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放下手臂,豎直的瞳孔映射出詭異的光芒,轉動著,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萬萬料想不到,解神這個堪堪踏入九階的家伙,居然還能使出如此石破天驚的招數!
鬼谷!
他赫然想起這個解神提到的地方,隱約中憶起了什么……他赫然抬頭,正好和解神堅毅的目光對視,只那一瞬,他便讀懂了解神眼中的含義。
戰,可!
殺我,亦可!
從此過,不可!
兩人就此佇立當場,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動!
半響,龍王臉上忽然浮現個怪誕的笑容,然后轉身,沿著來時之路慢慢返回,走不幾步,他突然伸手抓住那已廢掉的右臂,猛然一扯,將此臂生生扯掉,就這般用左手抓著送入口中,將那肌肉連同骨頭嚼得咯吱作響,一口口的咽了下去。
嚼著自己的血肉骨頭,走著自己的路,漫漫修遠,不知對錯,卻只能蹣跚前行,終無盡頭!
解神立戟杵地,目不斜視,直到龍王離開許久依然不動,直到一陣風忽然吹來,他便頹然朝天仰倒,觸地的瞬間,周身噴出無數血霧,與那濺起的些許泥土交融,就此不復動彈……
但那丑面眼中,卻滿是欣然!
就在同一時刻,遠在數百里之外,咔嚓一聲,陰煞手中端著的銅爵已凹了一塊,那凸起的尖端深深刺入了她白皙的掌中,但她卻渾然不覺,更加關注的只是心中那突如其來的心悸,陰煞惶恐四顧,卻又找不到任何可以抓住的東西,只能不斷催促手下快,更快,更加快!
西邑,發生了什么!
可惜,這只是從上四軍中借來的云舟,速度遠遠不及她自己的蝙蝠云舟。
片刻之后,傳訊盆聯系到了天哭,懶洋洋的,毫發無損的出現在那片漆黑中:“阿姐,我正說找你呢,解神哥為何還未到來?”
“還未到?”陰煞臉色瞬間慘白,她顫抖著將聯系天哭的水晶抽出,盞中頓時復歸黑暗,而她手指抖動著想要取出另一塊的時候,卻聽得脆聲輕響,已失手將這片水晶捏碎。
然后,她便聯系到了自己的云舟,出現在盞中的卻是留守舟中的御者,面對主人,這御者又如何敢瞞,三言兩語便將經過交代清楚。
陰煞心中的不安之感更盛,她在舟中不斷反復,來回踱步,心頭焦至了極處,若非隨扈提醒,萬萬想不到讓就近的天哭派人去看上一看。
兩個時辰之后,當陰煞趕到西邑,見到哭得已經暈厥過去的天哭之時,頓時手腳冰涼,已經達到八階的高階煉氣士,竟然要扶著墻壁才能站穩,深深吸了幾口氣后,她強自前行,隨著小九進到了房中。
雖然已有前瞻,但見到解神的那一刻,陰煞還是覺得天旋地轉,一頭栽倒,若非隨扈早已料到此節,怕是便要硬生生摔在地上。
這個讓她愛了十三年,成為她夫君不到七日的男人,正仰面朝天躺在榻上,目光散亂,周身涂抹的藥粉和鮮血混在一起,郎中不斷抹上,卻又不斷被鮮血沖開,流淌榻上。
陰煞張著嘴,瞪著眼,嗚咽只在喉頭打轉,卻是一聲也哭不出來。
似是心有靈犀,解神眼中復恢復了些神彩,眼珠轉動,見到了佇立榻旁,掩住口鼻的陰煞,勉強露出個笑容,嘴稍微張了張。
陰煞立刻湊了上去,附耳靠近,淚水止不住的淌落。
“甚、甚歉。原想與子共老……不負卿卿,看來便要食言,乃是吾之過矣……”
陰煞心頭猛顫,淚水掛簾,抓住解神的手也止不住的顫抖,指骨發白,似用盡全力便能將此幸福抓牢,卻又不敢緊握,唯有無聲淌淚,縱有天大的本事,在這一刻卻變得頹然。
羊牯、俿嘯林、廘漁三名弟子,盡數伏在地上,不住磕頭,淚水哽咽,卻不敢打攪師娘與師父最后的時光,被師父找到時那種欣喜若狂,變成了種說不出的仇恨,在心底萌發,漸漸長成!
解神的手微微用力,最后和陰煞扣在了一起,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顯然生命已經行將盡頭,眼神竭力望向陰煞,卻止不住的開始渙散,最后,從他口中斷斷續續道:
“別……別做鬼宴了!好好……活著!下、下一世……我……我再……再來陪你……”
本就無甚力量的手陡然松開,無力落下!
房中頓時哭聲一片,哀鳴慟嚎,令人傷心欲絕。
隨扈、弟子盡數慟哭,唯有陰煞卻臉上冰凍一片,殘留的淚水在面上凝結成珠,脊梁筆挺,那股寒意讓所有房中之人感到了直徹心扉的冷,她就這般站著,聽著身畔的哭聲,半響忽然轉身朝著房外走去。
被哭聲驚動的天哭急急忙忙趕來,正好與陰煞打個照面,眼中失落,哀聲道:“阿姐,解神哥他……他……”話語哽咽,就此打住。
“他很好,已經走了,”陰煞無論表情還是語言都無比的平靜,淡然,但是這種平靜卻讓所有人感到詭異和畏懼,她輕輕伸手撫摸著天哭的腦袋,柔聲道:“小天,幫阿姐把你解神哥送去一個地方,好好安葬。”
“好——但是阿姐,你要去那,為什么你不去送他最后一程?”
