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中。

    “有個叫歐陽磊的新科舉人被剝奪了功名，你們聽說了嗎”一名藍(lán)衣男子問道。

    “聽說了，聽說了。他爹十年前殺了兩個人，把人埋在石榴樹下，后來又怕被人發(fā)現(xiàn)，把骸骨挖出來埋到了柴房里，結(jié)果有一日他爹和朋友喝酒喝多了，把謀財(cái)害命的事說了出來，然后那個朋友報(bào)官了……”

    藍(lán)衣男子看著說得眉飛色舞的那人，臉色發(fā)黑。

    話都讓這小子說了，他還說什么

    緩了緩，藍(lán)衣男子咳嗽一聲把人們注意力引過來：“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么”正聽得入神的幾人紛紛問。

    剛才搶答的人有些不服氣：“是啊，那還有什么”

    藍(lán)衣男子呵呵一笑，慢條斯理捋了捋短須。

    “老兄，你可說啊，別賣關(guān)子。”

    “這不是口干了嘛。”先開口的人端起茶盞。

    一個急性子道：“行了，老兄今日的茶水錢我出了。”

    藍(lán)衣男子心滿意足點(diǎn)點(diǎn)頭，這才說起來：“你們不知道吧，那個倒霉舉人的爹原本是屠夫”

    茶館中頓時(shí)響起噓聲。

    “這個我們都知道！”

    藍(lán)衣男子不樂意了：“聽我說完啊！”

    “行行行，老兄快說。”

    “那個屠夫謀財(cái)害命發(fā)達(dá)后把兒子送去學(xué)堂讀書，可教倒霉舉人的先生說他這場鄉(xiāng)試根本考不中，少說也要再考上兩場才有希望。”

    說到這里，藍(lán)衣男子頓了頓。

    “然后呢”眾人追問。

    藍(lán)衣男子一拍手：“你們想啊，一個屠夫的兒子，先生斷言他考不上，可他第一次下場就中舉了！”

    眾人琢磨起來。

    對啊，一個被先生斷言考不上的屠夫之子，怎么頭一次下場就考上了呢

    有人道：“我們那條街上住著個老秀才，從二十歲考到四十歲，這次又落榜了，他爹還是秀才呢。”

    藍(lán)衣男子喝了口茶，壓低聲音道：“我聽來一點(diǎn)消息。”

    “什么”眾人湊近了豎著耳朵聽。

    見他又不吭聲了，還是那個急性子道：“小二，給這位老兄上一份茶點(diǎn)。”

    藍(lán)衣男子笑呵呵吃了一塊豆糕，小聲道：“我聽說那個倒霉舉人作弊了！”

    “不會吧，聽說鄉(xiāng)試作弊很難的。”

    “難什么有錢能使鬼推磨，那屠夫?yàn)榱隋X財(cái)連人都敢殺，還不能為了兒子以后當(dāng)大官砸錢想辦法作弊”

    眾人一聽，有道理啊！

    幾人從茶館散了，遇到熟人，張口便是那句話：“有個叫歐陽磊的新科舉人被剝奪了功名，你聽說了嗎”

    清心茶館中，錢三把打聽來的消息稟報(bào)給馮橙。

    “姑娘，現(xiàn)在隨便一間茶館都有人在說歐陽家的事。”想到來這里與大姑娘見面總會遇到的那個不給他好臉色的少年，錢三忍不住埋汰一句，“就是這清風(fēng)茶館太冷清了，想聽個閑話也難。”

    “是冷清。”馮橙隨口應(yīng)了一句，把錢三打發(fā)走。

    現(xiàn)在風(fēng)聲已經(jīng)放出去了，只等言官介入便可使科舉舞弊露出冰山一角，到時(shí)候再順理成章展開全面調(diào)查，把參與其中的人一網(wǎng)打盡。

    已是下午，再有新動靜至少要等到明日，馮橙決定去歐陽家看看。

    她不放心歐陽靜。

    雖說刻意與歐陽靜結(jié)識是為了揭發(fā)其父謀財(cái)害命的事，一番相處下來卻頗投緣。

    不管怎么說，她既然參與到這件事中，那就盡量幫一幫對方。

    馮橙靠著車壁打了個盹兒，歐陽家便到了。

    她跳下馬車，看了一眼歐陽家的大門。

    原本還算體面的大門上一片臟污，甚至還粘著爛菜葉子，一看就是被熱心腸的四鄰八舍扔的。

    大門半掩，馮橙剛走近就聽到罵聲傳來。

    “賤人，都是你娘害的！”

    一聽是男子聲音，馮橙面色微變，直接推門而入。

    聲音是從屋中傳出來的。

    歐陽靜從堂屋跑出來，后面歐陽磊緊緊追著。

    倉皇跑在前面的少女，一臉兇狠追在后面的男子。

    這一瞬間，馮橙仿佛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

    她就是這么一路被追著跑到懸崖邊，絕望跳了下去。

    許是突遭巨變，無論是轟然倒地的石榴樹，還是滾得滿院子都是的石榴，并無人清理。

    一切仿佛停留在歐陽慶被帶走的時(shí)候。

    馮橙腳尖一挑，離腳邊最近的那顆石榴飛起落入手中，然后丟了出去。

    又紅又大的石榴直接砸中歐陽磊肩頭。

    歐陽磊一個趔趄栽倒在地。

    “馮姐姐”歐陽靜撲入馮橙懷中，抱著她渾身發(fā)抖。

    馮橙安撫拍了拍歐陽靜后背，目光涼涼看著坐在地上的歐陽磊：“他要打你”

    歐陽靜胡亂擦了擦眼淚，哽咽道：“他罵我娘，還攔著我不許請大夫。我不答應(yīng)，他就要打殺我……”

    親親相隱是大魏律法的一條原則，也就是說親屬之間藏匿、包庇犯罪不論罪。

    歐陽氏身為歐陽慶的妻子，替歐陽慶遮掩罪行并不會受罰，是以當(dāng)日就回了家中。

    “伯母病了”馮橙才問出口，就見歐陽氏跌跌撞撞跑了出來。

    “靜兒，靜兒”一身中衣的婦人披散著頭發(fā)，短短兩日看起來竟是病入膏肓的模樣。

    歐陽靜忙跑了過去：“娘，您怎么能下床呢！”

    歐陽磊爬了起來，伸手去抓歐陽靜：“賤人”

    “住手。”少女冷冷淡淡的聲音傳來，雖然不高，卻令歐陽磊動作一滯。

    剛剛挨的那一下砸，現(xiàn)在還疼著呢。

    馮橙走過去，看著歐陽磊的眼神滿是嘲諷：“叫自己妹妹賤人，那你又是什么”

    歐陽磊明顯喝了酒，一開口酒氣就撲來：“關(guān)你什么事”

    “我是歐陽靜的朋友。”

    “那又如何這是我們家事，這里不歡迎你，請你離開。”歐陽磊雖對眼前少女起過心思，可父親成了殺人犯，那旖旎心思就化成了飛煙。

    他如今想的就是教訓(xùn)歐陽靜讓她娘心痛，誰讓那個蠢婦到了公堂上就迫不及待招供！

    馮橙看著歐陽磊，忽然笑了笑：“我呢，是尚書府的大姑娘。歐陽磊，你若好好對待歐陽妹妹，我或許會考慮幫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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