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兒臣什么都不要……”
許明意微一皺眉。
這場高熱,很明顯不僅是落水后受寒所致,更同受了太大的驚嚇有關(guān)。
她從荷包中取出了一只同栗子糖混放在一起的藥丸,無聲交到阿葵手中。
阿葵緊張地接過。
方才的一切都是在做樣子,這只藥丸才是成事的關(guān)鍵。
她將渾身滾燙的太子扶起半坐著,小心翼翼地把藥丸喂下。
男孩子看起來雖是昏沉的厲害,卻尚有意識在,又或是仍有著不弱的求生意念,竟很順利地便吞下了藥丸。
許明意見狀,又喂了他一些水。
被阿葵扶著半坐的男孩子似有了些力氣,緩緩張開眼睛,聲音朦朧低弱,幾乎只許明意能勉強(qiáng)聽得清:“許姑娘……你怎么來了?”
“是臣女。”
許明意輕聲安撫道:“太子殿下安心養(yǎng)病,定會好起來的。”
或是被女孩子過分溫和輕柔的聲音觸動,又或許是清楚地記得此前自己落水時是面前之人救了自己性命,燒得神志模糊的男孩子一瞬間眼中竟?jié)M蓄淚水。
“許姐姐,我怕……”
男孩子無力地靠在阿葵身,聲音弱極。
“許姐姐……我是不是真的不該活著……”
許明意聽得心中微揪,卻也只能低聲道:“怎么會,太子殿下單純?nèi)噬疲箅y不死必有后福。”
“可是……連父皇都不喜歡我。”
男孩子哽咽不清地道。
“豈會?天底下沒有哪個父親會不喜歡自己的孩子……”
許明意耐心地輕拍著男孩子單薄的肩。
她知道面前的孩子定然是燒糊涂了,但越是如此,越是需要人來安撫。
她平日里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但或許是受學(xué)醫(yī)影響,對待病人時心中總是多一份責(zé)任在。
“不……”
男孩子似痛苦不堪地閉了眼睛,不住地?fù)u著頭道:“……小瑞子與我一同長大,他不敢那樣做……他是被逼的,我都知道……”
小瑞子?
那個將太子推下水的內(nèi)監(jiān)?
許明意眉心一陣跳動。
太子卻說——小瑞子是被逼的?
這只是猜測,還是說……
太子真的知道真相?!
可若當(dāng)真知曉,又為何不曾說出來?
許明意腦中諸多猜測閃現(xiàn),放在男孩子肩的手微微緊了緊,同時看向阿葵。
“阿葵,說話……”
即便太子聲音微弱,在屏風(fēng)外守著的內(nèi)監(jiān)們不可能聽得清楚,但謹(jǐn)慎起見——
“……”阿葵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便是她對太子落水之事所知甚少,此時此刻也能隱約感覺得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
她強(qiáng)自穩(wěn)住心神,聲音不高不低地道:“姑娘,殿下一直都在說胡話,這高熱今日若是還退不下去,恐怕就要有大麻煩了!”
這也就是閱話本子無數(shù)的她才能這般配合姑娘了,若換作阿珠,只怕此時只有將那些內(nèi)監(jiān)們打暈過去這一條路可走。
幾名內(nèi)監(jiān)聞言臉色各異地低聲說起話來。
“殿下今早便開始說些含糊不清地夢話……”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沒錯。”
恰逢此時,許明意耳邊響起了男孩子顫顫的聲音。
“小瑞子將我推下水時……我聽到他哭著說……”
——奴也不愿傷殿下分毫,然而皇的吩咐,奴不敢違背。
小瑞子是這樣說的!
男孩子將原話斷斷續(xù)續(xù)地復(fù)述出來。
暑未消,這一刻許明意卻如同墜身于冰窖之中。
原來兇手是那個執(zhí)掌一切的人。
這自然是無論怎么查,也不可能查得清的!
怪不得太子不僅不敢將此事言明,且已經(jīng)脫險偏還受驚至高熱難退……原來令他最害怕的不是被害溺水,而是他的親生父親大費(fèi)周章地想要取他性命!
她方才說錯了。
這世,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被稱之為父親。
“我從來不想做太子……我天資愚笨,從未妄想過什么……”
男孩子艱難地睜開眼睛,惶恐不安地抓著許明意的衣袖。
“許姐姐,我比誰都盼著貴妃娘娘能給我生下一位皇弟……我什么都給他,什么都不搶……”
“我同父皇說明這些……他是不是就不會那樣討厭我了?”
男孩子臉滿都是眼淚。
他認(rèn)為天資愚笨又體弱多病的他是擋了那位未出生的‘皇弟’的路。
許明意微微搖頭。
“不,先前不曾說,便永遠(yuǎn)都別說了。”
一個會對親生兒子下死手的人,若是得知親生兒子知曉了真相,且這個真相一旦被傳揚(yáng)出去會造成極為可怕的影響,他會選擇怎么做?
答案幾乎沒有疑問。
她替男孩子擦去眼淚,望進(jìn)他的眼睛里,一字一頓地道:“今日我當(dāng)不曾聽過此事,你也要當(dāng)作從不曾知曉——想要活下去,便不可將希望寄托在他人身,自己要懂得謹(jǐn)慎自保。”
“可是我害怕……”
“別怕。”許明意懂得他的恐懼,未有一味敷衍安慰,而是認(rèn)真道:“一次不成,便不會有第二次了。”
且榮貴妃會生下一位皇子。
那便是一世后來的太子。
這一世,即便當(dāng)今太子仍在,可一個過分體弱難擔(dān)大任,不被眾臣看好的孩子,是擋不了誰的路的。
適時退一些,或還能求得一條生路。
便是往最壞處說,至少數(shù)年內(nèi)是安穩(wěn)的。
以后之事,尚未發(fā)生,眼前的安危才是最緊要的。
“我記住了……”
男孩子似乎清醒了一些,將眼淚憋了回去,對著許明意點(diǎn)頭。
“那就好好睡一覺。”
許明意將一根銀針刺入太子穴位。
片刻后,阿葵將昏睡過去的太子緩緩放平下去。
太子殿下發(fā)著這樣的高熱,都還無法安穩(wěn)休養(yǎng),姑娘這一針刺下去,至少能讓太子殿下好好睡一會兒了。
只是究竟能否退熱,還要看那藥丸的功效如何。
見許明意主仆二人走了出來,皇后忙問道:“如何?”
阿葵等了等,未等到自家姑娘開口。
微微抬眼去看,只見皇后娘娘正注視著她。
啊,對,她才是‘神醫(yī)’啊……
“回皇后娘娘,眼下還需要等至少半個時辰,才可知太子殿下能否退熱……”
這世斷沒有什么能叫人立即退熱的靈丹妙藥。
皇后輕一點(diǎn)頭。
“既如此,許姑娘就先隨本宮回長坤宮吧。”
已是要接近午時了,她本就有意將人留下用膳。
許明意應(yīng)下。
然而這一頓飯用下來,她表面看似平靜如常,腦中卻一直回響著太子的那些話。
直到此時見得一名內(nèi)監(jiān)垂首快步行入殿中,方才暫時分去了她的注意。
可是東宮那邊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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