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暖陽,升騰到了頭頂,胤禛終于到了石涯山。
石涯山是個土山,叢林茂密,從遠處看,像是盤臥在人間的一頭兇獸。
李衛指了他們休息的地方。
是距離主路大約三四丈遠的樹林里,再往前便是一條河,在他們站的地方,能聽到溪水的嘩嘩聲。
胤禛讓后面的人停下,然后問:“你們怎么選擇在這里停歇?”
一般的行人,晚上若是到不了村鎮,會選擇空曠的地方休息。河邊和樹林里比較危險。萬一下猛雨,山洪暴發,一瞬間河水漲潮,就能把近岸的人卷走。
而樹林里的危險更多,豺狼虎豹蛇都有可能出沒。若是遇著雷雨天,又有被雷劈中的危險。
連日的急奔,累得李衛趴在馬背上,奄奄一息。他努力撐著身子,厚著臉皮往臉上貼金:“藝高人膽大,來的這群人,武功都很高,他們天不怕地不怕。”
又顫著手臂,指著左前方說,“向前走,大約半里路,就能看到一個高坡,下了高坡的谷地里,有三棵大柳樹,中間那棵大柳樹旁邊就是入口。洞口有半人多高,被刺槐遮掩著。”
胤禛問:“就那一個入口嗎?”
李衛喘著氣答:“當時就想著避雨了,沒四處看。”
胤禛四處眺望了片刻,問李衛旁邊幾個人,“你們有懂的風水的嗎?墓室一般有幾個入口?會在什么方位?”
旁邊的阿爾泰有些急,眼看著到了地方,還不趕緊往里沖。管它幾個口,有幾個口,堵幾個口。
即使真如胤禛分析的那樣,墓室中有人,也是毛腳盜墓賊而已。
就憑他帶的三百精兵,其中五十個人手里還有火器,墓室里飛出一只鳥,都別想跑掉。
他的任務可是保護四福晉,萬一四福晉出點岔子,可是窩囊透頂了。白白錯失去漠北繳殺葛爾丹的立功機會,喝風揚塵的跑兩千多里來這里,卻因失職受罰。
阿爾泰說:“四爺,分出一半人,從兩邊包抄找其它入口,我們直撲洞口,來個甕中捉鱉。”
胤禛未應他的話,目光仍在跟著蘇櫻來的那些人里,一個一個的掃視,最后落在一個八字眉的中年人臉上:“你懂嗎?”
八字眉縮了縮脖子,想減少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就他這二把刀的水平,跟外行人吹噓還行,這個時候說錯可是要擔風險的。
喘著氣低聲道:“小的跟著前輩下過兩次墓而已,不懂風水地勢。”
胤禛說:“你隨便說,錯了不用負責。說對了,重重有賞。”
八字眉深喘了口氣,猶豫了片刻,道:“當日小的也下去休息了片刻,擰了擰衣服上的水。從格局和花紋看應該是王室的墓穴。”指著東南方向說:“東為大,坐北朝南,墓門應該在那個方向。”
猶疑了一下,又說:“按著前輩的口決判斷,此地是風水寶地,墓室興許比想象中的還要大。萬一近處沒找到入口,再往前走走看。”
胤禛立即對阿爾泰吩咐:“你帶三百五十人快速從兩邊抄過去,三百人朝東南方向至少走出三里,仔細看有沒有入口。”
又說,“另外五十人往北邊搜索,其余的人跟我走。”
阿爾泰接話:“四爺身邊就只剩下七八十人……”
胤禛催促道:“快些行動,找到入口派人守著,并迅速過來報我。”
……
蘇櫻睡睡醒醒,迷迷糊糊中,終于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掀被坐起。連聲問:“你去哪里了?你兒子呢?現在什么時辰了?我們什么時候成親?”