“阿姐要去殺點人,不然,這祭奠如何辦呢?”陰煞收回手,語氣冰涼。
天哭頓時大吃一驚:“阿姐,你瘋了!你根本不是龍王他們的對手,去就是送死!”
陰煞目光平靜,淡淡道:“我當然不會去找他們,不過其他地方的胡僧也很多,殺不了他們,其他賊禿也是一樣,大不了多殺幾個便是。”
“難道,難道我們不回犬丘嗎?”天哭無力阻止,只能拿出犬丘,希望能讓她稍稍顧忌,但陰煞卻徑直搖了搖頭,道:“隨他吧!”
說完,足下已動,朝著外面云舟而去。
“阿姐……”天哭叫了一聲,似想追去,但卻見陰煞頭也不回,自顧自道:“送他最后一程之事,阿姐就拜托你了!”
“阿姐……好!”天哭猛然頓住,抹了把眼淚,重重點頭道:“我去送,但是……但是你一定要回來啊!”
陰煞微微點頭,足下如風,而與之同時,她的隨扈與三名弟子也似乎明白了什么,齊齊從房中沖了出來,與之登舟,伴隨著呼嘯之聲,那蝙蝠云舟拖著已經殘疲的身軀,朝著西方佛國艱難而行。
天哭凝望天際,垂淚仰目,卻殊不知這竟是自己與阿姐最后一面,從此至死,他再也未曾見過阿姐,只是不時聽到西方傳來殺胡的訊息,要去尋時,卻又復失蹤……
如此一直持續多年,直到天哭尺豁頭童之時仍然未停,而在他逝世之后多年,西方更是出現了數個滅僧之國,其中一國中便由三位天師把持,且已渡劫成仙
此國,名為車遲。
而陰煞,卻也變身成為了另外一種存在,長久不息……
※
六丑在櫟陽剩下數日也未閑著,想盡了辦法琢磨,算是大致將那煉妖壺新出現的甲午壺神兵釜弄了個勉強清楚,知道了其用法用途。
神兵釜,顧名思義,所煉制而成的便是神兵甲胃。
但是,和前面兩層煉制淬體靈藥,修為元丹不同的是,神兵釜中并非無中生有煉制兵刃,而是將現有的兵刃放入淬煉,也就是后世所謂的進化升級,變成同類型,但卻更加犀利的兵刃甲胃。
做個形象的比喻,釜中放入柄原始火銃,加入妖核和各種材料之后,能夠將其進化成為前裝火繩槍,繼而前裝式燧發槍,逐次更替,從撞擊式打火槍、火帽槍、后裝槍、馬梯尼單發槍、毛瑟槍……一步步提升至現代步槍。
這,便是神兵釜的能力。
六丑試過將手中兵刃置入,鐵桿兵入內,得到的提示是說此兵刃已抵至高品階,無法煉制,其意便是無法進化升級,而置入那普通手弩之時,卻說的是需放置妖核與材料方可繼續。
妖核、材料,便是神兵釜進化兵刃之所需。
對此六丑倒是略有所動,或者因為古今差異的關系,他棍棒雖然熟絡,卻依舊想要擁有一柄遠程兵刃,譬如強弓硬弩之類,所以才會將八牛弩與手弩收入壺中境,但隨著對手日趨強大,此兩武器無論速度、力量已不堪用,繼續更替,神兵釜的出現無疑便是解決此事的最佳途徑。
只需將手弩置入強化升級便可,難倒還有比這更便宜的事么?
按照六丑所想,妖核應是易得,譬如云舟符爐所用的妖核便可在集市購置,只是精金強鐵難覓,制式兵刃所用材料都太過普通,完全不被神兵釜認可,這才是如今最大的難題。
想要使用,勢必尋些精銳兵器甲胃熔煉,方有所得,只是可惜,六丑對櫟陽了解甚少,究竟何處有藏,完全不得而知……
就在六丑尋思此事的時候,城中關于此案,也終于有了定論。
老貓的尸骸是由左更上繳縣尉,案件種種,也是由他稟報,也不知縣尉是如何判斷此中真假,反正只等了兩日,便有人來將左更叫去,等返回時,便帶回了大批的財帛賞賜,葛布刀幣,豚肉酒水形形色色,足足一輛小車才能裝完。
也不知是縣尉發話,還是左更有自知之明,反正回來之后,他便將此車中之物盡數交予六丑,大聲道:“二三子,此遭破案有功,縣尉有賞,全由求盜做主,論功行賞!”
六丑心中一動,到也不推辭,便將車中葛布糧食分給眾亭卒,錢也賞了些,但是同樣給備了足足的一份送與左更和亭父季廂,兩人推辭半響不得,只能收下,心中對都蒲的為人又高看了不少。
最后,都蒲指著車中豚肉與酒漿,請季廂晚上安排整治,請眾人飲酒,又引來了眾人不少的夸贊。
晚間,酒肉備好,雖然只是粗鄙的煮豚,酒也只是濁酒,但對亭中人卻是難得的美味佳肴,一時主客盡歡,半醉之下,六丑便將這城中兵刃器械的消息探個大概,左更任夫二人對軍械庫俱所知甚詳。
原來,左更曾擔任過軍械庫的巡吏看守,任夫更妙,數次搬運軍械出入庫房,親身進入,比左更又詳盡些,只是酒醉后有些夸大,不足全信。
櫟陽并非西境前沿,常備兵卒不多,但是卻和其他城池一樣,備有個不算太小的軍械庫藏,內中除了普通的戈矛刀盾,還有些專門用以對付妖怪的特制之物,只是究竟何物,亭中諸人便不得而知了。
只要有,便是個絕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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