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后，醫(yī)院。
“選擇性失憶？那是什么東西？”樓亦舒剛從寵物醫(yī)院回來就被樓聞箏的主治醫(yī)師楊醫(yī)生叫到外面，隔著窗戶，他看向坐在病床上發(fā)呆的樓聞箏。
“從心理學角度來講，這是大腦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人在遇到強烈外部刺激或者腦部受到碰撞后，遺忘了一些讓她感到痛苦的人和事，樓小姐屬于前一種，如果我沒猜錯，她落水前應(yīng)該過得很不如意。”楊醫(yī)生說。
樓亦舒沉默了一會兒，問：“只是忘記那些讓她痛苦的人和事？”
“對，樓小姐還記得很多事情，包括她的名字，年齡，學歷，她甚至能叫出導(dǎo)師的名字以及工作上的合作伙伴，生活技能大多數(shù)都還在，這就證明她的失憶是選擇性的。”
樓亦舒怒道：“那我為什么在她遺忘行列中？我明明沒有讓她痛苦過！”
楊醫(yī)生：“……可能是誤傷了。”
樓亦舒生氣歸生氣，冷靜下來后憂心忡忡的問：“她這種情況還能好嗎？”
“這個不好說，按照病例統(tǒng)計來看，大多數(shù)都能自愈，但也有一輩子都想不起來的例子，這種心理加病理雙重影響導(dǎo)致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疾病，目前沒有有效藥物可以治療。”
“如果不能自愈，對她的生活有沒有影響？”
“影響肯定是有的，人有肌肉記憶和慣性，她可以選擇忘掉那些事，但讓她痛苦的陰影會一直存在慣性和肌肉記憶中，如果家屬不想讓她想起那些事，可以對她以后的生活進行一些適當?shù)母深A(yù)。”
“怎么干預(yù)？”
“選擇性失憶患者通常處于很矛盾的心理狀態(tài)，一方面抗拒自己想起痛苦的往事，一方面又會下意識尋找缺失的那部分記憶，在這個過程中患者會用自身腦補能力對缺失的記憶進行填補，家屬可以在這個過程中進行適度引導(dǎo)，偶爾給她一點正面的提示，讓她自行美化那段記憶。”
樓亦舒頓了頓，問：“你的意思是讓我騙她？”
“治療的事怎么能叫騙呢。”楊醫(yī)生笑著說：“樓小姐目前身體很虛弱，適度美化記憶有利于她身體盡快恢復(fù)。”
“那倒也是。”樓亦舒被說動了：“那我去跟她談?wù)劇！?br />
他說著就要進病房，楊醫(yī)生叫住他：“對了，還有一件事。”
“嗯？”
“關(guān)于樓小姐精神方面的診斷，下午就出結(jié)果了，家屬做好心理準備，她精神方面可能有些問題。”
樓亦舒：“……”
樓亦舒推開病房門，樓聞箏聽見動靜，回過頭來。
“今天好點了嗎？”樓亦舒放下買來的水果，關(guān)切的問。
“嗯。”樓聞箏淡淡的應(yīng)道。
樓亦舒從床頭柜抽出水果刀，問:“想吃蘋果還是想吃梨？”
“蘋果。”
“好嘞，哥給你表演一個削蘋果皮不斷。”
樓聞箏盯著他看了幾秒鐘，突然問：“你真是我哥？”
樓亦舒：“……如假包換，不信咱現(xiàn)在就去做DNA鑒定！”
“可你長得丑，跟我不像。”
樓亦舒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用刀指著她怒道：“樓聞箏你皮癢了？信不信我削你！”
樓聞箏面無表情看著他手里的刀。
樓亦舒嚇唬她沒收到成效，哼了一聲：“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我媽呢？”
“前幾年生病去世了。”
“爸呢？”
“死了。”樓亦舒沒好氣的說：“別提他。”
樓聞箏倒是沒繼續(xù)追問，樓亦舒削完蘋果皮遞給她：“我找楊醫(yī)生了解過了，你身上的傷基本已經(jīng)恢復(fù)了，剩下的就是調(diào)養(yǎng)，要是不想住醫(yī)院，這幾天可以辦出院手續(xù)。”
“嗯，那就出院吧。”
“出了院想住哪兒？可以去我家，也可以去我媽家……”
“我住老師家。”
“這不好吧，沈教授怎么說也是外人……”樓亦舒還沒說完的話中止在樓聞箏掃過來的眼神里，他這才想起來，在樓聞箏如今的記憶中，沈教授夫婦和顧長冬那些人才是她的“親友”，而他們這些被選擇性遺忘的人跟陌生人沒什么區(qū)別。
“行吧。”樓亦舒妥協(xié)道：“有事你再給我打電話。”
樓聞箏“嗯”了一聲，低頭啃蘋果。
樓亦舒看著她白皙秀氣的側(cè)臉，突然伸手在她胳膊上用力捶了一下。
樓聞箏扭頭，眼里滿是不解。
“不疼嗎？”樓亦舒問。
“疼。”
“那你干嘛不生氣？”
“就因為這事？”
“對啊，我打你哎。”
樓聞箏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智障。
樓亦舒站了起來，繞著病床來回走了兩圈，三百六十度打量樓聞箏，半晌才焦慮的說：“你這病了一場，醒了整個人都死氣沉沉的，以前至少會罵我，現(xiàn)在連氣都懶得生了……你怎么回事？”
樓聞箏吃完蘋果，把蘋果核丟進垃圾桶：“我說。”
樓亦舒立刻豎起耳朵，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
樓亦舒：“……”
見樓聞箏打開電腦準備寫論文，他不好打擾，轉(zhuǎn)身就往外走，但是走了幾步又停下腳步，手摸到口袋里裝著鴨子羽毛的小玻璃瓶，他遲疑道：“那個……”
“嗯？”
“……你想吃白色的鴨子嗎？”
“白色的鴨子？”
“……我就是問問。”
樓亦舒走出病房，掏出玻璃瓶無奈的嘆了口氣，小白兩個月前去世了，當時樓聞箏墜海深度昏迷，寵物醫(yī)院聯(lián)系不上人，于是做主處理掉它的尸體，只留下一根白色的羽毛做紀念。
樓亦舒知道小白跟晏淮之有關(guān)，鑒于這些日子摸出的規(guī)律，樓聞箏的選擇性遺忘不只是針對人，跟那個人有關(guān)的一切她幾乎都想不起來，他剛才試探了一下，果然，小白也被忘了。
那他就不用這份紀念品去打擾她了，免得她問起來解釋不清。
下午，樓亦舒接到醫(yī)院發(fā)來的樓聞箏精神診斷結(jié)果，看著上面陌生的專業(yè)術(shù)語，他崩潰道：“情感缺失人格障礙，這又是什么？”
楊醫(yī)生耐著性子給他解釋：“情感缺失人格障礙也叫情感冷漠癥，具體表現(xiàn)為對情感欠缺反應(yīng)，對人對事沒興趣，缺乏責任感和同情心，共情能力低下，不會關(guān)心人，不愛跟人打交道，患上這種人格障礙的人基本沒有情緒起伏，相對的，也無法從親人愛人的關(guān)心中得到相應(yīng)的感動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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