屋,四周青山綠水,皆是一番美好的田園景象。此時已有雞鳴,叫醒上了年紀,瞌睡本就不多的老人,也徹底送走他們昨日一天的時光。
雞鳴聲傳到耳邊已變得微弱,可夏蕭終是明白為何有那么多文人墨客及將軍會在老后選擇田園生活。那種悠然自得之意,興許不止采菊東籬下那般簡單,而在于心情的放松及舒適。在這種地方,即便外面的戰(zhàn)火再旺也燒不進來。
放下背包,阿燭坐在崖邊,望著第一縷光射進小山村,照在自家的房頂上。那等景色,勾起她想回家的欲望,可看向夏蕭,后者只是指了指小山村后的山。那里在刺眼的太陽下泛起波光粼粼的波動,似一層水面,可其下浮現(xiàn)的,是諸多符文。
作為阿燭的老家,學(xué)院和擎天宗怎么可能不重視?這道符陣,當(dāng)即令她打消自己的念頭,可眼巴巴的望著,就是不見姥姥出來。
終于,一道佝僂的蒼老身影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她杵著拐杖,在院子里伸了個懶腰,既姣有興趣的活動起筋骨。雖說都是一些看似滑稽的動作,可對老年人來說,這樣已是極好,不敢奢求再難的動作。
看著姥姥在院子里揉腿按手,又用夏家人送的按摩小棍敲打背部,阿燭一陣歡喜,像看到特制的喜劇片,但這些都是姥姥現(xiàn)在的生活日常。她一個人在家,農(nóng)活做得少,今年種的東西也比往年少了很多,但夠用就好。
人一輩子,賺錢賺不完,那么點菜也沒地方賣,不如保養(yǎng)好身子,等著自己孫兒回來。
姥姥始終牽掛著阿燭,阿燭也時刻在想念她。
“那道符陣不會影響到姥姥吧?”
“不會,我看不穿它,應(yīng)該由神符師施展,這樣的符陣足夠精巧,不會有什么影響。”
“那就好,看姥姥的樣子還不知道我們的事。”
“笛木利前輩應(yīng)該懂我當(dāng)時的意思,不會告訴姥姥。但老爹他們肯定會知道,不過影響不大,反正我們還沒做出什么壞事。”
阿燭點了點頭,隔著很遠的距離陪著姥姥,夏蕭則在身后搭起一鍋,準(zhǔn)備熬些肉粥喝。目前掌握著四行的夏蕭做什么都十分方便,要水有水,要火有火,煙也被風(fēng)吹散,隨后坐在阿燭身邊,遞給她一大碗粥。
熱乎乎的肉粥和早晨很配,可阿燭看著姥姥,好想和她說幾句話,但知道不行,所以沒有再問夏蕭。她清楚自己和夏蕭現(xiàn)在的處境,所以不想添亂,蜷縮起的膝蓋撐著碗,吸溜吸溜的喝下幾口滾燙的粥。
“好燙。”
阿燭冒出淚,小嘴不停的塞進肉干,一陣咀嚼,香香的感覺很好,就是姥姥吃不到。
“夏蕭,你以后想過安靜的生活嗎?”
她幽幽問出一句,令夏蕭看向小山村,也暢想起來。
“當(dāng)然想,我原本以為自己回到斟鄩,報了朱家的仇就能過上不錯的幸福生活,可沒想到入了學(xué)院,之后又發(fā)生了那么多事。”
“沒出山村前,我特別喜歡進城,每次去龍崗都超級開心,纏著姥姥給我買好吃的。可等我真正離開山村,才發(fā)現(xiàn)外面的世界也沒那么好,因為太大,無論做什么都顯得匆匆忙忙,沒法像我在小山村那樣將每一個角落都踏遍,把每一個地方都熟記于心。”
逃亡的生活已進行一個多月,阿燭從未表現(xiàn)得像現(xiàn)在這樣,她有一股不同于平時愧疚和煩悶的傷感,令其不經(jīng)意間嘆了口氣,連自己都沒有察覺。若是平時,夏蕭可以立即帶她去做她想做的事,可現(xiàn)在太過特殊,只能坐在這,遠遠的望著。可對阿燭而言,已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捧著碗,阿燭將滾燙的粥慢慢咽下肚,幾顆淚珠掛在眉梢,不落下可始終在那。
“等有一天,我們會有一個自己的小院子,種些蔬菜種些花。”
“就我和你嗎?”
夏蕭點頭,令阿燭竊喜,微微側(cè)過身子,咬著碗沿甚是歡喜,可還是嘴硬的說:
“姥姥說了,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說不定什么時候你就跑去找上善了,她恰好也想來找你。”
“還在吃她醋呢?”
“我才沒有!本姑娘長得比她漂亮,身材比她好,以后實力也會比她強,怎么會羨慕她?”
一見夏蕭笑,阿燭就鬧騰起來。
“笑什么笑?你要是不向著我就是狼心狗肺!我?guī)土四氵@么多,你不覺得我比她好嗎?”
“你不幫我也比她好!”
夏蕭張口就來,夸起阿燭,令其有些猝不及防,可又十分喜歡,笑著用軟綿綿的拳頭打他。
“瞧你那個虛偽的樣子,鼻子都長了。”
“什么意思?”
