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時(shí)候,霍以驍就醒了。
他該起來上朝了。
溫宴還睡著,咕噥著翻了個(gè)身。
霍以驍躡手躡腳起身,梳洗更衣,匆匆上朝,沒有讓歲娘把溫宴叫起來。
黑檀兒也不會去叫,它睡得大肚朝天,很是香甜。
宮門外,上朝的大人們陸陸續(xù)續(xù)都到了,彼此問著安。
隔著人群,霍以驍看到了惠康伯。
惠康伯正背著手聽人說話,也不知道說了什么,爽朗大笑。
霍以驍看了眼,就收回了視線。
若說,有一人可能知道許多內(nèi)情,那人就是惠康伯了。
惠康伯不止是與平西侯府交好,當(dāng)年西軍出征關(guān)外,還是世子的惠康伯曾隨軍廝殺。
他知道牙城之戰(zhàn)的方方面面,他認(rèn)識所有的郁家人。
所以,平西侯府被沈家污蔑通敵,惠康伯選擇了閉門謝客、只字不談。
沈家覆滅之后,惠康伯依舊不愿說與平西侯府相關(guān)的事情,哪怕兒子徐其則追問,他都不說。
霍以驍垂著眼,想,得有個(gè)法子去撬開惠康伯的口。
眼下線索太不夠充足,很多事情都隱在霧中。
再收集整理一些,興許可以詐一詐惠康伯。
正思量著,朱茂亦到達(dá),與左右問候之后,他走到霍以驍邊上。
“你今日來得早,”朱茂說完,打量著霍以驍,問道,“怎么心不在焉的?夜里沒有歇好?”
霍以驍本不想多說,心念一動(dòng),道:“沒歇好,半夜里阿宴做夢、夢見娘親和外祖家,就哭了,哄了許久……”
朱茂哪里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只能干巴巴笑了笑:“那是該哄、該哄。”
霍以驍“恩”了聲。
要堵住旁人問話,一定要先說出一些出乎他意料的話。
如果只是回到不知道、不了解,朱茂不會善罷甘休、絮絮叨叨要說上很多。
直接堵死話頭,就一了百了。
這一招,霍以驍是跟溫宴學(xué)的。
挺好用。
朱茂確實(shí)有好一陣說不出話來。
直到宮門開啟,眾人匆匆往金鑾殿。
半道上,朱桓從慶云宮過來,朱茂與他打了個(gè)招呼,這才把話又接上。
“我要是沒有記錯(cuò),弟妹外祖家那些當(dāng)初發(fā)配了的親人,差不多能到京城了吧?”
霍以驍?shù)溃骸奥吠具b遠(yuǎn),又都是婦孺,路上難免耽擱,按說是差不多能到了。”
“多少算個(gè)慰藉。”朱茂道。
霍以驍哼笑了聲。
早朝上,朝臣們稟著大小事宜。
霍以驍聽得并不仔細(xì),他抬起眼皮子看向坐在龍椅上的皇上,心情復(fù)雜。
他的出身,被皇上瞞得滴水不漏。
沈家最初時(shí)候,想來也被瞞在其中,他們?nèi)プ穼ぃ芸赡芤簿筒榈搅吮换噬袭?dāng)做幌子的熙嬪。
可是,永壽長公主臨死之前在查牙城。
她相信自己的猜想一旦被證實(shí),那在合適的時(shí)機(jī),便能指責(zé)皇上失德,以雷霆之勢,打皇上一個(gè)頗受不及,能讓小公子得以登上皇位。
那么,她十有**,猜到了他的生母或許是郁皇子妃。
在此狀況下,長公主還把舊事稱為比他的身世還“精彩”……
在兵部文書的留檔里、在老兵的回憶里,并無任何不妥的牙城之戰(zhàn),到底還有什么內(nèi)情?
霍以驍攥了攥拳。
他想不透,一如他看不透龍椅上的那個(gè)人。
下朝時(shí),東邊日出,晨光灑落。
溫宴醒過來,在床上賴了一會兒。
半夜里想的那些事兒,又一點(diǎn)點(diǎn)回到了腦海里,她稍作整理,便坐起身來。
她必須去見高老大人。
猜測得再多,也需要佐證。
這事兒落于筆墨,總歸有風(fēng)險(xiǎn),倒不如她親自去一趟,問個(gè)答案。
滄州離京城說遠(yuǎn)不遠(yuǎn)。
溫宴換了男裝,騎著騅云,出了城門,一路奔馳。
黑檀兒坐在她身前,得意洋洋,只覺得那迎面而來的風(fēng),吹在身上,都格外恰意。
它有好久沒有這么騎過馬了。
舒坦極了。
前回就來過,此番也算熟門熟路,溫宴敲開了高家宅子的大門。
高方對她的到來很是意外。
讓她進(jìn)書房坐下,高老大人還不住往外頭看:“四公子這回沒有一塊來?”
“我一人來的,”溫宴道,“有一事要緊,只能來請教您。”
高方摸了摸胡子。
溫宴也不含糊,湊到高老大人耳邊,開門見山,壓著聲音道:“您曾說過,在四公子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那不是皇上,您又想不起來。”
“是啊,我上回從京里回來后,也想過幾次,沒有頭緒,”高方說完,微微抬眉,“你匆忙趕來問這個(gè),是你心中已有答案,想讓我做個(gè)印證?”
溫宴鄭重點(diǎn)頭。
高老大人樂呵呵笑了聲。
陳正翰前回提醒他,想不起來就別想了,難得糊涂。
高方不傻,自是想得出緣由,定然是生母的身份不方便說,因而御書房里,他在皇上跟前都打馬虎眼。
可他到底是老了,好奇心一上來就下不去,這要是到死都沒有弄明白,就是惦記到死了。
更何況,這是他自己的書房。
聽過、答過、解了惑,該帶進(jìn)棺材里去的,他一個(gè)字都不會往外吐。
“你問吧。”高方道。
溫宴問:“皇上還是皇子時(shí)的原配、龍虎將軍郁錚的孫女。”
高方的身體僵了僵,眼睛微微睜大。
一張張故人面容,在他的記憶里,一點(diǎn)點(diǎn)鮮活起來。
那些幾十年不曾出現(xiàn)在腦海里的名字,在頃刻間,填滿了他的思緒,讓他不由長嘆一聲。
同時(shí),高方也想通了皇上的難言之隱。
四公子出生在郁皇子妃“身死”之后,時(shí)間上,皇上難以解釋。
高方無需替皇上尋理由,他眼下要做的,是給溫宴解惑。
“不,四公子與郁將軍的孫女長得不算像,”高方道,“他更像他舅舅,也就是俞皇子妃的次兄郁劭,當(dāng)然,也不是說五官像一個(gè)模子印的,更是一種給人的感覺。我只見過郁劭兩回,但那個(gè)感覺,我還記得。”
溫宴抿住了唇。
郁劭,就是她夢里最后見到的青年了吧。
驍爺像舅舅,不怎么像母親,這大概也是霍太妃明明與郁薇有往來,但這些年都被蒙在鼓里、沒有看出來的原因吧。
連霍太妃都瞞過了,老大人們又有幾個(gè),還能記得當(dāng)年郁家一個(gè)后生的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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