黃衣婦人。不,現在是灰衣婦人了。
溫婉地笑道:“你前天晚上就見到他了,昨晚還跟他在一起。”
蘇櫻的手臂上的汗毛,齊刷刷地支楞起來,她試探著問:“你兒子是鬼?”這是最差的一種情況。說不定,真是讓她殉葬的。
灰衣婦人沒理會她的話,又笑了一聲,“你穿著嫁衣的樣子,你們的人都看到了。興許他們現在正在猜測,十個月過后,你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我想,他們肯定盼望你能生個男孩子,這樣就能在我的家族里,占有一席之地。”
蘇櫻瞬間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意思,這是想污她的清白。暗笑一聲,姑奶奶最不怕的就是這個。這說明,對方暫時沒打算要她的命。
膽子便大了,跳下床,指著她說:“趕快說,你究竟想怎么樣?是殺是祭索性給個痛快。別這樣不死不活地折磨人。”
此時婦人已經相信蘇櫻是四福晉,她認得紅色盤龍旗,那是皇室八旗中的正紅旗旗兵。
心中雖然慌亂,卻強裝鎮定。拿起床頭的深紅色的木梳,梳理散亂的頭發,說:“你穿了我家的嫁衣,就是我綽羅斯氏的人,安心的跟我兒子過吧。你的性子,我挺喜歡,會善待你的。”
“你回去你夫家不會要你,你娘家也會嫌你丟臉。或許等不到回京,你就會莫名其妙死在路上。”
葛爾丹是綽羅斯氏。蘇櫻瞪大了雙眼道,驚聲道:“你,你果真是阿努?巴爾珠爾的母親?”
這下婦人也驚訝了,“你知道我是誰?還認得我兒子?”
蘇櫻急聲道:“元宵節前,我還在京城里見他,我們是朋友。”怕她不信,又說,“跟他一起的,還有個叫虎吉的隨從。”
接著又說,“在京城里,我明知道是他是準葛爾的大王子,未向人告密,算是救了他一命。做人應該知恩圖報,你放了我吧,我保證不說出你們的行蹤。”
“這就更好了。”說話的時候,阿奴已經利索綰好了頭發,“你們的皇帝此次會死在漠北。你男人又不是中用的,這樣的男人心思最陰狠。家或是國,于你來說,都沒有什么可留戀的。你以后跟著我們,不會虧待你。”
想到阿奴的慘死和巴爾珠爾一生不得自由,蘇櫻好言相勸道:“你勸勸大王,收兵吧,別打了。打仗打的都是錢財,大清國地域遼闊,國庫豐盈,根本不怕打仗,就是連續打個三年五年的,也承受得住。”
那些人已經入了山,馬上就會到這里,沒時間了。阿奴撿要害處說:“可汗此次向沙俄借了六萬槍支,還借了兵。你們皇帝那十萬兵馬,不堪一擊,此趟定是有去無回。”
蘇櫻心驚肉跳,為了探她話的真假,裝著不以為然的樣子說:“國與國之間,與人交往是一個道理,都是你來我往。他憑什么會借給你?你們能給他天大的好處?”
阿奴整理了一下衣服,走過來,對蘇櫻說:“你幫我看一下,耳朵后面是什么?癢的很。”趁機抓住她的胳膊扭到背后,接著又抓了另一只胳膊同樣扭住。
溫和地說:“老實聽我的話,把四皇子引進來。等事成了,讓巴爾珠爾娶你做正妃。我們蒙古人豪爽大度,女人沒有所謂的貞潔束縛。我原是葛爾丹兄長的妻子,我男人死后,葛爾丹繼了汗位,我做了葛爾丹的王后。整個大草原無一人誹議我。”說著話,推搡著蘇櫻朝外走,拿起門口備的繩子,捆住了她。
蘇櫻心中大喜,沒注意阿奴后面又說的什么,只一心想著胤禛安然無事,并且尋她來了。
不久她便能自由。
想到此處,便沒再掙扎。
阿奴手下掙扎也是無用,凈讓自己白白受疼。看似溫和的阿奴,可是戰場上的一名悍將,真正的巾幗不讓須眉。她死后,大清國的皇帝讓人把她記錄在了史冊里。
還是先假裝順從她,再伺機想辦法。
蘇櫻若無其事地說:“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頓了一下,又說,“你說的話,很有道理。被人擄去這么多日,沒人相信我是清白的,我回去也是死路一條。巴爾珠爾確實比四皇子更像男子漢,但我要衡量一下,你們是否真的能打贏。否則,不久之后,就會被大清國俘擄,我又要落到他們手里。”