“撒謊的人鼻子會變長!”
“你怎么知道這個故事?”
夏蕭明知故問,但只要令阿燭不要那么傷感,他故意犯些糊涂也無所謂。
“我給你講過哪些故事?”
“長鼻子的人,海的女兒,七個小矮人和白雪公主,還有好多,對了!還有丑小鴨,我一直好奇,你從哪知道的這么多故事?”
“前世帶來的。”
“寫這些故事的人可真是天才。”
“那個世界不缺天才,各行各業(yè)都人才輩出,而且金句泛濫。”
“你是哪方面的天才?”
這句話夏蕭是第二次聽說,可答案有別。
“我吹牛在行,做夢也擅長!”
夏蕭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倒將阿燭惹笑了。見著她滿臉嫌棄又打趣自己的樣,夏蕭都佩服起自己的轉(zhuǎn)移話題能力,不過還是多虧阿燭的大心臟,若是哪家子的大家閨秀,估計哭哭啼啼的難以哄好。
一鍋子粥很快一干二凈,阿燭總喜歡夏蕭將火候放重些,烤出一層糊糊。一開始還需阿燭提醒,可夏蕭這次主動烤出并盛了一碗給阿燭。她笑哼哼的沉浸在咀嚼里,許久后,等太陽高照,她又看向小山村,見著姥姥叫來幾個老伙計喝茶。
太陽明媚,不算曬,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老家伙們坐成一排,捧著一大壺茶,嚷嚷著跟著大姐就是好,這等茶平時可喝不上。其他幾個老頭知道大姐不喜歡聽這種話,連讓其閉嘴。都這么多年了,誰不知道彼此的脾氣?可生活就是得有點滋味才有趣,不聽到那幾句罵渾身都不舒坦。
“姥姥的日子還挺清閑,沒我想得那么無聊,這樣就好。”
“可她無論在做什么都在等你回去。”
“還不是怪你,這下回不去了!”
“早晚能回去的,而且是我們一起回去。”
夏蕭沖著阿燭挑眉,令其嬌嗔道:
“壞死了,往哪看呢?”
“冤枉啊,我哪都沒看!”
“放屁!說你看了你就看了,跪下!”
“想得挺美!”
阿燭舉起手臂去打,和夏蕭鬧了起來。不過許久,等她玩累了,姥姥也坐在搖椅上睡著。
蕩起懸在崖上的雙腿,阿燭靠在夏蕭肩上,問他:
“魔道里的人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不管問的對象是誰,這個問題都有些冒犯。但阿燭只是單純的好奇,夏蕭也知道,便如實回答。
“變化很多,魔性會壓制理性,會更沖動,原始的本能都會被喚醒且被放大。總體來說,就是變得更貪婪了!”
“多虧有前輩相助,否則你就要變成壞夏蕭了。”
“有你在,不會的。”
“上次我就沒壓制住你的魔性,還被你把手骨捏碎了。”
夏蕭腦子里沒這件事,此時捧起阿燭的小手,目不轉(zhuǎn)睛盯著看了許久,確定沒有大礙才將其輕輕擱在手里。
“對不起,是我錯了。但那個女人也別想好過,等我的實力足夠強,她會是第一個死在我刀下的人。雖說黑暗與光明同生,可我還是覺得后者強些……”
“我只是單純想要安慰,不想聽這些大道理。”
阿燭吐露出自己的心聲,若夏蕭再不知道該怎么做,便成榆木疙瘩了。他輕輕說一聲好,將阿燭摟在懷里,為她捏起手掌。
“和姥姥一樣,乖乖睡一會吧。”
阿燭點頭,在夏蕭的按摩中舒適的小憩。夏蕭看著院子里的姥姥,心想著有些對不起這位老人家,她心疼的孫女在自己這受苦了,而且苦才剛剛開始,等進了荒獸尾角,一切才算難。
但夏蕭總會將其帶向幸福的生活,雖說還有很遠,也很坎坷。可人生一世,不多做些事,今后拿什么給自己的孩子講?
夏蕭一瞬為自己的念頭感覺到好笑,他又開始亂想了,但自己的女兒一定不能像阿燭這樣跟上個自己這樣的混蛋,否則他可不放心。
低頭,阿燭肉嘟嘟的小臉引得夏蕭去捏,嘴角不禁上揚,真是太軟了。阿燭像只慵懶的小貓,小爪子撓過自己的臉,想安穩(wěn)的睡一會,她躺在夏蕭懷里睡,他便一直坐著,動都不敢動。
小風(fēng)伴著風(fēng)險拂過,令夏蕭望向風(fēng)來的方向,又隨其朝遠處望去,沒有聞到學(xué)院和擎天宗的味道才算放心。
“不知學(xué)院是否想我。”
自喃時,夏蕭突然一笑,是驚鴻也是為自己產(chǎn)生這個想法而譏諷,可學(xué)院確實想他。沒了他的學(xué)院,所有人都像沒了動力,可這番尋找,逐漸令學(xué)院的人較起真來。他們都覺得身邊的學(xué)子見到了夏蕭,就自己沒見到。因此,尋找的力度稍稍加大了些。可他們絕對想不到,夏蕭和阿燭既已這般得意忘形,似忘記自己在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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