果然是個通透的姑娘,和自己當年一樣,知道怎么選擇對自己有利。
早知如此,根本就不用動手捆她。
阿奴猶豫了一下,說:“這里是我們先祖大元田盛大可汗的墓穴,里面封藏的有價值連城的財寶,我們用這個跟沙俄交換。”
“我們的先祖曾經俘擄過兩位中原皇帝,綽羅斯氏的男子,個個勇猛過人,巴爾珠爾是嫡長子,他的身份比四皇子還要高貴。”
稍停了停說,“我把你放洞口,你讓四皇子單獨進來。你放心,我不會殺他,只是用他爭取時間,把這里面的東西運出去。”運不完的封死,只要有一天時間就夠了。
怕蘇櫻心軟,又說,“等事成,我把他交給你,是殺是放,你來處置。我以大可汗之名發誓,言出必行。”
……
這一路日夜趕來,胤禛不敢想蘇櫻現在怎么樣了。他一遍遍的懊悔自責,離開京城的前一晚,不該說讓她來。
寧夏的整體狀況,比想象中的差太多。
籌糧極為困糧。
拿著錢都買不來糧。
普通百姓家中,能夠溫飽就不錯了,根本沒有多余的糧賣。地主豪紳家中倒是有糧,十有八九都以各種理由推托。
佟科多到此地了一個多月,僅籌到了五百多旦糧。馬上又到了青黃不接的季節,將會越來越能籌。
十萬大軍出征六個月大約需要三十萬旦糧,皇帝給他們的任務是兩千旦,以備萬一前方軍糧供不上時,解燃眉之急。
他在來的路上,還琢磨著,早在西北籌糧多好!雖然價格高,與江南相比,省幾千里的路。
沒料到竟如此困難。
再有半個月大軍就要出征。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江南的糧道,早一個月前就開始往北方運了。
寧夏這里雖然是備用,是否能用得上還不確定。但也要在大軍出征后的一月內,備齊兩千旦,隨時待命。
這幾日,胤禛思考了籌糧難的原因,主要原因應該是來自于準葛爾部族。沒有必勝的仗,自古以來,以少勝多的先例比比皆是。
這些當地豪紳都是在觀望。
怕萬一葛爾丹勝了,寧夏又重回準葛爾手中,擔心日后葛爾丹找他們算帳。
胤禛這么一分析,覺得寧夏這個地方,表面上看似平靜,其實是暗流洶涌。也許前任知府的死,并不是山匪所為。
佟科多被扣的消息傳來后,他又想到了周知府對他的阻止,說石涯山鬧鬼。
周知府是不是也知道這個古墓呢?周知府是不是投了準葛爾?
胤禛在離洞口十丈遠的地方,停下來時,才敢去想,古墓里也許不是普通的盜墓賊,也許比他想象中的人數更多。
旁邊的李衛還抱著一絲希望,幻想著他們在里面平平安安的,興許在里面烤肉喝酒。于是提足僅存的力氣,朝著洞口大聲喊。
“劉能”
“年羹堯”
“咱們來接你們了,你們快出來.......”
渾厚的聲音在山谷中回響盤旋。
渾身癱軟無力,支著耳朵的年羹堯聽到了這一聲,拼著全身的力氣,扭動身子坐起來,去踢蹬周圍的人。
前不久地面上傳來轟轟的馬蹄聲,早驚醒了眾人。
大家只是不想動。
沒日沒夜的困在這里,中間只喝過一次水。還是身著紅嫁衣的福晉端著碗給他們喝的。
一想起那要人命的紅嫁衣,江湖男兒就想咬舌自盡。
無奈口中塞的有臟臭的破布,咬不成。
半生瀟灑闖蕩,竟然在這個小陰溝里翻了船。
早知道就是給十萬兩銀子的酬勞,也不走這一趟。
墓室另一邊,阿奴聽到喊聲,把蘇櫻推到洞口,再一次交待:“不要耍花招,我雪亮的大刀,在你后頸上抵住。這世上,只有自己的命最值錢。男人都是永不知足的白眼狼,喜新厭舊的東西。等收了康熙的人頭,讓葛爾丹那只白眼狼去跟康熙陪葬。巴爾珠爾就是天可汗,而你是汗后。”
蘇櫻想把戲做得真一些,扭頭對她咧嘴一笑,“你要說話算話,你此時的話,綽羅斯氏的先祖可是能聽得到。”
阿奴又一次起誓:“我若違背誓言,讓我死無全尸。”
蘇櫻笑道:“我信你。”
說完,從洞口探出頭,朝著外面大聲喊:“爺,我在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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